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訓子

父是老誠人，為人不染塵。

誰知不肖子，卻去助嬴秦。

史仰炳聽許多人在背後罵史冬生是狗腿子，臉上火辣辣的疼。這天，他見史冬生回來，便喊到跟前問：“小三毛，你在外麵都幹了什麽事？”

小三說：“沒幹什麽啊！”

“你整天跟著鄉長屁股後麵跑，真的什麽事情都沒有幹嗎？”老頭子問。

“我不過替鄉長打打雜，跑跑腿。”小三輕描淡寫的回答。

“三毛，我告訴你，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老實人，都是靠賣力氣過日子，你可不能幹壞事，給祖上丟臉。”史仰炳嚴正地訓誡兒子。

小三說：“你放心，鄉長叫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不會亂來的。”

“那也得動動頭腦，看是什麽事，能幹不能幹。”老頭說。

“端人碗，服人管。鄉長說話，我能不執行嗎？”小三說。

老頭生氣了，罵道：“混帳，從小就沒主心骨。鄉長讓你吃屎，你也吃啊？”

“爸，你這不是罵人嗎？”小三也不高興了。

“我罵你倒沒有什麽，別人也不會笑話。反正是老子罵兒子，也不算什麽恥辱。如果被外人罵了，就散了人架子。”老頭子歎息說。

“誰罵我了？”小三問。

“許多人都說，垮了個徐小三，又出了個史小三，一雙敗類。都是鄉長的狗腿子。”老頭不得已告訴他，想讓他自省。

小三說：“真是胡說八道。徐小三怎麽能和我比，我和鄉長是一個家族的，論輩份是兄弟相稱。徐小三是什麽東西，敢和我比。”小三趾高氣揚地說。

老頭子一聽氣死了，罵道：“你小子一點自知之明的腦子都沒有，你以為一個姓，同輩份就是兄弟了，鄉長就把你當作兄弟了，老百姓就把你當作鄉長兄弟了，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像不像兄弟。兄弟兄弟，是什麽兄弟？”老頭子氣暈了。

小三說“不管別人怎麽說，反正跟著鄉長，我就可以混碗飯吃。”

“你不缺腿，不缺胳膊，年紀輕輕，有的是力氣，幹什麽不能混碗飯吃。卻要幹這行當，被人看不起，挨人戳脊梁骨，讓全家人都沒麵子。”老頭子越想越覺得“狗腿子”這稱呼太難聽了。

但兒子不以為然，對老頭子說：“你不懂，我覺得幹了這差事，地位提高不少，人們見我都有點害怕。”

“你又錯了。人家害怕的是鄉長，不是你史小三。不要狐假虎威。”老頭子不屑的說。

“難怪我們家出不了當官的，就你這樣的老子，老是壓製子孫，自己瞧不起自己，哪朝哪代我們才能出人頭地。”小三著實惱了。心想老頭看不起兒子，兒子也就看不起老頭。

“我不想當官，祖宗墳頭上也沒有長當官的草，隻求老老實實做人，幹幹淨淨活著。”老頭說。他好像沒有力氣再和兒子爭辯了，打算撒手不管了。但兒子還不想休戰，便說：“我和你想法不一樣，我不能像你那樣給人家當長工，受苦受累。我要活出個人樣，起碼不能讓人欺負我。”

老頭子本想算了，不料小三又放出這幾句話來。他不得不回應說：“我替人當長工，那是憑力氣幹活，憑力氣吃飯。不偷不摸，不欺負別人就夠了。”

“你幹脆把二哥也喊回來吧，他當了國民黨兵，天天拿著槍杆子，趕著共產黨打，人家罵得更曆害，讓他也回來老老實實做人。”小三對他爸又反將一軍。

老頭說：“你認為我不想讓他回來啊，他是被國民黨抓壯丁抓走的，天天看得死死的，回得來嗎？打仗沒有危險嗎？我經常為他提心吊膽，但我有什麽辦法，混帳東西你還提這個事。”史仰炳氣得眼淚都下來了。

“那你也不要責怪我，我也不過是為了混碗飯吃。”小三也放緩了口氣。

“不過，我得告訴你，不準跟著鄉長欺負老百姓，不準訛人。前些天，你沒有看見嗎？連‘瞎朝廷’都挨鬥了，還戴了高帽。記住，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都是鄉裏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對人客氣點，給人留點好印象。”老頭見兒子不聽話，還講了許多歪道理，沒有辦法，隻好最後再提醒他幾句，不要惹起眾怒，最後連狗也不如。老實人就是有老實人的看法，老實人的做法，老實人的處世之道。

但這些肺腑之言對一心想往上爬的史小三來說未必能聽進去。

祝本夫妻倆近日一直遵循父親的吩咐，為兒子維新操辦婚事。

因為社會動亂，收成也不大好，這次婚事也便沒有準備大操大辦。但老爺子欽義還是十分重視的，在他指揮下，打做了一張描花的麵子床。用木板間了房間，房間裏還裝了天花板。打了一張八仙桌，做了八把靠背椅。因為孫子是讀書人，還特地做了一張三抽屜書桌。薑大娘則邀請祝善、祝賢、祝安家三位妯娌幫忙套被，縫枕，剪裁縫衣。

娶親那天，親戚朋友也擺了八桌，爆竹放了十二掛，向全莊散發了喜糖。也算隆重，也算熱鬧。欽義見了，也十分高興，病感覺輕了很多，高興之下喝了三杯酒。還當麵對孫子孫媳作了三條訓令：“一、要孝敬公婆，尊敬長輩。左鄰右舍，和睦相處。二、勤儉持家，不要鋪張浪。精打細算，過好日子。三、夫妻和睦，不要吵架，不準罵架。做好表率，教育好子女。有孩子，一定讓他們讀書。”別看老爺子沒讀過書，但明白事理，不比讀書人差。所從大家都稱他為“木匠先生。”

二爺教子孫，勤儉守家門。

和睦重耕讀，明理作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