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 夢回深圳

暑假回深圳。

 

昨天 路過關外一個工廠

門口坐著的幾個負責招聘的小姐姐

呼啦一聲把我圍住

她們一起往我手裏塞招聘廣告

說

小姐 找工作嗎？ 正規電子廠 時薪二十塊

兩葷兩素 管飽！

小姐 我看你手指纖長 天生適合打螺絲

來我們這 打螺絲吧

小姐

不喜歡打螺絲 還有管理崗位

清潔工主管 了解一下？

哎 你別走啊

如果不是我老板經常誇我扛包扛得好

以後有望升董事長

我都準備跟著小姐姐雲跳槽了

HR小姐姐的熱情讓我恍然穿越到了13年前

你走出一個城市的火車站

呼啦被一群黑車司機包圍

在他們喊出的不同地名聲中

你感覺自己要被五馬分屍

同時送往8個方位的詭異感

問題是

我大深圳什麽時候要淪落到到門口拉客了？

說好的這多情的無情的癡情的青春之城

我們的人 哪去了？

當年那種招聘一個職位 門口人山人海

山呼海嘯的波瀾壯闊感哪去了？

那種HR招一個普通職員

篩選簡曆 能篩選出選妃的恍然隔世感 哪兒去了？

 

偉大的白石洲已經人去樓空

隻留下一片即將被挖掘機埋葬的混凝土廢墟

下沙村已經不見了香港的中年油膩男

 

很多年前的

那些旋轉著亮著神秘的紅黃藍燈光的某某城

也不見了蹤影

除了前海的一堆摩天大樓

這個城市讓人迷戀的東西正在慢慢消逝

曾經無數年輕的肉體

一波一波從內地奔赴深圳

在這裏奉獻了青春後身體被掏空

然後黯然離去。

他們是一群小白菜

從田間地頭來到這個城市

被剝了一層又一層 直到沒有內容

我不知道一個新的時代有沒有開啟

但是我知道一個舊的時代已經結束

這種轉變就像特區的40周年的城市宣傳片

他們用上萬台無人機劃過深圳灣瑰麗的天空

拉出一種宏大而冰冷的視角

幾萬台無人機的恢宏陣列

隻捕捉到了宏大的城市建築群

卻沒有一張真實的 屬於深圳人的臉，

這是一種曼哈頓的輝煌

這是一種現代性的冰冷，

這個城市正用一種淺薄而宏大的敘事

顛覆了無數為之奮鬥的 深圳人的心。

 

如果10年前有人跟我說深圳沒文化

是精神的撒哈拉

我會出於一個深圳人的榮耀而反擊道

嗬嗬!說的好像你比深圳人有文化，

如果你認為的有文化 是北京胡同裏的叫賣

上海咖啡館裏的蘇格蘭調情

廣州老城區的早茶

那麽深圳確實沒有

但這種對文化的理解不僅淺薄無知

而且充滿了偏見

文化的本質

是一群人在用一種什麽精神做事

文化決不僅僅是高樓大廈

是皇城根下的歲月靜好夢回大唐

文化是一個寬泛的

人和城市的共生，

而現在

如果再有人跟我說深圳沒有文化

我會說 確實 這就是一座土鱉之城

因為那個曾經的長安城一去不返

一切不可挽回的走向庸俗。

 

之所以土鱉

是因為城市的底層精神被宏大敘事碾壓的支離破碎

因為一群空手套白狼的貿易公司

電商公司 直播公司

夢想著蹭新經濟的趨勢鹹魚翻身

因為福田CBD裏的金融公司

還在做夢PPT創業 去融資幾十個億

因為無數O2O的創業狗

夢斷科興科學園加班的璀璨燈火中

因為陶醉在宇宙中心的龍華

還夢想著房價再翻兩翻

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財務自由。

 

我記得深圳30周年的官方宣傳片裏

他們還關注創新 關注創業

關注自由市場 關注企業家精神

那時 還不是所有的人都在炒幣炒樓炒 ic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做金融

雖然那時深圳樓沒那麽高

但是有昂揚向上的企業家精神

而這些企業家精神 才是深圳的魂

無數的關外小老板 個體工商戶

製造業土錘 廠家廠妹

他們身上才凝聚了真正的深圳精神

但是華強北的電子交易市場

據說因為修了地鐵 被觸動了龍脈

從昔日世界最大的電子元器件集散地

到現在門可羅雀

福田CBD的各種金融公司

在經曆了2018年的哀鴻遍野後 灰飛煙滅

南山科技園的地鐵雖然上下班還要排隊二裏地

而年輕的程序員 頭頂的地中海越來越亮

可他們的內心卻越來越暗淡

宇宙中心龍華 專業修路20年

依舊是不到梅林非好漢

他們那個4號地鐵線越來越搞笑

而寶安

卻在建了一個宇宙最大的國際會展中心後

他們把一眾製造企業梳理出了周邊二十裏開外

這就像郭德綱老師的段子

“我看不得窮人 於是我就把他們都轟了出去”。

 

那些深愛著深圳的製造業小老板

他們被趕出了深圳後

隻能躲到東莞或者惠州瑟瑟發抖

每每月圓之夜南望深圳

看著這個他們曾經奉獻了半輩子的熱土 燈火璀璨

一種別樣滋味卻上心頭

深圳的青春正好

而那些為深圳奉獻過青春的人

卻歲月已老

小老板走了

打工仔不來了

曾經的企業家精神變成了快錢精神

隻留下無數的HR小姐姐

坐在關外的門口風中淩亂

 

城市應該和人共生

而企業家精神比摩天大樓更加寶貴

如果我們認識不到這點

那麽 那些所有的財富

都很多可能隨時 風流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