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量子糾纏的男人

我命由天不由我?天是什麽?我又是誰?
正文

致敬平凡又偉大的媽媽:她一生沒有選擇,卻用一生成全了我

(2025-05-07 20:18:53) 下一個

她一生沒有選擇,卻用一生成全了我

 

她不是詩,也不是山。她是我媽。

 

我媽出生在解放前的中國農村,那時的天隻照稻田,不照她的命。她剛會走,就被外婆送去做童養媳。那不是“送”,是一道枷鎖,把她從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孩,鎖成了別人的媳婦、傭人、受氣包。

 

童養媳的日子,是一場從出生就注定的苦。還沒學會說話,她就得學著洗衣、劈柴、喂豬。那家人從不當她是人,罵她“賠錢貨”,嫌她“手腳慢”,打她像打牲口。冬天,她的小手凍得裂開,血滲進柴堆,她不敢哭——哭了會被打得更狠。她睡在灶台邊,身上蓋的是破麻袋,夜裏冷得發抖,隻能蜷著聽老鼠在牆角竄。婆婆常說:“你就是我們家買來的牲口,活著幹活就行。”她六歲就學會了燒飯,八歲開始下地,十歲被逼著喊那個比她大十歲的“丈夫”叫“相公”。她不明白什麽是婚姻,隻知道不聽話就會挨餓挨打。

 

她沒上過一天學,可她愛聽書聲。喂完牛,她就偷偷跑去學校,趴在教室窗外聽課。課本上的字像星星,她想抓卻抓不到。老師發現了,轟她走:“女娃讀什麽書?會生孩子就行!”她站在黃土路上,眼淚掉在鞋尖,可她沒放棄。別人有課本,她借;別人有課堂,她偷聽。五年小學的課,她硬是自學完了,字寫得歪歪扭扭,但她背《三字經》比誰都熟。

 

可命運沒放過她。

 

到了歲數,她“嫁”給了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男人——不是愛情,是一張泛黃的契約紙,是一出從她出生就寫好的戲。丈夫酗酒,家裏窮得叮當響,火氣全撒在她身上。懷著孕,她還得下地幹活,月子裏剛止血,就被喊去砍柴做飯。她生了五個孩子,四個是女兒,丈夫就打她,罵她“沒用”“生不出兒子”“拖累家”。她從不還嘴,隻把孩子抱在懷裏,把每口飯先喂給我們,把破被子蓋在我們身上。她沒被誰溫柔待過,可她把全世界的溫柔給了我們。

 

她說:“不讀書,就得一輩子被人踩。”

 

她省吃儉用,撿別人扔的作業本給我們用,縫破衣服給我們穿,一邊幹活一邊教我們認字。村裏人笑她:“讀啥書?你不還是嫁了個酒鬼?”她不爭,隻蹲在泥地教我們背課文。後來,我和兩個姐姐考上了大學,全村都傻了眼。

 

她最放不下的,是我那個體弱的弟弟。從小吃藥、發燒、抽搐。沒錢買西藥,她就背著筐上山挖草藥,雨天夜裏也去。村裏郎中說:“這孩子活不過二十。”她不信。她背著弟弟走幾十裏山路找一種叫“七葉一枝花”的藥,為了一個“補腎”的草根走了三天三夜。有次摔斷腳,她躺在土路上,硬是用手扒著地爬回家。她說:“隻要你活著,媽的命給你都行。”

 

後來,她真做到了。

 

弟弟大學畢業那年,腎壞了,要換腎。醫生說隻能家屬捐。她沒猶豫,把自己的腎給了弟弟。手術後,她身體垮了,風濕、高血壓、貧血、慢性炎症像潮水一樣湧來。她從不說疼,隻說:“媽隻是累。”

 

弟弟移民美國,結了婚,想接她過去享福。他以為終於能報答她,可現實比苦難更尖銳。

 

