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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盛鴻:“凡為帝王者,皆賊也!”“天下之大害”

經盛鴻 經盛鴻史話 2017-02-21 21:08

2017-02-21經盛鴻中鎖史話

       在中國兩千多年漫長的封建專製社會裏,皇帝是國家的最高領袖,是皇權專製政治製度的象征與代表。它是曆史的產物,也是曆史的禍害!

        明末思想家黃宗羲稱古往今來的皇帝都是“天下之大害”:當他們還沒有奪得江山、登上皇帝寶座之前,“不惜荼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發動戰爭,施展陰謀,殺人盈千累萬;當他們奪得江山、登上皇帝寶座之後,就將整個國家與人民看作是他可以任意擺布與蹂躪的私產,“敲剝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樂”(《明夷待訪錄•原君》)。

        清代思想家唐甄說:“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室語》)

        戊戌維新誌士譚嗣同在其所著《仁學》一書中,高呼:“兩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

        到了辛亥革命前夕,中國不可阻擋地走向民主共和時代,皇帝必然成為反封建專製的民主革命的首要打倒對象。中國人民再不容許在自己的頭上坐著一個皇帝或變相的皇帝了。以孫中山為首的辛亥革命黨人對皇帝的天命製、特權製、終生製、世襲製、嗜殺製等等醜惡殘忍的種種現象與本質,進行了尖銳的揭露與批判。

        1906年(清光緒三十二年)11月25日在東京出版的《革命評論》第6號上,刊登革命黨人陳家鼎所作《讀<革命評論>有感》,高唱:“人間從是應平等,誰敢低首頌帝王!”揭示了民主革命的首要目標,就是推翻中國的帝王獨裁專製政治,建立平等自由的民主製度。

        1908年(清光緒三十四年)11月14日,光緒皇帝死去,三歲的溥儀繼位,改元宣統,以溥儀的父親載灃為攝政王;第二天,11月15日,慈禧太後死去。1908年11月11日,革命黨人在《中興日報》上發表《皇帝》一文,寫道:“中國之視皇帝,不過一能幹之強盜。凡挾有殺人之權力者,皆可為皇帝”,“中國人民之畏(皇帝),特與魔鬼惡煞相同”。文章進一步指出,皇帝的罪惡,不管是漢人還是滿人做皇帝,都是一樣;中國人民都要推翻它,都要毀滅它:“故中國革命,必當先除皇帝。故雖滿洲君主,果能證明與漢族君主相同,亦必為中國人民自謀幸福之進步時所必當毀滅之目的物”。文章號召:“時代已入於二十世紀,所有一切皇皇帝帝,皆當先後滅絕,此世界公理家之所公認也”。 

        1909年6月23日,革命黨人又在《中興日報》上發表《世界無不推倒之專製君主》一文,寫道:“浩浩昊天,摶摶大地,同此圓顱方趾之民,何莫非上帝之赤子?謂天特生首出庶物之一人以治萬人,則大謬;謂兆民實有賴於一人,則猶迂。君主乎,專製政府乎,世界之蟊賊而已矣!”其意是說,皇帝本是億萬民眾中之一人,並無特別優長之處;但他做了皇帝後,卻置身於億萬民眾之上,成了神,將全國土地財物視作其私產,可取可奪;把全國民眾當作其奴隸,可殺可辱。這太不合理了!曆史事實證明,專製皇帝就是盜賊!這寫得多麽深刻、痛快淋漓、入木三分,百年之後讀之,猶要拍案叫絕!

