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的勢力範圍

在現代國家出現之前，國與國之間沒有明確的邊界線，隻有一個大概的勢力範圍。尼布楚條約第一次明確了大清與俄羅斯的邊界。在此之前，全是模糊的勢力範圍。

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

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兩首詩所處時代的唐朝，中華文明已經高度發達，但當時中原漢王朝也隻有勢力範圍，並無明確的邊界線。小黑屁屁在我家的地位猶如古時的李廣，衛青和哥舒，守衛著她的勢力範圍，不容他狗染指。凡是路過我家大門的狗們，全被小黑呲牙裂嘴地恐嚇過。全社區都知道我家有個惹不起，個頭小，調門高，一言不合就吵吵。

說起唐詩，想起“石壕吏”被某個文學教授解讀，得出的結論是杜甫在稱讚老婦人的愛國情懷。我了個去，震碎了我的三觀。但凡有個大隊會計輔導你語文也不至於此吧。原來會計可以笑話中文係數學不行。現在連段落大意中心思想也被我們趕超了？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德國神父迪特裏希.朋霍費爾說過一句名言：愚蠢是一種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一種理智上的缺陷。這句話顯然適用很多專家。

小黑狗屁屁雖然還處於史前文明階段，但她已能聽懂中英文兩種語言，有時甚至能聽懂我嶽母帶有強烈湖南口音的英文，我嶽母帶口音的普通話都很難懂，不知道屁屁怎麽聽懂更複雜的湖南英語。前提是我嶽母手裏要有屁屁喜歡的餅幹。

小黑的勢力範圍是以自己尿的氣味來確定的。剛到我家的屁屁，雖是一隻幼犬，卻和農耕民族一樣，對土地有著天然的渴望，剛一下車便即刻跑馬圈地，犄角旮旯都留下了自己的氣味，宣誓主權。一旦有生人或者貓狗靠近她的領地，立刻以她的方式發表嚴正聲明，強烈譴責。到目前為止，屁屁解決領土爭端都是以政治手段解決，還未發生過對外戰爭。很顯然，屁屁從未照過鏡子，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多大的狗都敢硬懟。每次看到她和體型巨大的德國黑背，哈士奇正麵對峙，都讓我想起大戰風車的騎士唐吉珂德。

然而，事情起了變化，後麵來了個小黃狗尼莫。狗同此心，心同此理，尼莫剛進家門也是到處留尿，打亂了屁屁對勢力範圍的認知。但屁屁的機靈不是白給的，馬上學會了尾隨尼莫，用自己的尿來覆蓋尼莫的氣味。從此以後，屁屁天天跟尼莫鬥心眼兒，看誰能把對方的尿味覆蓋住。到底是屁屁技高一籌。通常屁屁先尿，但是隻排出二分之一的存量，引誘尼莫來覆蓋自己的尿。等尼莫自以為得逞，瀟灑離開之後，屁屁再殺一個回馬尿，用剩餘的二分之一尿量覆蓋尼莫的氣味，以確認自己的一統江山。

更大的挑戰在後麵，又來了一個小黃狗梅傑，這下問題更加複雜化了。屁屁按慣例來一招誘敵深入，先尿三分之一引誘尼莫去尿。待尼莫尿後，為了覆蓋尼莫的氣味再排出三分之一。還要等梅傑尿完之後，再用剩下的三分之一去覆蓋梅傑。麻煩在於梅傑也是個小機靈鬼，很快識破了屁屁的詭計。梅傑很快學會了三分劍法，每次用三分之一佯攻，然後用三分之二去覆蓋屁屁與尼莫的氣味。但是梅傑的伎倆又再次被屁屁發現，屁屁改變戰術，先排出三分之一，然後再剩下的三分之二再分成三份。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天生深諳孫子兵法的梅傑隨即也做出改變，每次也隻排出體內剩餘量的三分之一。如此往複，小狗們都學會了將體內儲量無限細分，不停覆蓋，隻是排出量越來越小，無限接近100%，但永遠達不到，有點像拚夕夕的戰略。祖衝之一定沒養狗。但凡祖衝之養了三條狗，他老人家推導出的π一定不止這麽幾位數。這三隻小狗如同三國演義，為了爭奪地盤，每日征戰不休。甚至搞起了軍備競賽，開始爭奪水源。我們家這三隻狗對水的爭奪，如同人類對石油的控製，要想當世界老大，就要占有戰略資源。人類爭奪地盤的戰爭往往伴隨著人喊馬嘶，炮聲震天。而小狗們的爭奪更像諜戰大片悄無聲息地鬥智鬥勇，隨風潛入夜般的潤物細無聲。

有時三隻小狗為了爭奪地盤也會尿及無辜，在室內某個地方犯下衝動的錯誤。局部戰爭因此升級，人類及時介入，將肇事者揪出來，懲罰一通，以儆效尤。通常這種事的罪魁禍首都是小黑狗屁屁，也許她自認正統，認為天下就該歸她所有，如同三國的劉備，姓劉便自稱皇叔，從而具有了承繼大統天然合法性。說來也巧，三隻小狗當中，隻有屁屁姓劉。

有一陣子，因為工作變動的原因，我比原來習慣到家的時間要晚一個小時。而每次到家，一開門，除了迎麵而來三隻歡呼跳躍的小狗，還有一灘小狗的尿漬。當你手指尿漬厲聲喝問：誰幹的？兩隻小黃狗依舊揚著笑臉擺動尾巴，而小黑屁屁則低頭躡行，你就能猜出是屁屁犯案。於是家法伺候。但是，無論如何懲罰屁屁，仍然是一條大河波浪寬，回家早了有歡顏，若是你回家晚了，迎接你的還有一片黃水灘。於是，加大力度，各種威逼利誘，企圖使屁屁改變行為。但是，屁屁始終堅貞不屈。她不當間諜都是白瞎了這身硬骨頭，還得是被捕的間諜方顯她的英雄本色。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真正的原因。

原來當小狗已經習慣了主人的回家時間，一旦主人回家晚了，小狗會以為主人走丟了。而小狗是以氣味為路標，她為了讓主人找到回家的路，就在門口尿尿，希望主人能順著氣味尋回家。當你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小狗就認定她的尿把主人安全引導回家了。所以小狗無懼任何懲罰，她情願付出一切代價保障主人的安全。小狗付出的所有代價，是她自己，不是其他狗。也許有一天，小狗也有了人類般的語言功能，可以描述並客觀世界裏並不存在的某種概念，小黑屁屁就可能用某個高大上的理念忽悠倆小黃狗，讓他們尿尿來確保主人的安全，那時的代價就是小黃狗們的屁股，不是屁屁的屁股。

現在小黑已經垂垂老矣，相當於人類的百歲壽星。大多時光用來酣睡，聽覺不再敏銳，鄰家的犬吠也不能讓她警覺環視四周。步履蹣跚的小黑上樓梯已顯困難，需要鼓足力氣才能向上爬。有一次屁屁從平日裏睡覺的沙發上跳下來，居然摔了一個大馬趴。屁屁暈頭轉向地坐在地上發出哲學終極三問：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去哪？盡管如此，小黑依然保持著不老容顏，每天照舊雙目炯炯地巡視著她的領地一番，堅持和兩隻小黃狗鬥智鬥勇。她依然是鄰居狗眼裏的鬥士，每天都在履行護衛主人的責任。

下麵小黑九歲時的舊詩一首

Pip.七絕

跌落凡塵已九年

滄桑從未老童顏

威風八麵聲名遠

雙目圓睜敢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