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思無邪,是指單憑思想是無法給一個人定罪的。所以,道德說教在這裏不受歡迎,追 求的是 人性的釋放最終的自由。自由無極限,唯心存高遠
正文

霓裳羽衣曲(十八-廿九)

(2006-10-28 10:57:06) 下一個
(十八)

安宅仁和長孫在第一時間匆匆趕來。兩人心細如發,一進門就覺察到屋中的異樣:和雲裳
形影不離的花容不見蹤影;一向從容不迫儀態妝容一絲不苟的雲裳隻是倉促地挽了個幄墮
髻,一件首飾都沒有著;花容的繡塌淩亂;空氣裏異樣的若有若無的甜香,中人欲睡,恨
不能拋開一切不管不顧,倒頭去夢周公...

兩人麵色凝重。長孫揮手將空氣扇向鼻翼,臉色變了變,拿眼逡向安宅仁,欲語還休。安
宅仁也如此這般地效仿了一番,沉吟再三,終於道:“是迷香。可是這香味清幽,不似一
般江湖宵小所用,我以前從未聞過。”。

雲裳麵容越發慘白,顫聲問:“就是說,無法查出是何人所為?”連探案和江湖經驗豐富
的安大人都無所知,恐怕是個棘手的無頭案了。

安宅仁於心不忍,過來攬住她的肩頭,看著她的眼睛說:“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回容兒
的。千萬,看好我和長孫。”雲裳的眼神深幽得象潭水,藏著無盡的憂傷和擔心,卻又盡
力壓抑著,讓他心痛不已。

抬頭看見長孫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倆,表情複雜,陰晴不定,不禁一怔。隻道他也是痛心
花容莫名失蹤,有點失心瘋了。就見長孫楞怔了一會,半天才回過神來,道:“姐姐放心
。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回容兒。”

(十九)

忽聽雲裳一聲驚呼。原是梳妝台上不知何時顯眼地放著一張桃紅灑金的薛濤箋。急急取來
看,上書:“洛陽白馬,泉州開元”。筆法纖秀圓潤,顯出書寫者竟是個女子。

兩人看定雲裳。雲裳搖頭:“不,這不是容兒寫的。也不是我寫的。”

“既然如此,這八個字必然是極珍貴的線索了。”小安緩緩道。“隻是洛陽泉州,一北一
南,一西一東...若要兩處都親身去查,疲於奔命不說,更耽擱時間。或者我和長孫分開
查?又怕因此人孤勢單,正中敵人下懷。”一邊拿眼探詢長孫。

長孫並不作答,走到窗邊,抬眼望了望天空。暮雲陰沉沉地低垂,北風正緊,就要下雪了
。望了一陣,忽然將手指撮向口中,打了個呼哨。不一會就見空中盤旋著兩個黑點,徑直
俯衝下來,來勢迅猛,夾帶風聲呼嘯著收翅落腳到長孫肩頭。

是一對毛色雪白的隼。

長孫愛撫地交替撫摸它們的羽毛:“雪兒,霜兒,辛苦了。”

那邊廂,雲裳與小安早已目瞪口呆。好在見多識廣,見怪不怪,雲裳當下問道:“這莫不
是難得一見的西域雪隼?”

“正是。共有一對,公的喚雪兒,母的喚霜兒。”

兩人肅容。一般富貴人家也不過求得幾樣寶劍名馬。要怎樣的人家才能任意差遣天上自由
的隼呢?這個長孫,到底是怎樣的身世?

“有雪兒霜兒幫忙,就好辦了。我會差人快馬帶雪兒去洛陽,霜兒跟我們一起去泉州。若
是洛陽那兒有線索,那人會托雪兒捎信來的。一旦放飛,霜兒在哪兒,雪兒一定會找到的
。”

“為什麽我們先去泉州?”

“因為泉州可以坐海船經水路,更快更方便。而且,”

“一般第一個選擇隻是障眼法。”

“我也要一起去泉州。”

長孫和小安交換了一下眼神。“好吧,先讓我安排一條大船。船越大越平穩,姐姐你就不
會辛苦了。”

(二十)
金絲檀木案上,碎紋白瓷缽中,養著一泓清水,幾丸雨花石子,幾株水仙花幽幽開著,金
盞百葉,暗香浮動。

這季節,江南恐怕都早已是連日的薄雪了吧?雲裳怔怔地想。可這閩南名港,依舊整日和
風旭日,山青水秀,花繁葉茂,南來北往販賣東西體貌各異的各國商賈熙熙攘攘。

來泉州頗有些時日了。雲裳體弱,一路舟車勞頓頗有不適,安置下來了又是水土不服,少
不得被小安和長孫吩咐著歇息幾天。

沒有花容的消息,雲裳又哪能靜心休養呢?

