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聞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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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西方文化(3):輪子繞輪子的托勒密哥白尼

(2024-04-12 11:42:49) 下一個

古代西方文化(3): 輪子繞輪子的托勒密哥白尼

蔣聞銘

近代科學的開端,是哥白尼的日心說。日心說當年,是對天主教會的嚴重挑戰。教會為了捍衛神和亞裏士多德的精神權威,全力維護托勒密的地心說,送布魯諾上火刑架,判伽利略終身監禁,對日心說打壓迫害,不遺餘力。結果,哥白尼的日心說成了現代科學的標識裏程碑,托勒密的地心說也就成了封建迷信反科學的象征。其實呢,從天文科學理念,到數學計算,哥白尼對比托勒密,日心說對比地心說,一脈相承,是技術改進而不是革命性的進步。

說到地心說日心說,多數人的理解,恐怕也就是一個說行星繞著地球轉, 一個說大家一起繞著太陽轉。這個事情,事實上沒那麽簡單。托勒密的地心體係, 可不是一句大家繞地球那麽輕鬆。地心說,是西方世界,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觀測和煩難無比的數學計算的基礎上,在過千年的時間跨度上,建立起來的一套完整精確的天文理論,成就輝煌。說地心說博大精深,是當時西方人類聰明智慧的最高結晶, 都不能算過分。

人直立行走,晚上抬頭看到的,是滿天的星,一顆一顆,鑲在天穹上。這些星,都繞著人畫圈。月亮太陽,也繞著人畫圈。再看得仔細些,你會發現這些鑲在天穹上的星,走得一點都不亂,相互之間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大家看世界,先是天圓地平,後來知道了地球是圓的,自然而然就認定了所有的星體,都繞地球轉。不過呢,星星裏邊有五顆沒鑲好,不守規矩到處走。太陽月亮,也不守規矩。五個行星加太陽月亮,所以一周有七天。

星星是神在天上的標識,所以星星的運動,應該是完美的。世上最完美的,是圓,最完美的運動,是勻速圓周運動。所以星星在天上,自然都該做勻速圓周運動。這樣的信念,理所當然,從亞裏士多德到哥白尼,大家想都不想全盤接受,算是最古老的迷信。不過以地球為中心劃個圓,讓一顆星在圓上做勻速運動,無論如何,都不會是行星月亮太陽在天上的走法。所以這個信念,與金木水火土月亮太陽在天上的軌跡,對不上。

有了一種執念,遇到對不上的事,人的思維本能,不是放棄,而是想辦法調和執念和現實之間的矛盾。於是就有人建議,說行星還是做勻速圓周運動,不過比我們以前想的,要複雜一些。對行星在空間的運行軌道,正確的描述,可能是先以地球為中心畫一個圓,然後以這個圓上的一點為中心,再畫一個圓。行星在第二個圓上,做勻速圓周運動;同時第二個圓的圓心,在第一個圓上做勻速圓周運動。 

托勒密對行星運動的這個描述,用現在的話講起來,就是拿兩個輪子,做一個數學模型。 既然是數學模型,要定性更要定量。這個模型裏有一堆參數:第一個輪子的直徑是多大?第二個輪子的直徑又是多大?第二個圓的中心,在第一個圓上走多快?行星在第二個圓上,又走多快?空間是三維的,這兩個輪子,被放在了什麽方向上?對具體的天體,比如說火星,你需要用火星在天穹上的位置變化,來反推這些參數。這個事情,就成了一道既難又煩的數學題。這道題難做,但不是不能做,做出來一看,理論和觀測,大體上能對上。

雖然能對上,還是有不小的誤差,怎麽辦?再加一個輪子。第一個圓繞地球,第二個圓的圓心,在第一個圓上轉,第三個圓的圓心,在第二個圓上轉,行星在第三個圓上,做勻速圓周運動。這個模型,參數多了不少,反推起來可就要了命。但是難不倒煩不死,算出來一看,真行,理論和觀測高度吻合。不過呢,時間一長,觀測精度也有改進,三個輪子的模型,理論和觀測又有了誤差,怎麽辦?再加一個輪子。過一段時間加一個。到哥白尼的時候,加到了十幾個。