        據統計,自公元前221年秦王贏政稱皇帝始(即著名的秦始皇),到1912年2月清代最後一位皇帝宣統溥儀宣告退位止,在2132年中,中國共有皇帝494人(其中包括生前未登帝位而是在死後被追封為皇帝的73人)。這些皇帝一手掌控國家的立法、行政、司法等全部大權,特別是對軍隊的絕對控製權與絕對指揮權,獨斷乾坤,決定著國家的命運與臣民的生死榮辱。其中固然不乏一些英才明主,在一定曆史時期內,順應曆史潮流,為社會進步發展與人民生活安定做了一些好事,但由於皇權專製政治的天命製、獨裁製、終身製、世襲製、嫡長繼承製、等級特權製以及陰謀爭奪、血腥殺戮等本質特性的製約和影響,因而更多地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暴君、昏君,還出現了不少娃娃皇帝、白癡皇帝、荒誕怪癖的皇帝等等,給國家與人民帶來了無窮的災難;更有不少命運悲慘、死於非命的皇帝,給中國曆史蒙上了一層陰森可怖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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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今:從“民本”主義的視角看,稱皇帝為“盜賊”是合理的

 張弘 燕京書評 2021-04-17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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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寫︱張弘
全文共 6600 字,閱讀大約需要 6 分鍾

 

秦以後“凡為帝王者皆賊也”,“二千年來之政”“皆大盜也”的曆史評斷,第一,從“民本”主義的視角看,是合理的。第二,這樣的認識,也是站在期待曆史前進的立場上的明智的勇敢的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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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宮。(來自視覺中國)

 

在秦漢史學者王子今看來,中國種種傳統政治迷信,最終都可以歸結為對政治權力的崇拜。要推進政治進步,必須清理千百年來政治迷信的根基,努力洗刷其殘跡,擺脫“宰豬場式的政治”,“使人成其為人”。王子今認為,中國是一個曆來予政治以特殊重視的古國。政治地位高於一切,政治權力高於一切,政治力量可以向一切社會生活領域擴張,對社會文化的各個層麵都表現出無與倫比的衝擊力和滲透力。

 

在新近再版的《權力的黑光》一書裏,王子今從天命迷信、先祖迷信、聖賢迷信、長老迷信、清官迷信、讖緯迷信等角度,全方位反思了中國幾千年的傳統政治文化,探討了政治迷信何以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灰黯的色調。

 

這些迷信的危害很大:天命迷信導致政治權力自檢、自製機能嚴重弱化,社會下層則日益形成緘默隱忍的政治態度,對於罪惡的暴政,消極地等待著“天譴”與“天罰”。先祖迷信,往往使舊有製度長期保持著對行政政策的規定性作用,從而導致中國政治進步遲緩。“聖賢”觀念,對於政治權力的維護作用,是中國政治實現所謂“超穩定性”的重要因素之一。長老迷信、老年政治,可以保證對於傳統的全麵繼承,但也容易導向僵化凝死的政治形態。清官迷信,是民眾政治力量微弱的表現,意味著自卑自弱意識的強化,以及對合理政治權利的自我放棄。讖緯之隱秘,為皇權的合法性和帝製的法統提供了以神秘主義為內涵的理論依據,有時也成為下層群眾反抗現世皇權的思想武器。

 

在出差的旅途中,王子今接受了《燕京書評》的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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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今,1950年12月生於哈爾濱。王子今,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教授,中國秦漢史研究會顧問,著有《毛澤東與中國史學》《“忠”觀念研究:一種政治道德的文化源流與曆史演變 》《千百年眼:皇權與吏治的曆史掃描》《秦漢社會意識研究》《秦漢文化風景》等。

 

 

我不讚成《大秦帝國》表達的曆史觀

 

燕京書評:我讀完《權力的黑光》之後,感覺這是一本嚴肅認真的學術著作,並且持之有據。但另一方麵,你出生於1950年,有人曾經表示,你這一代人由於經曆過1949-1976年的“超強國家”階段,因此對於曆史的研究可能帶入自己對於“超強國家”的恐懼情緒,進而影響到自己學術研究的客觀性。你怎麽看這個問題?