今兒個天可真不錯,麗日,風輕,雲淡。小安也不忍雲裳在屋裏悶著,也怕她東想西想瞎
琢磨無端生出心病來,讓她換了件輕軟的夾衣,出外透透氣,順便見識下久仰的刺桐名港
的風土人情。

青條石板路,馬車磷磷地軋過,市集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許是沾了人氣,鬱鬱多日的
雲裳氣色也鮮活了起來,麵色不再是蒼白的病態,而是微微飛著霞紅。小安很是欣慰。

和中原或江南不同的,這裏的大店家大多經營絲綢或香料珠寶。絲綢大批地運往港口待航
的番邦遠洋船上,換來真金白銀和奇奇怪怪的香料珠寶。近年內地多戰亂,西域通商之路
難走,這海上絲綢之路反而興盛了起來。

珠寶綾羅兩人都不感興趣,讓他們開心的是金石店,幹鮮果店和小食攤。壽山石,青田玉,
喜歡它們的溫潤的質感和變化無窮的紋理。有赤著天足的少女提籃賣花,一小紮含苞待放
的水仙隻要一個銅板,隻說是家種的,不值錢。嚐嚐各式焙幹的李子蜜餞,再挑幾枚薄皮
多汁的蘆柑...

不經意回身一看,咦,那酒樓前立著的不正是長孫麽?似乎正和一個體態窈窕的女子說話。
那女子背對著他們,隻見一頭黑發披散如瀑,飾以奪目珠寶,一襲紫衫如花,富貴逼人。
一邊說一邊還比劃著手勢。猛然間竟然徑直抓住長孫手腕,竟似要將他強行請上酒樓。遠
遠見長孫似乎麵上一紅,卻並無意強行掙脫女子的把握。

(廿一)
正在此時,長孫抬眼,覷見兩人,低頭對那女子說了幾句話,那女子不情不願鬆開手來,
長孫一笑,抬手招呼雲裳和小安。紫衣女子順勢扭頭觀望。

兩人頓時驚豔。

但見這紫衣女子,看起來年不及二八,天真嬌憨比花容更勝,膚光勝雪,唇若塗朱,瓊鼻
高聳,眉黛如山,眼深如潭。黑發卷曲如波浪,墜發的寶石不計其數。竟似個異邦美人。

眼前突然一花,耳邊環珮響,美人居然已欺身而來,劈手牽起雲裳的手腕,開口竟是標準
的唐音:“姐姐,真巧,正說起你們呢。”

兩人雲裏霧裏,不知何時認來的這麽個異邦美女妹妹。這邊長孫也過來了,苦笑說:“這
位姑娘我也是今日才見..."

"是啊。我娘成日裏教我‘一見如故’,今天我才是真的知道什麽叫‘一見如故’了。”
少女已不由分說打斷話頭,快活地說,“我叫黛綺絲。”

“這麽投緣,不如上我家坐坐,喝上兩杯。我家有船停在洛陽河上。”

三人一聽“洛陽”二字,不禁詫異。

(廿二)
原來連年戰亂,許多中原百姓不堪其苦,舉家輾轉南遷千裏,直至在此定居。見到此地山
原河流地貌,頗似故土洛陽,故將那河流以洛陽命名。當地的土著其實是皮膚雪白,眼睛
粉紅,怕見陽光的夷越人,現在已不常見了。

難道那張薛濤箋上的“洛陽”竟是指這洛陽河?

三人齊齊掛著問號。這一遭是龍潭虎穴也走定了。而且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盛情實在是
難卻。


船。不大,卻很有氣勢。靜靜泊在白沙灘上,通體的金絲檀木,雕花隔窗,層羅疊幔。清
風吹過,玉石串起的門簾叮咚作響。

“這船是爹專門給我玩的。出洋的大商船吃水深,小河是進不來的。有時候娘擔心我,怕
我悶,會過來陪陪我。”黛綺絲撇撇嘴。“其實我都這麽大了。不過今天真有些悶了。虧
得碰見你們。平常見到的人都不好玩。”

咚咚衝上船,一頭掀起門簾,“娘,看我帶人客來了。”

“珠兒,人客麵前還大呼小叫的?”

