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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話可說,嗎?

(2023-08-18 19:27:03) 下一個

一語成讖。上個禮拜我認為自己已經活到無話可說的年紀。

今天坐在Barns & Nobel 的星巴克裏,我發現自己還是無話可說。Barns & Nobel 是30英尺的超高廳。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燈。燈泡爆了好些。他們怎麽換燈泡? 雇傭蜘蛛俠嗎?

開了40分鍾的車到這裏,發現最喜歡的座位給另外一個中年人占了 – 一路上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令此 中年人很不滿意。他也架著一台手提電腦。喝著一杯咖啡。不知道是不是像上次那個中年人一樣帶著一盒沙拉,到午飯點了,換到對麵背對大廳的位置,偷偷摸摸的吃。因為這一點體麵,我對他生出一些同情和討厭 – 這麽小心翼翼,跟我有點像。上次那位,我跟他對峙到1點鍾,終於以我太餓,提前退場告終。今天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李以亮說米沃什說,內疚的感覺和不斷的自責,是一個極端利己主義者的標誌。

這話不好聽。但是想想看,又無可辯駁。同理可推,認為自己無話可說,也是極端利己主義者的標誌。

昨晚半夜醒來,想到,其實下次無話可說的病再發作,大可以對自己吼一聲: Says who?

我: 能說的都給人說去了。人家說的比我漂亮。

我: Says who? 誰規定的別人說了我就不能說? 誰規定的我說不漂亮就不能說?

我: 都是廢話,有說的必要嗎?

我: Says who? 誰規定的我就不能說廢話? 我何德何能,定要句句咳珠唾玉,深刻俏皮? 語不驚人死不休is overrated好吧。

這時候餘光看到,那個中年人站起身,收拾東西。我大喜,也站起來,準備去買杯咖啡 – 不好直通通走過去說,我贏了,終於把你耗走了。好走不送。那樣不符合我的人物設置。

排隊時,旁邊走過來一位黑衣小哥,四下打量著。不要看到那個座位! 不要看到那個座位! 我內心的呐喊。小哥把書包放在我旁邊一個桌子上,然而他已經看到了那個座位,脖子往那邊探著,考慮要不要換過去。不要搬過去! 不要搬過去!

我還沒有點咖啡,我是放棄排在隊裏的位置,衝在他前麵搶那個座位,還是賭我今天運氣特別好? 算了,聽天由命吧。就算搶到了,已經11點了,還搬家,怪麻煩的。我總是擅長合理化自己的膽小。

咖啡買完了,小哥沒有要搬家的意思。我很欣慰。我想,是拿了電腦過去占位子嗎? 不了。時間緊迫,我大可以把手裏的錢包放在桌子上昭示我的主權。賊? 不會那麽巧吧? 況且書店不是賊的首要光顧目標。我走下台階,繞過去,正打算是不是把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都已經做人幾十萬年了,不好就地尿一圈,用氣味簽上我的DNA。一繞過去,就看到,雖然桌子上東西少了些,電腦,杯子什麽的,都在。騙子!

米沃什接著說,一個基本原則就是,我們應最大限度地意識到它的誘惑,從而武裝起自己,以反對極端的自我中心。

我坐在原來的位置,這個位置靠牆,但是斜後方就是服務台,放置紙巾,糖,糖精,吸管,攪咖啡的小木頭棍子。背後不可能有人看到我的電腦屏幕,但是背後有人 – 就是那個占了我位子的人 – 總有點半裸的感覺。

我再次抬頭打量天花板上一片繁星一樣的內嵌燈,半塊狗皮褥子大小的漏水痕跡 – 蜘蛛俠可以兼任油漆工,把這塊尷尬的汙漬重新粉刷。我回頭看看那位敵人,發現他換到了小桌對麵背靠大廳的椅子上,麵前放著一隻打開的塑料盒,裏麵應該是cheese, ham, cracker之類的簡便午餐。

也許他就是他? 我忽然想到。如果是,那麽這場戰爭從一開始,我就輸了。

所以,怎麽武裝起自己,以反對極端的自我中心? 我覺得,就是不內疚,不自責地說廢話。人到中年,最大的敵人不是無話可說,而是,麵對自己的平庸,看著它,還能夠開口說話。對自己說過的話,不內疚,不自責。

就算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注定輸了,還是要頑強地跟它纏鬥下去,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提前退場。這是中年人應該具備的美好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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