 

王子今:所謂“‘超強國家’階段”,不知是否是指中國曆史的特殊階段?我對 “‘超強國家’階段”之說沒有認真思考,但不認為1976年到現今中國曆史進程從“超強國家”的視角來說有什麽明顯的改變。至於所謂“曆史的研究可能帶入自己對於‘超強國家’的恐懼情緒”,我好像沒有體會。而對於“影響到自己學術研究的客觀性”的說法,亦不以為然。司馬遷生活的時代是不是“‘超強國家’階段”?“成一家之言”的誌向,可以理解為堅持實證原則,堅持“客觀性”吧?

 

燕京書評:1908年根據日本辭書翻譯的《東中大詞典》,把“專製”釋為“君主總攬國務,一切大小政事,均由其獨斷獨行,恣意處理者是也”。1915年首版的《辭源》,把“專製政體”釋為“國家之元首有無限權力,可以獨斷獨行者,謂之專製政體”。把帝製兩千年的中國皇權視為“專製”這個認識,已有百年曆史了。閻步克先生認為,“無限權力”其實是有限的,“絕對權力”其實是相對的。它必須以所有曆史政權為參照係,通過比較來認定。足以動搖對這個政體之“冠名”的,一是態度,二是方法;但不會是實證、史實。近些年來,隨著國學熱和傳統文化的升溫,否認秦漢到清末兩千多年為專製製度的不乏其人。你怎麽看?

 

王子今:我以為,中國帝製時代是“專製政體”。“有限”“無限”之說,其實都是相對的。

 

燕京書評:朱維錚先生在《走出中世紀》一書中,把秦漢到清末的兩千多年比喻為歐洲的中世紀,期間的專製、黑暗、愚昧是其主要特征。而“走出中世紀”就是走出專製和黑暗,走向民主、自由。這兩年,我讀了一些西方文明史和政治史的著作,在歐洲的中世紀,皇權一直有教權、貴族、商人等勢力與之抗衡,即使在最黑暗的“絕對君主製”時代,君權也無法和中國皇帝相比。例如,漢武帝、萬曆皇帝可以任意征稅。英王因為征稅導致貴族的軍隊與之作戰,路易十六想征稅遭到教士和貴族反對,不得不召開三級會議,不料引發了法國大革命。由此可見,中國君主的任意性權力遠遠大於歐洲君主。但有學者認為,中國的君主在體製外沒有製約,體製內受到官僚係統的約束。你怎麽看?

 

王子今:我對於世界史茫然無知。沒有能力進行中國與歐洲政製的對比。所謂“中國的君主”“體製內受到官僚係統的約束”,我不能理解這樣的論說有什麽意義。

 

燕京書評:前幾年,孫皓暉的小說《大秦帝國》被一些學者批評價值觀錯亂。前不久,據此改編的電視劇《大秦賦》更是引發了很多爭論。元旦期間,武漢大學教授馮天瑜先生撰文嚴厲批評《大秦賦》的文章廣泛流傳,引發了許多人的共鳴。你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王子今:孫皓輝的《大秦帝國》表達的曆史觀,我並不完全讚同。但是,我並不認為相關爭論是曆史學論爭。對秦文化與秦始皇的全麵肯定,不符合我的秦史知識。馮天瑜是我特別尊重的學者。尤其是他的《“封建”考論》,我是全心讚同的。對秦政的批判,自賈誼到譚嗣同,曆代都有激烈的聲音。不過,《大秦賦》表現的是秦統一的曆史,並不涉及秦帝國的法律和行政。對於秦統一的曆史判斷與秦統一之後秦政的表現的批評,考察的對象大概不宜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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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的黑光》,王子今著
四川人民出版社2020年11月版

 

 

中國古代一直“政治優先”

 

燕京書評:《權力的黑光》314頁顯示,葉適《習學記言序目》卷一一論《左傳》記晏子與齊侯問答事,說道:“春秋以前居君位利勢者,與戰國秦漢以後不同,君臣之間差不甚遠,無隆尊絕卑之異。”那麽,秦漢的“皇帝”與周天子、諸侯(國君)掌握的權力,兩者之間相距的台階有哪些不同?

