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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網站:世上本無黃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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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新 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 2016-02-02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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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el Keevak,

Becoming Yellow: A Short History of Racial Thinking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1

 

世上本無黃種人

——讀奇邁可《變成黃種人》

 

【本文原載《上海書評》2013513

                                            

我年輕時,某個趕寫博士論文的冬夜,在FM97.4裏聽了朱哲琴的《黃孩子》,那種空曠蕭索的孤獨感和無望感,恰好匹配了我寫不下去卻不得不寫的絕境。“在白人的大街上,有許多藍色目光。……在黃人的家庭裏,有許多黑色目光。”歌詞把白人藍眼與黃人黑眼相比對,傾訴東方在西方麵前的失落。歌裏唱道,“在那個時候,在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個黃孩子。”

 

和唱歌時的朱哲琴一樣,我聽歌的時候,已經知道了自己是“黃種人”。那首唱遍中國的《龍的傳人》裏就有一句“黑眼睛黑頭發黃皮膚,永永遠遠是龍的傳人”。我們被教育去認知並認同自己的黃種人屬性,被教育承認自己的皮膚是黃色的,盡管肉眼看我們的皮膚一點也不黃,除非是生了某種特殊的病。

 

這許多年間,如同周伯通努力忘記《九陰真經》那樣,我們逐漸把一團又一團的教育漿糊從腦子裏清除出去。種族思維邏輯下的眾多概念已經不再流行了,我們知道了人種分類是偽科學,也明白了人類體質特征的差異其實是幾萬年來生存於地球不同環境所發生的適應性變化而已。在西方學術著作與公眾媒體上已很難找到“蒙古人種”、“黃色人種”這樣對東亞的標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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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種、黃種人都曾經是近代科學的術語

不幸的是,這些標簽及其代表的種族思維在兩百多年來種族思維的受害地區如中國,卻還遠遠沒有成為陳跡。即使在中國近年所出的考古報告中,我們依然很容易讀到骨骼分析的專章,其中常常有人種方麵的數據與推測,特別是邊疆古代人骨的種族分析,諸如有多少屬於歐羅巴人種,有多少屬於蒙古人種,等等。等而下之的,還有對古代族群骨骼的細致分類,全然不顧古代族群的根本屬性其實是政治單元而不是血緣集合。

毫無疑問,對於種族思維的反思和批判,仍然是我們常識教育中的空白點。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現在恰好有了一部反思種族思維的上佳教材,這就是奇邁可(Michael Keevak)的新著《成為黃種人:種族思維簡史》(Becoming Yellow: A Short History of Racial Thinking)。

此書著力於再現西方社會對東亞人群進行描述和理解的觀念史變遷,考察了“黃種人”觀念的起源,人種分類理論中“黃色蒙古人種”在西方科學界的定型,以及這一學說如何傳播至東方並為東方社會廣泛接受的知識過程,是一部有關種族思維有趣卻沉重的社會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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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el Keevak(奇邁可),現任教於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係

不難理解的是,“黃色人種”的本意是指皮膚為黃色的人種。可是,奇邁可此書一個令人吃驚的發現卻是,把東亞人的膚色歸類為黃色,並非經驗觀察的結果,而完全是一種近代科學的新發明。十八世紀中期之前的各類西人旅行報告中,對東亞人(主要是中國人和日本人)膚色的描述多是白皙、略暗的白色、橄欖色等,絕少認為東亞人在膚色上與歐洲人迥然有別。

包括旅行家、商人和傳教士在內的觀察者注意到,東亞不同地區的人群體質特征有相當程度的差異,比如中國南方人和北方人比起來膚色要暗一些,但這種差別與歐洲各國間的差異一樣,隻是深淺之別。這才是經驗觀察的記錄。那時常常被西方觀察者歸類為“黃皮膚”的,恰恰是在十九世紀被納入“白人”範圍的印度人。

色彩不單單是對物理現象的客觀描述,還帶著各文化傳統所賦予的價值與情感。籠統地說(當然隻是就奇邁可所要論述的方向而言),西方傳統中白色代表著神聖、純潔、智慧和高貴,黑色象征著邪惡、汙賤、死亡和野蠻,黃色則意味著不潔、低俗、病態與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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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帶著各文化傳統所賦予的價值與情感

當以中國為代表的東亞被認為與西方一樣是文明社會的時候,西方旅行者看東方人的膚色是白的,一點也不黃。但隨著西歐工業革命的發展,古老的東方社會越來越顯得落後、停滯與衰退,東方人的膚色也就慢慢失去了被描述為白色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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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西方優勢地位的確立,遠東人的皮膚在西方人心中逐漸改變了顏色,不再是白色了。

奇邁可調查了這種轉變,他注意到越來越多的觀察者稱東亞人的膚色近似白色但並不是白色,到底是什麽顏色呢?棕色、橄欖色、灰白色、鉛色,等等,總之再也不是白色了。不過,幾乎還沒有人以單純的黃來描述東亞人的膚色,因為黃色的確並不是一個可以在東亞用肉眼憑經驗觀察到的膚色。

白色被歐洲人壟斷之後,如何描述東亞人,似乎在相當長時間和相當廣的範圍內,難以達成一致。這個問題的解決,要等歐洲中心主義繼續成長,超越經驗觀察,由近代動植物分類學、人類學和進化論主導,才最終實現了東亞人膚色由白向黃的曆史性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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