賣mistletoe

為什麽我不敢先想再寫? 因為我怕一想就死了，失去了語言的速度感。那麽為什麽有速度感? 因為不停車，想起來就寫。所以跳躍的非常頻繁。那麽有計劃的跳躍，就會保持這種速度感，就沒有try too hard的感覺吧?

昨天在Elliott 門口賣Mistletoe, 頭一個小時Lyndon很努力，見人過來就跑上去。從我坐的方向看，是一隻八爪魚，套著褲腳有點短，褲腿有點逛蕩的藍製服，向來人跑過去，問would you like to buy a mistletoe?

如果來人停下來，並問how much is it? 那麽多半成交。如果快速掃一眼腳下的眼巴巴的小東西，然後匆匆調頭回到原來的路徑，那麽就有意思了。你會聽到各式各樣的原因: 沒帶現金，我昨天剛買了，我是外地人，我出來再買，我老公隨後就到，他會買的。我老婆已經買過了，我過Hanukkah。

基於顧客的回答，我們也采取不同回複。

沒帶現金? 刷卡刷微信! - I wish!

昨天買過了? 我怎麽沒看見你? 內心獨白。

外地人? 馬上驅逐。低端吧您?

我出來再買? 先拿東西，錢出來給! 共創誠信社會。

一位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走出來，Liam偷偷在我耳邊說，他的T恤衫上有把M4! M4先生搖手不買，被小失望卡了一下後，我找補, nice gun! M4先生轉身時，我連忙抓緊時間掃了一眼，原來M4長這樣! 長而輕巧，和強大的殺傷力不符。我不懂槍，但是在Liam前幾年的教育下知道，字母打頭的都是厲害家夥。

M4先生走遠了，Liam低聲說，媽媽你怎麽能說nice gun? 應該說nice shirt!

是有點矯枉過正。

一對猶太老夫婦說我隻過Hanukkah, Liam怔住。我照樣謝謝她，順風釘一句Happy Hanukkah！做生意就要有個做生意的樣子。

又有一個先生拒絕我們的產品，走進店裏了，Liam幽幽地說，他腰裏別了把槍盒子，是露在衣服外麵的，裏麵有東西! 是啊? 您不買? 沒問題! 白送! 要不我們剛賺的您也一塊兒拿去?

Lima開始各種不情願，抱怨說根本沒人買。我說，根據統計，10個人裏麵大概有一個買的。Liam抗議，哪有10個裏麵一個，更像15個裏麵一個。也許吧。我說，很權威的樣子。其實那個數字是我編的。

進入第二個小時，終於練順了，看見人走過來，就走過去，直直地站在人側前方，說背熟的台詞。

Lyndo坐在商店前麵的木頭swing chair 上蕩秋千。不提也罷。

買的人呢，記住的不多。記得一個墨西哥contractor樣子的人，衣服褲子上都是白灰點子，一隻手提一隻桶。Liam問買不買mistletoe? 問多少錢? Liam答了，contractor用手伸進褲兜掏出幾張鈔票，看了看，四塊錢? Liam看看鈔票，想遞過去mistletoe, contractor擺手拒絕。

Donation! Liam說，在帳上欣欣然記下。

還有一位，給了20塊錢，隻拿了一袋misteltoe, 十五塊錢donation! Liam記了。

這麽慷慨? Liam說，他說自己曾經是Eagle scout。難怪。

我想追上去對他說，我知道需要多少道德勇氣才能說不。

捐款是要心甘情願，而不是道德綁架。錢你拿回去，等你心甘情願的時候再捐。

Ipad上付款，隻有10%, 15%, 20% tips 的選項，需要巨大的道德勇氣才能點下麵那個no tips的選項。

濤回來，我馬上打小報告，說Lyndon下半場撂挑子。Liam在旁邊一聲不響, 任Lyndon在一旁抗議，反攻，全沒有還擊。

被媽媽肯定的樣子，就是心裏篤定的樣子，就是不吵不鬧，安靜的樣子。別人再多攻擊都算不了什麽。養娃的多數時間裏，極少數時間是彼此知道，心意相通的。這一兩分鍾，我覺得算。

這份安靜，從禮拜天一直延續到禮拜一晚上。晚上，睡覺了，Liam說，I have a lot of fear.

怕什麽?

I'm going to die. What's death like? I don't want to sit in the chair by myself. I am going to lose everything I have.

我說，死了你就不需要任何東西了。

I don't want to get separated from you.

不會的。我們會在死後重聚。所有你愛的，愛你的，家人。

我真的願意相信.

這也是白天的信任的延續。Liam願意跟我說起。

並非每次這種討論都是苦而甜蜜的。禮拜二晚上去吉他課路上，討論又開啟了。

一直不敢跟人討論詩，討論寫作，就像不敢說出不好的預感，怕一旦成為語言，就坐實了。一討論寫作，就把它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