 

王子今:秦漢“君臣之間”,確實可以說是“隆尊絕卑”,這與周代有顯著的不同。如諫大夫鮑宣上書漢哀帝:“高門去省戶數十步,求見出入,二年未省,欲使海瀕仄陋自通,遠矣!願賜數刻之間,極竭毣毣之思,退入三泉,死亡所恨。”可知當時身為高官,麵見皇帝也相當困難。

 

燕京書評:台灣學者林舜聰《儒學與漢帝國意識形態》一書顯示,由秦入漢以後,儒家以尊君卑臣等學說換取了獨尊儒學的地位,乃儒表法裏的主要幫凶。但是,現在有一些學者對“儒表法裏”也給予了否認。那麽,“儒表法裏”到底是準確的描述,還是根本錯誤?

 

王子今:我以為,“霸王道雜之”是比較準確的說法。

 

燕京書評:《權力的黑光》批評了種種中國傳統政治迷信,但我覺得有一種政治迷信古已有之,並出現了現代形式,就是對強權最高統治者的政治迷信,例如秦皇、漢武、康雍乾等,最高統治者越是表現出對內對外強硬,就越能贏得某些民眾的崇拜和擁戴,它的現代形式就是極權主義統治者,諸如希特勒、墨索裏尼等。這種現象背後,有著深層的民族心理因素,似乎與你在書中講到的一些因素有關。你怎麽看?

 

王子今:雖然李約瑟曾經說,法家思想“頗近於法西斯”,但我們進行跨越長時段的曆史比較,還是需要慎重。“對強權最高統治者的政治迷信”,拙著中似乎有所涉及。

 

燕京書評:《權力的黑光》有一段話非常精彩:“政治權力猶如‘兼照天下’的太陽一樣,監視著、主宰著一切社會文化現象。氣象萬千的社會生活都必須用政治尺度加以衡量評判,姹紫嫣紅的文化風貌都被強行塗抹上陰黯單調的政治色彩,所有的文化產品都不得不統統打上整齊劃一的政治包裝,任何一種關於推動文化進步的理想,似乎都隻有附係在政治的總綱上,才有實現的可能。這種泛政治主義的文化傾向,最終導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局麵。每一個社會人都由‘自然人’淪為‘政治人’。”(11頁)從本書描述的神權與政權合一、天道與天命、先祖迷信等命題,並結合蕭延中《中國思維的根係》來看,中國的思想和文化,似乎從根本上就是圍繞著政治專製主義而構築和建立,諸如宗教、天文地理乃至中醫等都是如此。這是否意味著,中國文化有強烈的“泛政治化”傾向?

 

王子今:我在以前的論文裏探討過這個問題。中國古時有以為史書不過是記述政變與戰爭的“相斫書”的說法。梁啟超在《中國史界革命案》一文中也曾經說:“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譜而已。”中國古代的曆史,在舊史家筆下,確實是一部政治史。從學術史的角度看,所謂“文以載道”的原則,也強調文化形態不過是“載道”,即承載政治內容的“車”,中國古代這種有人稱之為“政治優先”。

 

燕京書評:明清兩朝,君主專製統治登峰造極。明末清初的思想家黃宗羲、王夫之、顧炎武、唐甄等人都從先秦儒家的民本主義立場批評君主專製製度,這些批評仍然很有力量,但究其本質,仍然處於儒家思想內部,與民主思想不同。中國沒有產生民主思想,是否與傳統文化的根係以及專製傳統過於悠久(兩千多年),專製主義文化滲透的程度過於深重(政體設計、社會控製、思想鉗製、宗法製度、最高統治者將天地君親師合一,任意性權力過大,等等)有關?

