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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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天一覽樓》1部4章(4)善因寺

(2023-08-29 13:19:03) 下一個

第04章 中學畢業 崔錫麟初探社會(4) 善因寺

現在我們回過頭來講四年之前,外公為崔錫麟找的繪畫師傅乃是一位和尚,法號鐵橋,是本縣最大寺廟善因寺的方丈。

鐵橋和尚生於同治十三年,比崔錫麟年長28歲。他本姓秦,高郵張軒鄉人氏,其父秦介甫乃清朝舉人,未入仕,教書為生,家貧。鐵橋和尚十歲出家,在高郵三聖庵拜高僧指南為師。鐵橋和尚自幼聰慧非凡,並在三聖庵飽讀詩書,成就書畫篆刻大才,在高郵這藏龍臥虎之地,他的書畫造詣也能稱得上首屈一指。他年少時,曾出外雲遊,在句容名刹寶華山的隆昌寺受戒,歸來後主持善因寺。

要說這個善因寺,更有來頭。此古寺自明朝起,被喚作地藏庵。1762年,乾隆大帝巡遊江南時在高郵停留,就住在此寺之內。

那天天氣炎熱,乾隆從北門外禦碼頭上岸,換乘十六抬的輕步輿進城。去往地藏庵的一路上,他已經是熱得不行,心裏不免煩躁。可一到地藏庵,便有一片參天大樹連成的林子出現在眼前。走進去,巨大的樹冠株株相連,蔽天遮日。涼風吹過,林濤低吼,飛鳥高歌,乾隆頓覺身心清爽,龍顏大悅,遂賜寺名:“善因寺”。從此該寺香火更旺,成為高郵八大名寺之首。

到如今這樣的寺廟早就蹤跡難尋了,好在汪曾祺在他的文字中,還能讓後人看到它們昔日的情景。他在小說《地藏庵》和《受戒》中,對高郵的寺廟有過詳細精彩的描述。也塑造了指南、石橋等僧人的鮮明形象。石橋的生活原型就是鐵橋。

善因寺就坐落在吳家大院的旁邊。        

這天,外公帶著崔錫麟到善因寺拜訪鐵橋方丈。拿了幾張崔錫麟的字畫,讓鐵橋過目。鐵橋驚訝這些作品竟出自一個十三歲的少年。鐵橋當年雲遊蘇州時,結識了被後人稱為“後海派”的代表人物,當時就是大師級存在的吳昌碩。後來,鐵橋畫風受“吳派”影響極深,尤其善書石鼓文。崔錫麟從小學習吳昌碩,他的字畫已有幾分吳派的神韻,鐵橋自然喜歡。可聽崔錫麟說要拜其為師,他哈哈一笑後連連搖頭,對崔錫麟說:“你外公知道的,本僧從不收徒,隻會畫友。你若真想學畫也不難,你就住在善因寺的邊上,有空就過來,我們在一起畫著玩,可好?”

崔錫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忙說“不行,不行,學生羞愧難當,哪敢和師傅稱畫友,還是懇請師傅收我為徒弟吧!”

“哈哈!不礙事!明天午飯後過來唦。一起畫,假如有什麽要我幫忙,我不推辭。”

自此,崔錫麟每日在善因寺向鐵橋大師討教。鐵橋名義上不收徒,可經不住聰敏伶俐的少年軟磨硬泡,最終跟授徒已無區別。弄得鐵橋直呼後悔,再也不提會畫友的話,甚至以石鼓文寫一橫幅掛在堂中,上書八個大字:“隻交酒朋,不結畫友”。崔錫麟更為得意,明著自稱是鐵橋大師的“關門弟子”。

鐵橋和尚當年四十歲剛出頭,身材高大,五官俊秀。他才氣橫溢,卻隨性為人,灑脫行事,常常不拘小節,更不守戒律。喝酒吃肉也就罷了,他還有個情人,是個漂亮的年輕女子,有時也來看“畫友”們作畫寫詩,並不避人。現在腦補這幅畫麵,崔哥還是覺得奇特無比。指南和尚向來信仰虔誠,循戒尊規,從無越軌之嫌,卻能忍受自己的高徒做個花和尚,還把他推上高郵第一名寺方丈的位置。這首先表明,指南和尚確實修行到了極高的境界。其次,高郵之社會早已有了自由開放的氛圍,對於有才華的人,常以寬容待之,而非過分拘泥於小節。

