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狗皮鼓

咚咚人唱狗皮鼓，喜聽武鬆打老虎。

可歎世間多老虎，虎狼不去人民苦。

一個中年男子，衣裳有些襤褸，手裏拿著一柄有芭蕉扇大小的皮鼓，身邊跟著一個小孩，從莊西頭上來，走到大膽家門口，便“咚，咚咚，咚咚咚，咚 ……”，用手敲著狗皮鼓，邊敲邊唱道：“武鬆進了酒家門，要了五斤牛肉，一壇酒 …… 咚咚，咚咚，咚 ……，”

“喂，你不要唱了，他家隻有個殘疾的聾老婆子， 唱也白唱。”旁邊的史仰品見了，便高聲叫道，他看見大膽出去了。

於是，唱狗皮鼓的又走到仰品門口，“咚咚咚，  咚， 咚，”，繼續唱道：“武鬆一連喝了十八碗，牛肉吃了一大盆， 頭上冒汗珠，臉上飛紅雲，付了錢，提起棍 ……，”

“不要唱了，不要唱了，老奶奶，拿點糧食出來給唱大鼓的。”仰品的兒媳婦正在家哄小孩子睡覺，她怕吵醒孩子，所以連忙製止。

小孩張開了口袋，收了糧食，便隨著大人走到史仰珠家門口。又“咚咚”地高聲唱道：“武鬆提了哨棒出了門，眼看太陽落西村。那一旁走過了店小二一個人：客官，天晚了，景陽崗去不得，武鬆說：怎麽去不得？  小二說：景陽崗上有隻老虎常傷人。武鬆說：你的話不是真，老虎難傷我的身。小二說：客官不信我的話，門前布告說得清。”

仰珠在家裏聽了幾句，也不知什麽內容，隻知道是賣藝討飯的，便從缸中抓了半碗糧食，走到門口倒給唱大鼓的。

珠二娘說：“你急什麽啊，讓他多唱幾句啊！怪好聽的。”

唱狗皮鼓的見有人聽上癮，便想多唱幾句，但一看， 這家人隻給了半碗糧食，便不想唱了，就和小孩子一齊走往下一家。

到了寶老太家門口，隻見仰順和大喜子在門口說閑 話。

唱鼓詞的人又敲起鼓來，接著上麵往下唱：“武鬆看了門前的告民榜，才知店家說話不是假。轉過身來想回店，又怕人家笑話他。俺武鬆本是英雄漢，哪怕老虎露齒牙。想罷，武鬆緊緊腰帶山上爬，敞開胸脯大步跨。”唱到這裏，鼓聲停了下來，小孩又把糧袋口張了開來。

仰順對大喜說：“你到屋裏拿兩個大球團子給他們。”

大喜一聽，忙到屋裏拿出兩個金黃的大球團子交給唱大鼓的。小孩見了，又把它收到另一隻袋裏。

收了東西，兩個便繼續往東走，大喜在後麵說∶“你再唱幾句啊，武鬆還沒有上山呢，故事還沒完呢！”

“想聽的話，你就跟著我們聽。天不早了，總在你家門前唱，我到哪裏吃飯啊？”唱鼓詞的說。

大喜果然跟著他們後麵往東走，他想聽聽武鬆上山 究竟幹什麽的。

“渾身熱辣辣，武鬆提棒上了山，身子晃，步蹣跚，放身臥在大石盤。咚，咚咚，咚 …… ”唱狗皮鼓的一老一少，到了四爺門口，敲著鼓高聲唱，旁邊大喜則豎起耳朵在聽。四爺一家被鼓聲驚動，也一個一個走了出來。

四爺見唱鼓詞的人和自己年齡差不多，便從門內拉 出一條板凳遞給賣唱的，讓他坐下唱。四娘從家裏端出一碗水來說∶“聽你喉嚨都有些嘶啞了，喝口水，歇歇再唱吧！”

賣唱的覺得這家好像要留他們一直唱下去。於是他 喝了兩口水，卻沒有坐下來，重又放開嗓子說∶“話說武鬆正在石板上鼾聲大作，忽然一陣狂風過後，一隻吊睛白額大虎，站在離武鬆兩丈之外，用眼睛死死地盯著躺著的人。武鬆被風吹醒，揉揉眼，隻見一隻老虎在跟前，拿起棍棒立起身，屏住氣，握緊拳。老虎見了，抖抖毛，伸伸腰，大吼一聲山動搖。”

唱到這裏，隻見張二姐和祝安也都屏住了呼吸，為武鬆捏了一把汗。大喜則嚇得連連後退，好像老虎就在他麵前。

敲大鼓的繼續唱：“老虎騰身撲武鬆，好漢一躲撲了空。老虎猛回頭，武鬆氣洶洶，朝頭隻一棒，棍子斷手中。”

“哎啊！”二姐一聽尖叫起來，大喜則連忙躲到四爺背後。

“老虎一聲吼，尾掃樹葉走。武鬆飛身上虎背，伸開鐵爪手，抓住老虎脖，拳打老虎頭，老虎疼得哀哀叫，饒命饒命直乞求 ……，”

“不能放他走，打死落水狗。…”祝安在一旁嚷道。

“鐵拳紛紛下，老虎一命休。山中除一害，武鬆成英雄。…”唱到這裏，說書人回過頭對大喜說:“故事完了，你回去吧。 …”

大喜問：“後來，武鬆到哪裏去了？ …”

“上梁山鬧革命去了！  …”

四爺覺得這個唱狗皮鼓的怪有意思，便請他坐下，並遞了一袋煙給他，問他家住在哪裏，姓什麽，怎麽到這裏來了。

唱大鼓的說：“我原是安徽人，叫王端人。原來和老婆都在一個小戲班裏混飯吃，後來因為孫傳芳隊伍一個團長看上了我們戲班裏一個女戲子，要娶去當小老婆，班頭和這個戲子都不同意，便帶人連夜逃跑，被這個團長發現了，派人追殺，結果團長，那個戲子和我老婆七 、八個人都被殺了。我趁著天黑鑽到高粱地裏，才逃出虎口。沒有辦法，我隻有帶著孩子，從家中又逃到江蘇來。沒有辦法，隻好賣藝度日。”

四爺聽了，連連歎息∶“這叫什麽世道啊！今天中午你們爺倆個不要走了，就在我家吃午飯吧！”

四娘也跟著挽留。

真是∶有錢人愛有錢主，苦難人憐苦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