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買官

 

投資買官做，有權便發財。

坐家不動手，錢物滾滾來。

史維照花了一百塊大洋，從國民黨縣黨部買了一個桃子大的黨章，整天掛在胸前神氣十足，又花了四百塊大洋，從國民黨縣政府買了一個史圩鄉鄉長的職務。他整天拖著文明棍走村串莊，耀武揚威。

他母親責怪他亂花錢，買這些東西有什麽用。

他父親史仰高卻責怪她說：“你婦道人家知道什麽？這叫投資。比如做生意，不投資哪能賺錢？”

“這個鄉長過去買過，好多年了，又幹得好好的，又花錢幹什麽？”老婆子認為錢花得太冤枉了，太浪費了。

“你懂什麽，過去那個鄉長是孫傳芳將軍委派的，孫將軍沒了，那個鄉長自然也就不存在了。現在是蔣委員長當道，當然得重新由委員長委派。”老頭子解說道，極力想讓老婆子明白。

“花了這麽多錢，我覺得不值得。鄉長有什麽好幹的。有這些錢，不如像矮爺開個油坊，像陳麻子開個酒店。一年也能賺他幾百幾千。”老婆子還是想不明白。

“你真是豬腦子。想一想，我們家誰能出大力，誰是做生意的料。你以為錢是好賺的嗎？”老頭子覺得老婆子不明事理，眼光短淺。他繼續分析說：“我早就請人算過命了，老大官星高照，是當官的料。老二雖然官運不行，但也是吃皇糧的料，他們都不是平民百姓的命。你讓他們去開店，做買賣，幹那些下三流的事，行嗎？那不是毀了孩子的前途嗎？”

“我總覺得，花錢太多，不夠本。”老婆子仍是想不通，嘴裏嘟囔著。

“你真糊塗，有權就有錢，有錢就有勢。你想想，前幾年維照鄉長不幹了，還有人上門嗎？還有人送禮嗎？還有人聽我們話嗎？”老頭子已經把話說得這樣的明白，估計老婆子該開竅了。

果然老婆子聽了，沒有再抱怨。

這時兒子維照發話了：“媽，你放心，我們不會虧本的。你看看，我一年的收入不會比矮爺的油坊少。我還不需要他們那麽勞累。”

“老婆子不信的話，你現在就拿個油瓶到矮爺油坊去賒二斤油，看他們賒不賒？”史仰高立刻給老婆子出了個主意。

老婆子聽了，覺得有道理，可以去試一試。她便真的提起瓶子上油坊去了。這樣的事，她過去經常做，算是輕車熟路。隻是這幾年在村裏行不通。現在兒子又當鄉長了，她想聽老頭子的話，試一試，看靈不靈。她到了矮爺油坊，進了門，便叫道：“矮大爺在家嗎？”

史大膽一聽，從油坊走了出來，見是史維照他媽，不由得把眉頭一皺，像見到蒼蠅一樣，沒好氣地問：“你找矮爺幹什麽？”

“買油啊！”老婆子輕鬆地說。

“矮爺不在家，要買油，行，拿錢來。”大膽伸開巴掌，不客氣地說。

“當下錢不湊手，我想先賒一點吃著。”老婆子試探著說。

“沒錢，你來湊什麽熱鬧。”大膽硬生生地說。

“我這不是和你商量嗎？行不行，沒關係。”老婆子見大膽鐵著麵孔，有些膽怯。

“沒有什麽可商量的，有錢就買。沒錢的話，就去六塘河邊打水去。”大膽沒好氣地說。

“哈哈哈——”，大家一聽都笑了起來。老婆子不好意思地站在那裏。

“對，六塘河邊打水去吧！”祝安笑著說。他和大膽一樣，討厭史維照一家人。

聽到前麵人聲嚷嚷，矮大娘從後堂屋走了出來。老婆子一見，像見了救星，她想得馬快走出這尷尬的境地。她主動地迎著矮大娘走了過去。大娘說：“她大嬸，你來做什麽的？”

老婆子乘機說：“聽說你們油坊開業了，我來買油的。”

“好事啊，你到前麵買就行了。”矮大娘爽快地說。

“他們不賣啊！”老婆子說。

“這是什麽道理？”矮大娘覺得奇怪。

“他大娘，請你到前麵說說。”老婆子懇求“他大娘”。

於是，矮大娘果然隨著老婆子到了前麵，問油坊裏的人，“怎麽回事，老高家的來買油你們怎麽不賣啊？”

“老嫂子，不是不賣，她沒帶錢，要賒賬，”大膽解釋說。

矮大娘聽了，轉頭問老婆子，“這是怎麽回事，是家裏沒有錢，還是忘帶了？”

“是家中暫時沒有錢，請寬限幾天。”老婆子回說。

“我不信，全村人都缺錢，你家不會缺錢的！”祝安根本不相信老婆子的話。

“矮大嫂，真的，家中暫時缺錢。”老婆子厚著臉皮說。

“什麽矮大嫂，矮大嫂，嫂子比你高出一個頭，哪地方矮？”大膽越聽越生氣。

“村裏人都這樣叫慣了，我也就這麽一說，有什麽了不得的事。”老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說。

矮大娘望望老婆子，又望望大膽，又摸摸自己的頭說：“既是這樣，就先賒一斤給她吧！鄉裏鄉親的。”說完以後，她又對大膽使了個眼色。

大膽見矮大嫂發話，不好再堅持己見，便沒好氣地從老婆子手中接過油瓶，準備裝油。

老婆子見了，連忙對矮大娘說：“他大娘，你賒二斤給我吧，一斤油兩三天就吃完了。”

大膽一聽，猛地轉過頭來說：“你不要得寸進尺。”

矮大娘見大膽又要發脾氣，便說：“大兄弟，你就賒給她二斤吧！”

於是大膽隻好又增添了一斤。

老婆子見目的終於達到，便提著油，屁顛屁顛地走了。

“老嫂子，你又上當了。這二斤油，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到驢年她也不會把錢送給你，她們家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四鄉八村出了名的，訛吃訛占。老實了幾年，現在兒子又當上了鄉長，老辦法又出來了。等著吧，這樣擦油的事，日後多著呢！”

矮大娘聽了，把兩手一分無奈地說：“我怎麽會不知道，但是沒有辦法啊，我們做生意，得罪不起他們啊！俗話說，寧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

史仰高女人提著油回到家裏，老頭見了，眉開眼笑地說：“怎麽樣，我說的沒有錯吧！沒有錢，這油不是也提回來了嗎？”

“隻是費了一些周折，生了一肚子氣！”老婆子於是把賒油的經過說了一遍。

史仰高氣憤地說：“史大膽這個傢夥真不想活了，長期和我作對，等著瞧吧！”

“過兩天我就帶人到油坊去收稅，不給點顏色讓這些人看一看，他們還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史維照聽她媽說生了一肚子氣，便狠狠地發話。 

地是那塊地，天是那塊天。

換湯不換藥，百姓苦黃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