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捉壯丁

 

正為添丁心內喜，忽傳蔣匪抓壯丁。

忽忽隨弟回家轉，聽說詳情更吃驚。

祝安家張二姐雖然已經有了兩個孩子，莊上長輩或同輩的人仍然稱呼她為“二姐”，晚輩則尊稱她為“大嬸”。祝本、祝善、祝賢家的孩子則稱呼祝安為小爺，稱呼二姐為“小娘。”

一大家八、九個孩子，活蹦亂跳，小娘看著，一個個都很喜愛。她經常說：“孩子多，家庭興旺。”

祝安說：“多一張嘴，多一份口糧，多一分困難。”

小娘說：“每一棵草，頭上都頂著一顆露珠，各有各的命。長大了，他們自有辦法生活。”

“你沒有想想自己是怎麽生活的，十來歲就離開父母，容易嗎？現在這個世道，老百姓的日子連豬都不如。多一個孩子，多一分壓力，多一分操心。”祝安說，現在他已經感到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了。像在油坊舉鎯頭一樣，怪累的。

小娘聽祝安這麽一說，不禁想起自己的苦難身世。娘家的困難，婆家的災難，國家的混亂。越想心裏越難受，不由得眼淚就下來了。歎息道：“孩子多少，是命中注定的，想多多不了，想少少不了。”

祝安說：“你也不要流淚，不要歎氣。我們拚命幹活，養家活口就是了。路在前麵，總是要往前走的。你照顧好老人和孩子，我上油坊幹活去了。”

張二姐等老人和孩子吃完飯，刷完了鍋碗便準備下田幹活。還未出門，她三弟張有發來了。二姐見了，詫異地問：“你怎麽這樣早就來了？”

“二姐，大哥被國民黨抓走了。媽媽飯也不吃，一直在家哭呢！”有發說。

二姐一聽，忙問：“為什麽抓他啊？”

“抓他去當兵啊！那天，國民黨來抓壯丁，先把二哥抓了。大哥聽說，連忙去向國民黨兵哀求，說二哥家有老婆孩子，就靠他一人生活，請你們放了他吧。國民黨不答應。大哥便說，我沒有結婚，沒有負擔，你把二弟放了，我跟你們當兵去。國民黨看一看大哥，見他比二哥還壯實，便答應了。結果就把大哥帶走了。”三弟解說著。

二姐聽了，覺得大弟弟這事幹的，既叫人佩服，又令人擔心。她連忙收拾一下，把情況向四爺、四娘說了，又對兩個閨女交待一下，讓她們好好跟著爺爺奶奶，不要亂跑，我跟你舅舅到舅奶家去了。孩子倒很聽話，都點頭答應了。

張二姐有三個弟弟，大弟叫張有財，二弟叫張有富，三弟叫張有發。

張二姐跟著三弟回到娘家，見母親還在睡著，還在哭。張老漢說：“你回來正好，你媽兩天了不吃不喝，快勸勸她去。”

“爸，知道國民黨來抓壯丁，他們為什麽不跑啊？”二姐問。

“往哪裏跑啊，一大早國民黨兵就來了，許多人還沒有起床呢，跑得了嗎？搞得莊上雞飛狗叫，哭哭啼啼。你二弟正出門，就被抓著了。”張老漢訴說著。

“怎麽大弟弟又被抓去了呢？”二姐問。

“你大弟弟那天住在張大地主家牛棚裏替他們喂牛，本來是沒事的，回來聽說你二弟被抓去了，急了，說二弟一家老婆孩子怎麽辦，便找國民黨去，請求放人。國民黨不放，他隻好用自己把你二弟頂替回來。”老漢說。

“二姐，你快把媽喊起來吃飯啊，不要再問了。”三弟見二姐還要問，急了。

二姐被三弟一說，馬上醒悟過來，連忙走進屋去，喊：“媽，我回來了。”

“誰啊，是老大嗎？”媽一聽，以為大兒子回來了，連忙撐著從床上坐起來。

“媽，是我，二丫頭。”二姐回答。

“你怎麽回來了，知道嗎？你大弟弟被殺千刀的國民黨抓走了。”媽一聽是二閨女，又失望了。她狠狠地罵了一句。

“媽，我知道了，你起來吃飯吧，不吃不喝，兒子就能回來嗎？”二姐勸說著。

“心裏疼啊！吃不下啊！想什麽辦法能讓你大弟弟回來呢？”母親說著又流下了眼淚。

“你先起來吃飯，有好身體，才能想出好辦法啊！”二姐繼續勸著。

“家中出了這樣的大事，你爸還不急不躁，還說怕什麽，家裏還有老二、老三呢？真是癡了。十個指頭咬，個個疼啊，有老二、老三就不想老大了嗎？”母親想起老頭子的話就生氣。

二姐說：“爸不是不疼老大，他是在寬慰你。聽三弟說，爸想去換回大弟弟，人家說他老了，沒用，不讓換。”

“是啊，爸真的去找了，沒有用。”三弟在一旁證明著。

娘三正說著話，大姐又來了，見了二姐說：“二妹你怎麽也知道了。回來看看啊？”

“三弟去告訴我的啊，一聽說我就連忙回來了。大姐，大姐夫沒事吧？”二姐問。

“你大姐夫那天不在家，沒有抓著，但是把小叔子抓走了。我們莊共被抓走七、八個人。西頭王三想跑，被國民黨一槍打死了，其他人都老老實實被帶走了。”大姐敘說著。

“這叫什麽世道啊，幾十年了，人們在兵荒馬亂中過日子。哪天是個頭啊！”母親說著又掉下眼淚。“你大弟弟被抓了，我真擔心啊，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啊，哪天能回來啊？”

“媽，你不要太擔心，聽說，我們附近幾個莊子被抓走三十幾個人呢，他們會互相照顧的。”大女兒又勸慰著。

姐弟三個正在勸慰母親，老二有富又來了。一進門便說:“媽，你還不吃飯啊，急死人啊！大哥是為了我才被抓的，都怪我，你這樣睡著不吃飯，叫我怎麽活啊！要不的話，我再去把大哥換回來。”

“媽，起來吃飯吧，你看二弟都急成什麽樣了。”二姐又勸母親，回過頭又對二弟說：“你不要說胡話了，你真去了，不僅換不回人來，還會白搭上一個。”

“是啊，爸原來身體也不好，如果急了，再發老毛病，怎麽辦啊！一家老小怎麽過啊？”大姐這幾句話，似乎起了一些作用。母親坐起來，想下床。

二姐見狀，連忙說：“你兩天沒吃了，不要動，我去給你做飯。”

二姐到廚房把飯做好，端來一碗小米粥，看著媽吃下去，這才放下心來。

二姐和母親說了一天的話，第二天才告辭回家。到家以後，她就對祝賢幾個兄弟說：“最近你們幾個男子漢不要出門趕集，眼睛放靈活些，國民黨在到處抓壯丁，抓去就麻煩了。”

詞曰：

九土人間多苦情，狗叫雞飛亂抓丁。

妻離子散莊莊有，百姓何時得安寧。

               一調寄《浪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