在美國,她像個影子。弟弟的妻子是個城裏長大的華裔,嫌她“土”,嫌她“沒文化”。她做的紅燒肉,弟媳嫌油膩,說“吃不慣”;她熬的雞湯,弟媳說“味道怪”,倒進垃圾桶。她不會用微波爐,弟媳抱怨:“連個飯都不會熱,添亂!”她英文一個單詞都不認識,說明書上的字像天書,弟媳冷嘲熱諷:“你連洗衣機都不會用,留在這幹嘛?”有次她想幫忙洗碗,手滑打碎了個盤子,弟媳當著她的麵摔門,吼道:“你除了給我們找麻煩,還會什麽?”她低著頭,默默撿起碎片,手被劃破了也沒吭聲。

 

她試著融入,學著用筷子擺得整齊些,學著把衣服疊得像弟媳那樣方方正正。可弟媳還是不滿意,說她“走路聲音太大”“衣服上有股農村味”。弟弟夾在中間,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隻能低頭歎氣。那段時間,媽常一個人坐在後院一把舊椅子上,盯著地上的螞蟻發呆到半夜。她從不抱怨,還給弟弟端碗熱湯:“你忙,快吃。”可她的眼神,像被風吹滅的燈。

 

她在中國時,村裏人敬她,喊她“女秀才”,因為她自學認字,還教孩子考大學。鄰居大嬸會拉她嘮嗑,田埂上總有人遞給她一把野菜。可在美國,她連出門買菜都不敢——不會說英文,怕迷路,怕給弟弟“丟人”。她在中國是家裏的頂梁柱,夜裏咳嗽都不敢出聲,怕吵醒孩子;在美國,她連咳嗽都被弟媳嫌“吵”。中國的泥地裏,她走得再累也咬牙;美國的超市裏,她連選瓶醬油都手足無措。

 

終於,她哭著收拾行李,悄悄回了國。她說:“媽不想拖累你。”

 

回國後,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村裏的老房子漏風,她不肯修,說省錢給孫子買奶粉。她不肯住院,說浪費錢。視頻裏,她總強忍咳嗽,笑著說:“我很好,真的很好。”可她的臉,像被歲月啃噬得隻剩骨頭。

 

弟弟呢?在美國,他活得像個空殼。他是家裏的希望,背著全家的期待移民,熬夜加班,攢錢買房,生了孩子。可他心裏有個洞,怎麽也填不上。每次視頻後,他都一個人對著窗外發呆。他得了抑鬱,睡不好,吃不下,手機裏存著上千段和媽聊天的視頻,舍不得刪。他常夢見小時候,媽背著他走山路,哼著不知名的調子;醒來後,他坐在床邊,淚流滿麵。

 

他是個華裔男人,夾在兩種文化裏,背著中國男人的責任——孝順、養家、傳宗接代。可他越努力,越覺得自己什麽都沒做好。媽為他捐了腎,他卻連她在美國的一個安穩晚年都給不了。弟媳的抱怨像刀,割在他心上,可他不敢反駁,怕家庭破裂,怕孩子沒了媽。他想接媽回美國,可又怕她再受委屈;他想回國陪媽,可簽證、工作、孩子的學校,像一張網把他困死。他常問自己:“我怎麽報答她的苦?”

 

中國男人也好,華裔男人也罷,都有種說不出的苦。國內的兄弟,背著房貸、父母的病、孩子的補習班,喘不過氣;海外的弟兄,背著異鄉的孤獨、文化的夾縫、家庭的期待,同樣喘不過氣。弟弟常說:“我不是不想孝順,是實在沒辦法。”可這話,說出來像刀割自己。

 

媽這一生,沒愛情,沒尊嚴,沒自由,沒選擇。她做童養媳時,被當牲口;做妻子時,被當出氣筒;做母親時,把命都給了孩子;到美國時,被當累贅。可她用這被踐踏的一生,成全了我們五個孩子,成全了一個家。

 

母親節要到了。別送花,那些花開不過她一個笑。別說感恩,那些話不值她給弟弟的一個腎。去抱抱她吧,就像她曾一次次抱住痛苦中的你。

 

寫在2025年5月9日,獻給我媽——你是我永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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