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事， 有蒼天 —— 說說鄙鄉傳說中的“摸金校尉”

說來已經是20多年前了，  不知道這裏有幾位網友還記得當年央視熱播的那部《琉璃廠傳奇》，其中有一個橋段， 說有一天主人公去鄉間收古董，彎腰之際， 碰巧一女孩的毽子落在他麵前，主人公金睛火眼，一眼看出這枚做毽子的大錢是稀世之寶，  電視劇告訴觀眾，這一枚大錢就可以換琉璃廠的一間鋪子，於是主人公用盡心機把這個大錢巧取到手， 如此這般就開始了他做為著名古董商的傳奇一生。

 

據鄉民風傳， 吾鄉吳大也是有這類古董的人家，吳大媳婦有一次誇口說漏了嘴， 自稱家裏庫存物什，“不是你每天都能看到的！ 隨便賣點什麽就夠過活10年！“這話確乎不是吹牛， 因為在村民們忙忙碌碌的身影中，從沒見到吳大一家人，但人家日子照樣過得滋潤、光鮮、不差錢，在當年那個吃頓白麵都算解饞的年代，吳大家卻不斷肉蛋葷腥。

 

因為吳大年輕時曾經外地飄蕩過幾年， 所以村民間慢慢就有了活靈活現的傳說：吳大幹過“摸金校尉“那類刨墳掘墓、倒賣古董的勾當，隻因為後來風緊，才悄然歸鄉坐享其成。說到這裏或明或暗你都能感受到說故事人的一種恨恨的情緒：享這種損陰德的福，  難怪老天爺不讓這吳大有後！

 

夫子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怕自己窮，但看不得別人富， 確是華夏多有的世情。但這話到了吳大身上卻是例外 ，許多鄉民們對他家有這般反感， 主要倒不是因為羨慕吳大 家不用勞作就活得闊綽， 轉而嫉妒生恨。  實在是 吳大這家人頗有點陰毒的人性和家風，惹惱了一眾鄉親。

 

限於篇幅， 隻提最令人不齒的一件事：就因為吳大的老媽與前鄰母親因為孩子的一點小事爭執了幾句，吳大家就開始在前鄰房子後牆的房坡上種向日葵， （我們那個年月的鄉下， 前鄰房子的後壁大多就是後鄰院子的前牆，再連接兩個房子的東、西外壁建兩出院牆，就結成一個閉合的小院），吳大的老娘能說會道， 而前鄰一家都是鄉下那種最老實木訥的莊稼人，說不過她， 止不住她，又不敢動手打架，  如此一來， 前鄰的房子沒有幾年就倒了後牆。 前鄰隻好在屈辱的無奈中咽下這口惡氣主動退讓， 再翻蓋房子的時候， 請村民作證將牆基前移三尺留出新的房坡，才平息了爭端。

 

俗話說欺負老實人有罪， 更何況翻蓋房子在農村自古都是大事，吳大家行出此惡，  從此街坊四鄰對吳大家都遠遠躲著，如避蛇蠍。

 

也許是應了那句惡有惡報，記得我還上小學時，有一天鄰居們都說吳大的老媽突然瞎了，怎麽瞎的不知道， 推測大概是青光眼致盲吧， 總之從此村中就多了一個有特指的“瞎老婆子”名號。因為人緣奇差， 這之後瞎老太太一當在村裏落了單， 就常常有淘氣的孩子拿土坷垃遠遠投她。性情已經固化的瞎老太太，當然不會因此反諸乎己、歉疚前過， 反因眼瞎而愈增心惡， 所以我記憶中的瞎老太太整天都是一幅嘴裏不幹不淨罵罵咧咧的模樣。時光飛逝，瞎老太太雙目失明後又活了10多年。

 

離奇的是瞎老太太死後沒幾年，一向壯實、年僅40多歲的吳大就得了腦出血，緊急送醫院搶救，在醫院住了2個多月，因為當時村民都沒有醫療保險，醫院的費用又很貴，吳大家的銀子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 最後吳大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從此也再沒有離開過床。

 

吳大正值壯年，能吃能睡能拉能尿就是不能動，吳大媳婦照顧吳大倍嚐艱辛，幾年後終於絕望，無兒無女了無牽掛的她，用一瓶農藥結束了自己的人生，把吳大丟給了已出嫁的妹妹。

 

說起吳大妹妹， 也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可憐人。幾十年前，農村還沒有現在的嚴重的男女比例失調，男女有同等的擇偶機會。因為吳大家糟糕的名聲，吳大妹妹就蹉跎了歲月，直到30出頭老大年歲，才在無奈中嫁給了村裏一個地主的兒子。

 

在那個年代，地主就是壞分子的象征，在村裏飽受歧視。但福禍相依，如果不戴階級鬥爭的有色眼鏡， 地主兒子放在當時的農村，不僅勤勞， 而且還算得上並不多見的知書達理之人， 他30大幾娶上媳婦，深諳這段姻緣來之不易， 對妻子極盡感恩與珍惜。所以兩人婚後 稱得上恩愛美好。 且是年頭年尾各生一孩，恰恰湊成一個好字，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這檔口突然多了一個吳大，真是老天有意添堵，但這是沒有法子的事，吳大妹妹一家對哥哥照顧得倒也盡心。 就這樣吳大在妹妹家又躺了10多年，總算油盡燈枯，放過了妹妹一家。

 

人生是流星幽逝的 行程，禍福難測，  難覓跡蹤。 看慣了卅年河東， 卅年河西， 方知當年汲汲曆艱險， 卻隻是年華虛度， 空餘一身疲倦。

 

善惡事， 有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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