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開榨

 

 

矮爺兄弟費心腸，請油王，碾油糧，祭神求福，供品有豬羊。

爆竹聲中開木榨，鐵錘揚，見油香。

                                   ——調寄《江城子》

矮爺為了兌現兩天後出油的諾言，指揮全家成員和工人們加班加點地幹。並特地聘請了油官陳國美。二爺仰紹帶著矛頭、大膽，將收購的花生放在鐵篩裏脫殼。脫殼以後，將花生米交由仰續、青石放在石碾上滾壓。碾壓要恰到好處，細碎而不粉。

油官陳國美則帶著祝安將碾壓後的花生碎未，放在大鐵鍋裏翻炒，這叫炒料。炒料要求很嚴，既要炒熟，又不能炒焦。必須小火慢炒。因此燒火的任務便交給了矮大娘。

油官親自執鏟翻炒，他要不斷地看著油料的顏色，不斷地用手試著鍋裏的溫度，告訴矮大娘火該大該小。

祝安則負責向灶門口運送柴草，把炒好的油料放到大缸內。

在油料完全炒好以後，便進行蒸料。蒸料的鍋很大，上麵有四層蒸籠，每籠可盛五十斤油料。

蒸料時要在油料上均勻的灑一點水。水不能多，多則粘糊，油餅不能成形，不能太少，少則不軟不濕，不易出油。所以火隻能燒到籠中出氣則止。

這道程序也是由油官親自把持。燒火仍是矮大娘，上料則是高個子矛頭。抬籠則是大膽。祝安則替油官打下手，跑前跑後。

油料蒸好以後，則是包油餅。就是用類草編織的像荷葉一樣的草苫把油料緊緊地包好，紮好，成一塊大圓餅形狀。要求是斤重相等，大小相同。

油餅包好以後，則依次放入榨槽內，這叫上擔，也叫入榨。

油餅裝滿榨槽以後，則在上麵蓋好槽麵，兩頭和中間都用鐵箍固定好。

而後油官又指揮在油榨兩頭裝上木塞，又檢查一遍出油的槽眼，看是否通暢，又看看大中小三個鐵錘是否配齊。看一切準備好以後，油官便轉頭對矮爺說“老板，祭油神！”

按當地的風俗，開榨之前必須祭油神。人們傳說，各行各業都有神在管理著。例如：酒業有酒神杜康，茶業有茶仙陸羽，藥業有藥王程思邈，餐飲業有烹調之祖彭鏗，灶神則是顓頊之孫祝融，商賈之神則是趙公元帥趙公明。至於油神，傳說是八仙之中的鐵拐李，他身上背的葫蘆就是裝油的。

據說事業要想成功，生意要想興隆必須把神敬奉好。

對此，矮爺堅信不疑。從伐樹建榨他就開始敬神了。至於祭油神，他兩天前就作了準備。特地買了豬頭、公雞、鯉魚、羊腿。昨天下午他指揮老二、老三，在矮大娘的帶領下，宰雞洗肉，而後又是煮，又是蒸，又是煎，忙到半夜，三個人才算忙完。

隨著油官一聲“祭油神”，仰紹、仰續、大膽、祝安四個人，手托四隻大盤，魚貫而出，恭恭敬敬地把祭品放到油榨前麵的長案上。而後退後兩步，肅然而立。其他參與榨油的一些工作人員也連忙站到後麵，排成一排。

這時主祭人矮爺則走到最前麵虔誠地站立著。

油官見各項準備妥當，便高叫：“放炮！”

接著便聽到劈劈啪啪的爆竹聲響起。

“上香”！油官又高叫。

隻見矮爺手捧三柱香，點著，躬身，行禮，把香插到桌子上的香爐裏。

“眾人跪拜”油官大聲叫喊。於是所有參與祭神的人都跪了下去。

油官又喊：“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祭畢。”

接著油官便拿起一柄三號鐵錘，高聲宣告：“開榨——”，隨著喊聲，他在油榨的木塞上麵連敲了三下，而後便放下鐵錘，站到一旁，指揮其他人掄錘。

第一個上場的是祝安，掄的是三號錘，三十斤重。他一口氣掄了五十下。油官連忙喊“停”！

祝安停下錘說：“這錘太輕，我還未掄夠呢！”

油官說：“不要急，下麵有你哼哼的。”