說到這裏,有兩件事必須要強調一下。第一件,是地心說這個數學模型,有三個要點,1)大家都繞地球轉;2)大家都做勻速圓周運動;3)算行星軌道的方法,是輪子繞輪子。第二件,是這個數學模型,隻要你不怕難不怕煩, 算行星運動的軌道,真能得到準確的結果。

這兩件事,第一件的前兩點是迷信執念,第三點是幾何算法,都好理解。第二件就透著大古怪。一個建立在迷信執念的基礎上,錯得不能再錯的數學模型,怎麽就能真的被用來計算預測行星的位置,而且計算和觀測的結果,還能高度一致。這是什麽道理?

這個問題,文科生答不出正常,對理科生,其實不難答。現代數學之所以了不得,從根子上是因為它在科學技術上的廣泛應用。數學既然是工具,那最好的數學,就必定是應用最廣泛的工具。現代科學現代技術,什麽具體的數學工具,被應用得最廣泛? 答案是傅裏葉分析。從醫學到工程,從CT成像,到探油采礦,哪兒哪兒,都是傅裏葉分析。理科生到了大學三年級,必須學傅裏葉分析,從傅裏葉級數開始。傅裏葉級數,一句話來描述,簡單直接,就是用三角函數的序列,去逼近周期函數。

勻速圓周運動,寫下來,是三角函數,本輪法,本質上就是用不同頻率的三角函數,逼近行星的軌道函數。所以地心說這個數學模型,用勻速圓周運動和本輪法算行星的軌道,是古人在做傅裏葉分析。古人當然不知道什麽是傅裏葉分析,不過他們做的事,雖然原始粗糙,但本質上就是傅裏葉分析。這種做法,不管你拿地球做中心,還是拿太陽做中心,隻要不怕煩定下心來算,都能出好結果。如果你發神經,拿木星或者月亮做宇宙的中心也可以。隻是想得到同樣精確度的逼近,你可能需要多用些不同頻率的三角函數。這個就是說,你需要多加些輪子。

下麵就到了哥白尼和日心說了。哥白尼是波蘭的一個神父,虔誠的天主教徒。看行星算軌道,是他的業餘愛好。算了好多年,有一天突發奇想,問自己如果第一個輪子,不以地球,而是以太陽為圓心畫, 算行星軌道,是不是可以少用幾個輪子。他一試,還真能少用不少。這就是他的日心說,不過他也知道,說地球繞太陽轉,教會肯定不能同意,是要命的麻煩,所以他的《天體運行論》,臨死前才敢發表。日心說和地心說比較,在哥白尼那裏,不同的是第一條,把地球換成了太陽;第二第三條,勻速圓周運動加輪子繞輪子,外甥打燈籠,照舊。

不過讓原本不動的地球轉起來,不管是自轉還是公轉,不單天主教會不能同意,講科學實際的人,也不同意。這些人不同意地球繞太陽轉,最主要的一條理由,是如果地球繞太陽,從這邊轉到那邊,人看星星的角度,就會有一個偏差。但是這個偏差,怎麽測也測不出來。這個自然是因為恒星離地球太過遙遠,要測出這個視角差,當年的觀測手段能力,遠遠不夠。 離得最近的恒星,到地球的距離是4.5光年。光從太陽走到地球,要八分鍾,走到最近的恒星,要四年半。

這麽遙遠的距離,當時的人做夢都想不到。所以測不出視角差,結論隻能是日心說不對。錯了怎麽辦?就又搞折衷主義,讓行星繞太陽,讓太陽繞地球。這樣既能少用不少輪子,又沒有視角差的問題。這就是第穀的折中體係。從數學模型看,這個體係比地心說更離譜。不過第穀不但有當時最好最全的觀測數據,而且用他的模型算,理論和觀測,吻合度最高。當年洋教士湯若望幫崇禎皇帝修訂中國的曆法,用的就是第穀的折中體係。就這樣弄來弄去,還是輪子繞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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