黛綺絲吐吐舌頭,回頭解釋道,“我娘管我叫‘掌珠’,‘珠兒’,‘珠兒’的,難聽死
了,象頭小胖豬。”

幾人偷笑。這小姑娘個性真是爽直。

進門來,隻見個婦人,一襲通花長紗從頭到腳裹得密密實實,隻露出一雙妙目,和黛綺絲
一樣,深若寒潭。幾人知道是波斯大食那邊的風俗,也不以為異。

見有人客,起身招呼,體態大方,舉止有度。又把些夜光杯葡萄酒奶油酥出來,一一斟上
。又心細如發,怕女客體弱飲不得酒,奉一壺茉莉香茶來,親手給到了八分滿的一杯遞到
手中。

正要將一杯酒讓給小安,抬眼一看小安麵容,不禁一怔,雙手舉的杯子竟有些晃悠,差點
將酒撒了出來。

(廿三)
美目婦人同眾人寒喧之後,推說在船上等了珠兒半晌,有些乏了,趁著日光好,要獨自下
船沿河邊走走。眾人心知是個托辭,是擔心長輩在小輩就不自在,這個娘親明世理得很。
黛綺絲笑嘻嘻地囑咐娘不要走遠了,那婦人道,"放心。"目光似不經意攝過三人,似乎
又在雲裳麵上多停留了片刻,才斂眉低首轉身離船而去。

這邊黛綺絲已經唧唧詰詰崩脆豆般說個不停。傾刻間姓甚名誰來龍去脈都抖個地朝天。又
相互說些四海周遊的趣事。眾人笑而應對。小姑娘年紀不大,見識卻不短淺,博聞強記,
過目不忘,不亞於雲裳。她爹爹是波斯富商,隻有這麽個寶貝女兒,嬌養得不得了。平常
管教,學問,禮儀得虧她娘親。

雲裳聽到此處,不禁黯然。人各有命,生已不同。見小姑娘語笑生風,明豔照人,雲裳居
然也生自慚之意。想到家門零落,花容不知下落,自己的身世怕是要連累小安,一時雜念
紛紛,難以釋懷。

悵然望向窗外,隻見那美婦人,也停步在河邊鳳尾竹林旁思量著什麽,任憑風卷動身上的
紗衣起舞,夕陽如血,落日正圓。

(廿四)
轉眼年關將至,平頭百姓也好,富貴商賈也好,都忙著置辦年貨,到處一幅喜氣洋洋的節
日氣象。幾人暫時棲身的驛所也張燈結彩,有淘氣小兒在門外玩焰火爆竹。內地經年戰亂
,此處卻如世外桃源,難得的太平光景。

眾人卻難有心情,花容失蹤,至今音信全無。

小安時不時得到太守府裏點個卯,應個差。此處天高皇帝遠,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小
安此舉全憑良心,隻覺得食君祿則謀其政,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天經地義。

這日小安回來,麵色凝重。先找長孫來商量,這才告訴雲裳說有急事要出公差,不知何時
能歸,隻能暫時托長孫照看她。

小安領人馬走後不久,就是元宵燈節。長孫自然要領雲裳散心。此地花燈也是有名的,走
馬燈,蓮花燈,飛鳥燈,讓人眼花繚亂。更有燙熟風幹後的糯米粉絲作成的料絲燈,玲瓏
剔透,別致可愛。長孫見雲裳愛不釋手,有心買下來哄她開心。那個燈主見有人欣賞,嘰
嘰呱呱說個不休,長孫便笑著聽著。雲裳也笑民風樸實,百姓可愛,一邊將頭扭來扭去追
看別處的花燈。

忽然從人縫中見不遠處一鳳凰木下,燈火闌珊處,一高大男子,可不就是小安麽?難道公
事已完?正要揚聲呼喚,又恐人聲嘈雜,難以聽聞, 卻見他身邊還有個紫衣女子,身高
體態依稀象是黛綺絲。