 

王子今:所謂“與民主思想不同。中國沒有產生民主思想”,或許是說“與民本思想不同。中國沒有產生民主思想”。民主思想在中國沒有比較深固的根據,自然與傳統文化的根係以及專製傳統過於悠久(兩千多年),專製主義文化滲透的程度過於深重(政體設計、社會控製、思想鉗製、宗法製度、最高統治者將天地君親師合一,任意性權力過大,等等)有關。進行相關文化思考,或許還應當關注農耕生產孤立的、個體的、閉塞的等特征。這些特征的曆史作用應當重視。“交往”對於曆史進步的作用,應當引起曆史學者的充分重視。

 

燕京書評:唐甄《潛書·室語》稱,“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譚嗣同《仁學》也說,“二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二千年來之學,荀學也,皆鄉願也;惟大盜利用鄉願,惟鄉願媚大盜”。如果從權力的合法性來說,在古代,統治者如果對民眾予取予奪,其統治就沒有合法性;在現代,如果權力的產生沒有經過民眾同意授予,也沒有合法性。那麽,秦代以後的大多數皇帝在本質上基本都是“盜賊”,你怎麽看?

 

王子今:對於“賊”“大盜”的指責,是開明思想家經過深刻曆史反思得到的認識。秦以後“凡為帝王者皆賊也”,“二千年來之政”“皆大盜也”的曆史評斷:第一,從“民本”主義的視角看,是合理的;第二,這樣的認識,也是站在期待曆史前進的立場上的明智的勇敢的表態。

 

燕京書評:《權力的黑光》第22章講到了忠,臣民的忠臣隻是對皇帝私人的義務,而不是對國家的義務。換言之,如果臣屬對一個暴君、昏君保持忠臣,很多時候就不得不戕害民眾或損害整個共同體的利益。此外,皇帝要求臣民對自己忠誠,但皇帝卻可以出賣甚至任意殺戮臣民——因為家天下統治,帝國領域內包括臣民生命在內的世間萬物都是皇帝的私產。以此而論,郡縣製之下對皇帝的忠,不過是皇帝維係統治需要而特意宣揚的一種工具而已,你怎麽看?

 

王子今:我出版過一本書《“忠”觀念研究:一種政治道德的文化源流與曆史演變》(吉林教育出版社1999年1月),還發表過幾篇相關論文。以秦代為例,秦的統治不過短促的十數年,但它以較劇烈的工作節奏,大體上完成了為專製主義政體的長期支撐奠定基礎的任務。考察在中國政治史的這一特殊階段,我們看到,“忠”作為一種思想規範,已經對相當寬廣的社會層麵產生了約束力。這種約束,對於秦代大一統專製政體的早期形成,表現出重要的作用;同時,對於後世國家政治形態、民眾政治心理乃至民族精神的若幹風格,也都形成了不容忽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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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酬定律》,吳思著
語文出版社2009年4月版

 

 

“血酬定律”未必能夠科學地概括中國古代政治史的規律

 

燕京書評:《權力的黑光》批判了各種中國傳統政治迷信。如果結合吳思的“血酬定律”分析:一個暴力集團通過暴力打天下,之後又坐天下,暴力集團內部政治分贓,而頭頭(皇帝)得利最大。一旦暴力集團的控製能力下降,不能維持暴力統治,就會被新的暴力集團推翻……但是,對最高統治者而言,將最高權力世代沿襲才是最根本的利益,這與民眾利益和國家利益有時候並不一致。謹慎而明智的統治者統治時,也可能出現“盛世”,但皇帝的任意性權力一直缺乏實質性製衡嗎?基於人性的弱點,大多數統治者很容易濫用任意性權力,進而導致官邊和民變,或者亡於外敵。秦漢到清末這兩千多年,似乎陷入了這種往複循環,在循環過程中,皇權專製不斷強化,到清末盛極而衰。是否可以說,武力和專製製度是暴力統治的硬實力,政治迷信是暴力統治的軟實力?