在善因寺的畫友中,還有一位眼科大夫也常來,並很快成了崔錫麟的好友。他姓汪,叫菊生,字淡如。他在高郵的名氣大,有兩個原因。一是會玩,在南京上中學時成為體育健將,此外,琴棋書畫、吹拉彈唱,他樣樣拿得起。二是其父汪嘉勳是高郵卓有名望的財主。汪家有田地兩千餘畝,在高郵那些大地主的眼中,不足為奇,可汪嘉勳的布店和藥店辦得出色,尤其是兩家藥店,享有鼎鼎大名。一曰“萬全堂”,開在北門,一曰“保全堂”,開在東頭的東大街。汪老爺誠信經商,所售藥品,貨真價實,好似店裏掛著的對聯:“修合雖無人見,存心自有天知”。高郵人最信得過汪家的藥店,就連其它大藥房的夥計生了病,居然也到汪家的藥店來抓藥。 

現在,互聯網上很容易找到有關汪菊生先生的信息,倒不是因為他有個出色的父親,而是他有一個非凡的兒子——汪曾祺。如今這個名字如雷貫耳,但當時沒人能夠想到,汪淡如會生出中華大地上的“最後一位士大夫”。

崔錫麟第一次見到汪菊生時,他中學畢業沒幾年,還是個尚未謀婚的大小夥子。鐵橋,汪菊生,崔錫麟,三人年紀雖不同,但總是聚在一起,除了畫畫、寫字,也好談古論今,他們很快成了莫逆之交。

一日,三人一邊畫畫,一邊神聊。鐵橋講起自己的父親雖取得功名,但沒能當上官,在家鄉開館教學,一生貧窮潦倒,自己本是出於無奈才出家當了和尚。然後,他問起崔錫麟的祖上是否一直在湖西生活。

崔錫麟解釋:“那倒不是。我父親和我們弟兄三個都生在菱塘。而我的祖父向上,都是廣東人氏,世世代代在廣州行醫。太平天國時期,天下大亂,我祖父幾經碾轉,流落他鄉,最後在湖西菱塘落戶,我們就成了高郵菱塘人,直到如今。”

汪菊生問:“聽說你父親高中過進士,還當過官。”

“是,他是三甲進士,在浙江當過幾年官,但後來卷入了革命黨造反事件而被罷官,回鄉之後就靠號脈治病為生。近來,他的眼疾越來越嚴重,家裏的生活更加困難,沒錢供我讀書,我隻好跑到高郵我外公家,有了他老人家的幫助,我才考上六合的益智中學。”

“叔仙,淡如家也是醫藥世家,而且淡如專攻眼科,治好了不少疑難眼病。下次請他給你父親看看。”鐵橋一概用他們的字稱呼他們。

崔錫麟:“求之不得,淡如兄意下如何?”

汪菊生:“醫者本份,在所不辭。下次他到高郵,請來我的診所。他也是大夫,我們可以一起商討,總會有辦法的。”

崔錫麟:“他很快就會到高郵來,我們一家都會從菱塘搬到高郵來住。淡如兄,我這裏先替我父親謝謝你!”

汪菊生:“哎!不必見外!”

這時鐵橋和尚又問起他們汪家的來曆,汪菊生答:“我們家也是早年間從安徽遷到了高郵地界。要說到更早一些,那要到三國時,漢代龍驤將軍汪文和因戰亂南遷至安徽的歙縣,在孫策帳下為將。他是我們徽州汪氏的第一世祖。大約清初的時候,我們的八十一世祖從歙縣搬到了高郵。”

“那就難怪有傳聞說,你們汪家和安徽歙縣有名的大人物汪直有關聯。是不是可以猜想一下?汪直被殺,他的後人逃到這裏來了。”這汪直是明末最大的海盜。鐵橋就是如此,想到什麽就能脫口而出。

汪菊生解釋說:“怎麽可能的事?我剛剛講的那八十一世公,名叫汪起鳳,他不但和海盜無關,而且還因為做官時,帶兵和海上流寇作戰有功,當上了廣東布政使呐。他過世後,他的劉夫人帶著三個兒子回了她的老家高郵。那已經到了崇禎晚期,滿清入關以後了。”

崔錫麟幫汪菊生的腔:“淡如兄說的沒錯。《明史》》上是提到了汪直,的確說他是徽州歙縣人。可是我曾在另外一本書上讀到過,說是《明史》有誤,其實那海寇頭子本姓王,而非汪。三橫一豎的王,不是三點水的汪。再說,王直被胡宗憲誘殺,是在嘉靖三十幾年間,到清初,還相差著七八十年呢。至於你講的起鳳公,也是明晚期有名的大臣。我記得他是因為拒絕給魏忠賢修生祠,被罷過官,到崇禎時,才又被啟用。”

鐵橋和汪菊生都覺得這說法有道理,並讚揚崔錫麟的好記性。還真是,一個人想成功,書讀得再多,沒個好記性,讀了也是白讀。崔家上下幾代人,多多少少都沾過記憶能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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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仁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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