那女子在述說什麽,小安在凝神細聽,時而注視著女子麵容,似乎是憐惜的神情。突然女
子張開雙臂,擁住小安,小安居然也沒有掙紮,任由她去了。

雲裳大驚,隻覺天旋地轉,心中象滴血似的。猛聽見長孫喚她,急忙扭過頭來,唯恐他看
出什麽端倪。看長孫買好燈,急急扯著他的袖管,催他快上別處去了。

(廿五)

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烏雲遮月,雲裳兩人也無心賞燈,要早早回去歇息,
路上還是不免被雨澆個正著。回房換了幹淨衣衫,雲裳隻是坐著發呆,任長孫細心備來的
熱薑湯都放涼了也未動一口,蠟燭爆了花也不想去剪。

眼看著蠟燭漸漸化作一灘淚,藍熒熒的火焰無力飄搖了幾下,終於滅了。夜已深,靜悄悄
的。

忽然有人輕輕開啟大門的動靜。聽見似乎長孫已被驚動打了燈籠去查看,壓低嗓子詢問什
麽,好象是"才到麽?",隱約是小安在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個"嗯"。

雲裳又驚又喜,跳起來準備開門,走到門邊卻又換了主意,先透著門逢看看。隻見小安滿
身風塵,一臉疲憊,全身上下卻很幹爽,不曾沾染一絲雨星的樣子,正緊著向雲裳房間走
來。雲裳趕忙屏息貼著門後站好。隻聽他近了門,似乎將手放在門上,遲疑片刻,摩挲了
幾下,就走了。

雲賞心裏一熱,正待開門說:我沒睡呢,忽然聞到一股如蘭似麝的異香,隻覺得異常熟悉
,緊著想,好象就是那天在黛琦絲身上聞來的。疑竇頓生:為什麽剛才下了雨,他身上卻
是幹的?為什麽在燈市裏的明明是他,他卻答應長孫說是剛到?難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卻似著了魔症般難以抑製。隻覺得手腳冰涼,掙紮著移到床邊,將錦被
裹上,卻還是透心地涼。一忽兒想到為什麽最信任的他也要隱瞞她,棄了她,一定是因為
自己的不是,一忽兒想到黛琦絲品貌不凡,性格開朗,出身又好,是他的絕配,一忽兒想
到妹妹下落不明,全怪自己照顧不周,一忽兒想到自己不諳世務,這兵荒馬亂的,沒了他
要怎麽活...

千思量萬思量,就歸到一句話:自己為什麽要生到這世上?從今往後,這數不盡的苦痛又
要如何承受?

(廿六)
這樣掙紮了整整一夜。中間她起來,看看窗外若隱若現的明月,想起去年中秋,幾個人把
酒言歡,不知有多麽逍遙快活。這半年不到,就風雲突變,眼看著往日的幸福一片片地碎
了裂了,不可收拾。

她情願這隻是個夢,惡夢醒了,還是以前的快活日子,甚至爹爹媽媽也好端端的,親朋好
友都平平安安的。她就這樣喃喃地跟月亮說,跟自己說,重複千百次,祈求回到過去。

這樣想著,心裏平靜了一些,回到床上閉上眼睛,可是還是難以成眠。終於累了,恍恍惚
惚地夢見自己坐在屋頂上唱歌,心裏說不出的輕鬆。

可是還是有什麽放不下的,一掙紮就醒了,滿頭滿身的汗,渾身無名地痛,那焦躁和沉重
又壓上心頭,無法擺脫。

天漸漸亮了,這是她不情願看到的。夜的黑讓她覺得安全,有足夠的時間尋找出路,現在
天亮了,過不了一會,她就得去見小安,或者聽他說自己愛上了別人,或者看他如何欺騙
自己。