 

王子今:這個問題實際上是好幾個問題,其中邏輯線索有些混亂。所謂“血酬定律”,私意以為未必能夠科學地概括中國古代政治史的規律。作為曆史學研究者,我們最好還是進行具體的實證分析。所謂皇權的“實質性製衡”,恐怕沒有考察的意義。因為這是幾乎不存在的東西。“清末”是否是中國古代“皇權專製”之“盛極”時段,恐怕許多學者並不認可。所謂“硬實力”“軟實力”,大概難免追逐時髦之嫌,恐怕是缺乏學術意義的概念。

 

燕京書評:在秦漢到清末的兩千多年裏,絕大多數都重農抑商。《權力的黑光》有兩處提到,傳統的農業社會有利於維護君主專製統治。類似的觀點,在《無情的革命:資本主義史》一書中也有表達。在漢代,漢武帝劉徹就摧毀了當時比較發達的市場經濟。那麽,重農輕商的政策選擇與維護專製統治之間的內在機理是怎樣的?

 

王子今:“重農抑商”的判定,需要具體考察,不宜作簡單化的處理。拙文《秦“抑商”辨疑:從商君時代到始皇帝時代》(《中國史研究》2016年3期),對秦的商業政策有所論說。所謂“在漢代,漢武帝劉徹就摧毀了當時比較發達的市場經濟”,對任何時代的經濟政策都不應當進行簡單的斷定。回顧近70年的曆史,我們可以看到,短暫的時段就已經發生多次轉變。那麽,考察2000年的曆史,恐怕也不應當簡單地進行“絕大多數都重農抑商”的判斷。

 

燕京書評:關於清官迷信,《權利的黑光》第10章做出了較好的分析,並指出了清官的局限(267、268頁)。但我感覺,民眾盼望清官更多是出於工具理性和實用主義,在清官的統治下,自己日子會好過一點。也就是說,這是君主專製統治之下缺乏權利,隻求苟安的心理。從局部看,清官在自己治理的區域減輕了民眾的生存痛苦;從道德上看,海瑞這樣的清官確實很高尚。但一旦置身於整個帝國的區域和長期的曆史長河,清官的作用實際上微乎其微。例如漢代也有一些清官,但貪官顯然更多,而儒家的教義顯然不能讓他們中的大多數保持廉潔,因為皇帝將天下視為私物,其本身就是最大的腐敗者。你怎麽看?

 

王子今:討論“清官”崇拜問題,在研究漢代的相關曆史跡象時,或許應當重視“循吏”概念的生成以及“循吏”榜樣的意義。

 

燕京書評:2010年,資中筠教授《中國知識分子對道統的承載與失落》,在知識界引發了巨大反響。但劉澤華先生認為,道統是政統下的附生物,道統源自“帝統”。朱熹及其後的理學家在理論上對“道高於君”“格君心之非”說得頭頭是道,但從整體上看,理學所以被尊為官方意識形態,是因為它堅持的“三綱”更有利於君主製度。把“道統”與“政統”看成是並行的二元化或者超越政統,是部分儒家的一廂情願。道統”在更高的層次上肯定“政統”。劉澤華先生還認為,如果說“從道不從君”是政治、文化傳統,那也是很有限的一個小傳統。本書第13章探討了政統(君主專製)與道統(儒學正統)的關係,指出一直是政統壓倒道統。那麽,你怎樣看待劉澤華先生的觀點?

 

王子今:我大致同意劉澤華先生的觀點。傳統社會的“中國知識分子”,因教育體製和文化政策的作用,大多數其實難以跳出“官方意識形態”的控製。估計獨立知識分子的存在數量,應當實事求是,不能隻注意政治表演比較活躍的士人。對於“道統”與“正統”的關係,通過對現今社會知識分子的觀察,可以知道對古代社會知識分子的精神狀態不能過高估計,不能過分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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