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師

 

學校如家院，老師似草民。

不論居與食，處世性情真。

社會安定了，孩子們又能背著書包上學了。史圩小學搬到史渡村以後，又增加了一位崔老師。崔老師與徐老師都是胡渡口人，一個在前麵徐莊，一個在後麵崔莊。距離六塘河都很近，與史渡村的人吃的都是一條河裏的水。

史維華在開學前忽然生病，無法按時到校。徐老師知道後，便進行家訪。見到了農會長祝安，問明了情況，又安慰了維華。

“老師，我不能按時去上課，跟不上班怎麽辦。”維華擔心地問。

“你放心養病，落下的課，老師給你補。”徐老師給他吃了定心丸。

那時小學課本很簡單，就是語文、數學，而且都是解放區油印的，沒有鉛字課本。等到維華病好，上學時課本已經發完了。兩手空空怎麽學？

於是徐老師幫他抄算術課本，崔老師幫他抄語文課本。不知抄了幾天幾夜，課本都抄全了。維華回家，把老師幫他抄書的事對家長說了。

母親說：“大毛，你一定要好好讀書，不然對不起老師。”二姐秀玉用舊布舊紙幫他糊了一個書袋子。天天夾著書去上學，倒也像個學生。

當時學校沒有體育課，也沒有體育教師。下課了，同學們隻能到門前的打麥場上跳跳蹦蹦。一不小心，同學之間還會碰撞起來，吵起架來。

後來兩位老師想了個辦法，讓同學們課後在麥場上踢毽子，砸錢垛。踢毽子運動，現在還存在著。打錢垛沒有了，就是將銅元三五個摞在一起，放在一個小圈子裏，站在規定的距離外，用光滑的瓦片或者鐵片，順著地皮往錢垛上砸。誰能把銅元推出圈子就算贏。

但這個活動有危險，必須小心，不要砸著人。這個問題老師事前都做了交待。

有時老師也會帶著學生到河堤上跑步，這就算當時的體育運動。

除了上課、活動以外，老師還常在課後帶領學生到各村各莊搞宣傳。這個優良傳統從史圩小學成立，一直流傳到現在。當初史金玉校長就提出：學生一要學文化，二要參加社會活動，關心國家大事。過去他們宣傳過辛亥革命，宣傳過抗日，宣傳過土地改革，現在他們主要宣傳解放戰爭。他們的口號是：“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這些口號喊在嘴裏，寫在牆上。

學校有個學生，小名叫“大呆”。老師教他算“7+1”，問是多少。他回答說是一個拐磨擔，但他竟然把“7”認作拐磨擔了。引起同學們哄堂大笑，老師連忙製止。但從此以後，同學們便送他個外號叫“拐磨擔”。

有個學生叫史仰通，課堂上不好好聽課，崔老師批評他。他和老師衝突起來，竟摸起斧頭要砍老師。被幾個大個子同學製服了，崔老師竟然笑著說：“沒關係，沒關係，你們不要傷著他，快放了他吧。”

“不行啊，老師，放了他，你有危險。”一個學生擔心說。

“放吧，放吧，沒事的。”崔老師忙叫放人。

聽老師的話，同學們提心吊膽地把史仰通放了。

此後好長時間，同學們在崔老師背後學著說：“放吧，放吧，沒事的。”

兩位老師都是住校老師。說是住校，其實就是住在村民家中，吃飯往往也是在村民家中，按月交錢即是。徐老師有時幫著住戶家挑水、劈柴，崔老師則幫著洗菜、燒鍋。

徐老師喜歡喝點酒，沒事的時候吹吹笛子，拉拉胡琴。能吸引不少觀眾，有時還和村裏吹鼓手史仰如、史學藝他們一起打鼓、敲鑼、吹喇叭。很得老百姓喜歡。

崔老師似乎沒有什麽愛好。如果實在要找的話，那就是抽煙。當時農村很少有賣紙煙的，所以他和當地群眾一樣都是抽土煙葉。抽土煙用的都是大煙袋，隻是有的煙袋杆長一點，有的短一點。有的煙鎦子大一點，有的小一點。崔老師因為煙癮大，所以用的那種兩尺來長的大煙袋。

除了上課時間，他都拿著那根煙袋。查看學生寫作業，他拿著煙袋，手背在背後，在學生身邊走來走去，有時指點一下，說兩句，不過有時忍不住還會抽一口煙，從嘴裏噴出一股白霧。有時學生受不了，會咳嗽兩聲，這時他會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一邊說著一邊走開。於是學生偷偷地笑了。

解放戰爭時期，從泗洪來了父子兩人，一個是教書的小學教師，叫許善，因為逃避國民黨迫害，跑到這裏來了。一個是許善的兒子，叫許傑，才十歲。父子倆住在史欽航家，以卷紙煙為生。許善父親和寶銀老太是好朋友，寶銀老太過去趕毛驢賣鹽，常住在他家。所以這時有難處，父子兩人便投奔寶銀老太家來了。

大概從這時開始，才偶爾見崔老師吸一回紙煙。不過他說紙煙沒有勁，不過癮，還是老煙葉好。

這裏村民到了冬天，家家常用泥土摻上麥草，做一個泥火盆，用木柴烤火取暖。

崔老師沒事的時候，常到學生家家訪。有一天天冷，穿一件灰布棉袍，腰裏插著大煙袋，到學生維華家訪問。正值剛燒好早飯，崔老師進了灶屋，祝安忙拿條板凳讓他坐下，又連忙叫維華抱點草來，說：“天太冷，讓老師烤把火。”

崔老師說：“不要麻煩，這裏就行，這裏就行。”說著便把板凳搬到灶門口，把老棉襖紐扣一解，趴到灶門上烤了起來，嘴裏連說：“不錯，不錯，怪暖和的，不要再麻煩了，省點草吧。”於是一邊烤火，一邊和祝安老兩口拉起家常，拉起維華上學事，說維華很聰明，學習很好，就是不愛說話，太老實。

徐老師是一個幹淨利索、生動活潑的人。據說他不僅是位老師，還是共產黨地下交通員。過去日本鬼子、國民黨駐巴集，他經常往返河南、河北送情報。他會遊泳，識水性，天不冷時，衣服一脫，便渡過河去。據說他會踩水，從六塘河過，頭頂著衣服，兩手劃水，兩腳踩水，水隻淹了半身，衣服一點不會打濕。

有一次他從河南取了情報過河，被河邊敵人發現，他一頭紮進水裏，敵人向水裏放了幾槍。等了老大一會兒，也不見他浮上來，以為他被打中了。正要高興的時候，隻見他已經站在河北岸大堤上，大喊：“看見嗎，老子在這裏！”

家訪噓寒暖，探知學子情。

師生似一家，教學共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