她寧願是前者,更寧願是兩者都不是。可是又怎麽可能?她告訴自己要麵對現實。愛一個
人,就要替他著想--珠兒,會更適合他的--不要讓他在愛與不愛,謊與不謊間為難了。

這個念頭漸漸讓她踏實了起來--不用見他,他就不用為難--她終於安了心,覺得這是唯一
的答案。

於是她起了身,將被榻整好,悄悄開了門,走了。什麽也沒帶。

(廿七)
杏花春雨,草色遙看。田埂邊成行的是粉的桃花,白的李花。似乎還能聽到筍在節節拔高
的聲音。

雲裳在這百花村的農家裏已小住了一陣。

那天她恍恍惚惚離了驛所,怕小安長孫察覺了追她回去,一股勁兒地往南走,直到實在走
不動了,跌足坐在爛泥路旁。

正巧這戶花農頭天趕燈市賣花,怕家裏的花花草草沒個照應,趁著天早趕路回家。見到路
邊有落魄女子,下車殷殷詢問。回答卻是不知往何處去,隻求個平安清靜地。

農戶夫妻見她如癡如狂,想是不外乎離亂,心底一聲歎息。天涯淪落,何必舊識?也不多
問,徑直將她捎回村中家裏休養。

雲裳到了農家,開始幾日終日無神躺在床上,到了晚上則輾轉難眠。農家夫妻隻道她是思
慮過多,憂鬱傷神,氣血不足,每日為她調些清梗米粥配野筍菌菇,有時將自家的茶玫菊
花花瓣入羹湯,太陽好時呼她下地走走。終於一日她覺得困極,天還未全黑,就回房睡個
香甜無夢。

從此,她隨夫妻倆日出而作,侍弄些花草,日落而息。許是身體好了,夜夜安眠,再不象
往日愁思紛紛,花濺淚鳥驚心了。

偶爾會發些噩夢:天地昏黃,蒼蒼茫茫,到處也找不到路。她在夢中絕望慟哭,醒來兀自
心驚。

(廿八)
楊柳依依,竹葉青青,九龍江水正平.雲裳上江邊浣衣.

她已經習慣了這種自力更生,量力而行的日子.這些活計,沒作過時覺得辛苦,作起來反而覺
得踏踏實實的.

陽光金燦燦地,水麵如潑金濺玉一般,煙氣氤氳.

將洗淨的衣物擰幹水,放回竹籃中,覺得有人在注視著自己,回頭一看,是個紫衣美婦,正笑
吟吟地看著她.

再凝神細看,不禁吃了一驚:這紫衣美婦眉眼象極了黛琦絲,連紫色衣衫,都似乎和初相見
時黛琦絲身上的一模一樣.隻是眼神更沉靜,儀態更沉穩.

那紫衣美婦開口說話,不錯,正是那天船上偶遇的黛琦絲的娘親.

"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麽."

誤會?

"那天在燈市裏,其實是我."

"珠兒和我身量和身形都差不多,她常常淘氣,穿我的衣衫玩."

不錯,是這件衣衫上的香氣.

可是她...又為什麽?

紫衣美婦看著她,斟酌再三,"我...和安公子的父親,是舊識."

"說來話長."

"我們找了你很久.泉州城裏城外...後來才想起來趕燈市的可能有臨近州府的鄉親."

百花村已是漳州地界.

"阿嫂說你剛來時,都傷心得不成人形..."

她看到紫衣美婦眼中的愛憐.

"這些,我都懂得,因為,我也曾經如此的彷徨."

"我也曾經年輕,那時,感情就是世界的全部.一次打擊,就足以把心血耗盡."

"困饒自己的,是想象中的敵人更多於現實的困難吧?"

"男子至情如安公子,感情也隻能是他們世界的一小部分."

(廿九)<完>
因為曾經,所以懂得。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身受,所以感同。

兩個人靜靜地看著彼此。行至水窮,坐看雲起,已毋需多言。雲裳想哭,自己也分不清
是因為委屈,理解還是慶幸。


紫色桐花開滿路時,雲裳再見小安。恍若隔世。憔悴消瘦而須發拉雜的麵容,通紅的雙
眼,是無言的述說。一個緊緊的擁抱,足已消除所有誤會。

火紅鳳凰花開時,雪隼傳訊千裏,眾人驚聞長安已被兵破,馬傀坡兵變,貴妃賜死。霓
裳羽衣曲驚破,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七月七日長生殿,人去樓空餘歎息。

中元鬼節,一幹人到洛陽河邊放河燈。有白馬飲水河邊,旁邊一墨綠衣衫女子,正是花
容。

原來是有貴人獲知中原將有亂,使了這調虎離山之計,讓他們避禍。

這貴人,正是紫衣美婦。

早年的愛恨情愁,並不妨塵埃落定後的默默守望和危難時的施以援手。

當愛已成往事時,還有善待。

滿河蓮花燈搖曳向東,兩對情侶相依相偎。明月當空,靜水深流。

人間變幻,是否,從此攜手笑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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