接著上場的是史大膽、青石、矛頭三人，每人也都掄了五十下，油官便叫停下。

三十斤鐵錘掄了一遍以後，四條漢子都覺得是輕而易舉。

接著油官叫再加幾塊木塞，換上二號錘，有五十斤重。油官說:“二號錘重，掄的時候，兩手抓緊，雙臂用力，一錘一錘慢慢往下砸，不要性急，要瞄準，砸實，注意安全。”

第一個上場的仍然是祝安，他年輕，又跟大膽練過功，有臂力，所以五十斤大錘也未費勁地舉了起來，他還想像掄三號錘那樣，連續地砸下去，但被油官製止住了，說：“你這樣砸法不對，油得慢慢地才能擠出來。”

祝安打了五十下以後，換上了大膽，大膽雖說年齡大了些，但他是練武出身，所以五十斤大錘也不在話下。他也打了五十下，油官便叫停下換人。

接著上場的是青石，青石長得熊腰虎背，全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勁。他掄起五十斤大錘，兩錘就把一塊木塞砸爛了。油官忙叫換一塊木塞，對他說：“你砸偏了，力道不勻，所以木塞爛了。注意要準、穩。要使巧勁，不要使笨勁。”

接替青石的是矛頭。其實矛頭和青石都不是他們的學名。按輩分起名，矛頭原名叫史維旄，旄本是古代旗杆頭上的牛尾形的裝飾品，但因這個字不好認，又兼他脾氣不好，身上像長了刺，別人碰不得，所以把“旄”字就改成了“矛”字，後來人們就幹脆叫他“矛頭”了。至於，青石原名史維青，因為能吃苦耐勞，又身體健康，一般的重活都累不倒他，人們說他像塊石頭一樣，時間久了，人們就你呼他為“青石”了。

青石接受了油官的指導，掄滿了五十下，便把錘交給矛頭。

矛頭二話不說，接過鐵錘，咚咚咚，一口氣掄完了五十大錘，把錘一放，立在那裏像座鐵塔，巍然不動。不愧為史渡村第一大力士。第二大力士就是“青石”了。

油官望一望予頭，說：“你這個連續打砸，中間不間隙，不調整呼吸，會傷身體。下麵掄一號錘，一定注意，不要太快。”

掄一號錘時，油官說：“請注意，一號錘是一百斤重，是二號錘的兩倍，你們各自考慮下，如果掄不動，不要勉強。”說完這話，他特地望了一下祝安，他見祝安個子小，又單薄，擔心他掄不動。祝安不知道油官望他是什麽意思，但他生性倔強，從來不服氣。他把上衣一脫，往手上吐了兩口唾沫，搓搓手掌，說聲“還是我來第一錘。”說罷，走前一步，兩手緊緊握住錘把，一使勁錘便離開了地麵，他兩臂向上一舉，卻沒有舉起，他接著又要舉第二次，大膽說：“慢著，你要屏住呼吸，運用丹田氣，不要急，不要慌，保管舉得起來。”祝安按照師傅的指導，喘一口氣，運一運臂力，提一提丹田氣，大叫一聲“起！”果然把一百斤大錘舉了起來。

油官一見，說：“好樣的，不要慌，對準木塞打下去！”

隻聽“咚”的一聲，祝安的錘頭穩穩地落在了木塞上，周圍人見了，一齊拍手叫“好”。

油官說：“你們不要性急，一號錘每人掄十下，便交換。”

接下來大膽、青石又各掄了十下。油官跑到榨尾，看看出油口有沒有出油，而後又叫矮爺：“老板，再拿三根木塞來。”

矛頭掄起錘砸在新的木塞上，他連打十錘，才放下錘，走到一邊。

接著祝安接替上去，這次他已有經驗，不慌不忙，運足氣力，間歇地又砸了十下。隻見油官又跑到出油口看了一下，高興地叫道：“老板，出油了！”

矮爺一聽，臉上笑得像開放的花朵，大聲地叫：“我們成功了。”

祝安拍著手跳了起來，叫道：“我打出油來了！我打出油來了！”

“停停停，這是集體的力量。”大膽在一旁糾正說。

“對對對，這是大家幾百下錘打出來的。”祝安連忙自己糾正說。

聽說出油了，大家都很高興，大膽、青石、矛頭三個人接二連三舉起大錘不斷地向木塞打砸下去。油像泉水一樣，汨汨地流了出來。

這真是：

千錘百擊出油來，老板員工笑口開。

史渡又添花一朵，民生便利又生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