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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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第七章---(1、2、)

(2022-10-22 05:46:35) 下一個

第七章:危局臨歧路。
 

第一節:

   溫慧池對韓雲階早有耳聞,並不相識。馬占山複叛之後一個月,韓雲階以黑龍江省實業廳廳長的身份,陪同鶴城市警務廳副廳長杉田雄一,登門前來看望慰問,讓溫慧池很是吃驚和意外。
   在日本人進城後,溫慧池就極其緊張,他安排一起從三間房回來的五個兄弟,都出去躲避。

   溫慧池很肯定,滿洲國其實就是日本人統治意誌,他們自然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等待的時間越長,想的就越複雜,心裏越是緊繃著。家中早晚得來日本人興師問罪,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由韓雲階陪同日本軍官來問候。
剛回家時是有傷在身,行動不便。溫慧池本來也覺得如果自己早早就潛逃,顯得抱頭鼠竄,有辱了東北講武堂一期的身份。
   堅決謝絕了朋友和兄弟們幫著躲起來養傷的好意,腿上的傷康複後,也沒再聽躲避的勸阻,抱定了坐以待斃的決心,隨時準備殺身成仁。在溫慧池看來:這樣的躲藏,和臨陣脫逃也沒啥區別。
   自關東軍進城以後,溫慧池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到堂屋,把自己那把壓滿子彈的二把匣子,擺在八仙桌上,枕頭下的花口擼子,也是壓滿子彈頂著火。特意帶回了一顆奉天兵工廠造的手榴彈,並教會了勤子怎麽使用。千叮嚀萬囑咐:日本人隻要沒難為你,就不要拉響,你得想法活著照顧咱媽,她苦了一輩子,不到萬不得已,可不能讓她跟著……。

   杉田雄一少佐像是韓雲階的隨從,亦步亦趨的跟隨在韓雲階身旁,也像受韓雲階擺布一般。
韓雲階自我介紹後,又與溫慧池寒暄了幾句,才向溫慧池介紹杉田。杉田直身鞠躬,以立正的姿態向溫慧池屈身道歉:到任後實在太忙,忽略了溫慧池休養期間,沒領到警察局的俸祿。杉田走到門口向外麵招招手,兩個警察抬上來一個木箱,奉上了十封一千塊大洋的見麵禮。

   現在的鶴城警務廳是在原警察局基礎上,重新整飭後搭建的。韓雲階請溫慧池盡快上班,出任警務廳廳長。並直截了當的勸慰他,不要有任何顧慮,日本人很看重他,對於過去都是既往不咎。
   溫慧池對韓雲階和杉田也開始稍有客氣,麵上的表情不再那麽僵硬。媳婦勤子泡上茶水之後,對往外走的勤子說道:“招呼一下外麵的兩個兄弟。”示意韓雲階和杉田用茶後,微微的點頭致謝,接過坐在八仙桌另一側韓雲階遞過的香煙,點燃後很淡然的說道:“韓廳長說的日本人的既往不咎了,我都聽說了,有的也看到了。”轉眼順便的示意坐在韓雲階側旁椅子上的杉田喝茶,又狠狠的抽了口煙,噴著濃煙帶著憤慨,繼續說道:“可醫院的中國傷員,不也一個都沒剩下嗎?而且還是日本人在接到了警察局交還了那個叫山田的傷兵之後。溫某幸虧有賤內照顧,沒滯留醫院,才僥幸苟活至今……。”
   江橋戰役時,中國軍隊作為守方,俘獲敵人殊為不易。日軍山田被俘時衣衫襤褸凍得可憐,馬占山親自準許送山田一件黑色皮大衣。在押送山田途中,唯恐中國士兵和民眾激於義憤傷害山田,特意讓他全部換上中國服裝,隻是腳下上穿著日本皮靴。山田是一等兵,應該是軍事素養很不錯的老兵。日本士兵的武士道精神強烈,俘獲極為困難,所以,林義秀也稱“此事非同小可”。
   按照當時日本的兵製,新兵入伍六個月後成績合格,晉升為二等兵,二等兵六個月後成績合格,才晉升一等兵。也就是說山田是一年以上的老兵,也可見當時江橋攻防之戰的慘烈程度。
   馬占山準備撤離鶴城前,為了保障戰俘山田的生命安全,特意將他交給了留守鶴城維持社會治安的警察,囑咐照顧並保護好,交還給進城的日軍。日軍進入鶴城後,留守的警察,便將山田移交日本第二師團若鬆騎兵聯隊。無論馬占山當時出於什麽目的,對日本戰俘的優待,完全符合人道主義。但日本第二師團進入鶴城後,卻立即殘忍地殺害了醫院中的全部中國傷兵。

  “對不起,這是進城的先頭部隊長官約束不好,我們也就此事,嚴厲處分了責任軍官。”杉田已慌忙蓋上了茶碗上的扣蓋,把茶碗放下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對溫慧池鞠了一個躬,顯得極其真誠的向溫慧池道歉:“我可以負責的說,自我到任後,絕對再沒有發生過針對中國軍人的報複行為。相反,對您包括躲起來的您那四位屬下和一位朋友,我還特意關照,任何人不許滋擾。”
  “這也是我最為痛心的。韓某不惜身家性命奔走呼號,無非就是想讓東北民眾遠離炮火的塗炭,但還是發生了不止鶴城這一處的屠殺事件。”韓雲階也放下了茶碗,擺手示意杉田坐下:“慧池老弟戎馬生涯也小半輩子了,肯定明白一個道理:隻要出現戰事,倒黴的就是黎民百姓。為此我通過各種渠道,向關東軍高層明確表示不滿和抗議。但我也說點關上門的家裏話:軍隊的屠殺,一般都是泄憤,以往在國內也不罕見。所以更需要我們挺身而出,在日軍和民眾之間,豎起一道保護牆。日軍中下層軍官,如若不嚴格加以約束,種族的原因,隨時隨地的都會出現誤判,導致報複性殺戮就在所難免,這樣的不幸也就要發生的相對頻繁。再有本身就嗜殺作惡之徒,混跡在軍隊中,更不幸的哪怕當個曹長,或者一時一地的掌握了生殺大權,百姓豈能不遭殘害?!慧池老弟,杉田君算是了解點中國風土人情的,至少他中國話說的,你我還都能聽明白。你覺得是他在鶴城當警務廳長,對百姓有利?還是你來當這個廳長,對百姓有利呢?”
   民政部總長藏式毅在解決日、滿人的相互疑懼問題時指出:日本人對滿洲人多疑,滿洲人對日本人多懼,這是日滿親善上的障礙。日本人在滿洲凡事都要自己做,例如拉人力車的一樣,在天黑路不平且又不識途徑下,一拉車就翻了,為何不叫滿洲人去做,自己站在指導地位上呢?

 

第二節:

  “滿洲事變,完全是高層的事情,我們其實都是在盡軍人的職責,一切行為都該是為避免進一步的彼此傷害發生。”坐在一旁的杉田,又衝溫慧池弓弓身,很謹慎的說著:“就如溫上校不避危險,率眾去三間房,盡顯軍人風範;但戰事一停,您的四位屬下和一位朋友,沒有一人製造騷亂。又像中村大尉的犧牲,盡管您是行刑指揮官,但又是堅決反對對中村大尉的暴行。”
  “杉田少佐知道的很詳細,不愧是現任的警務副廳長。但有一件事你說錯了。”溫慧池喝了一口茶水,放下了茶杯:“如果你當時在我的位置上,作為軍人應該為阻止感到恥辱,可我又不得不如此。抓捕間諜是軍人的職責,我的手下沒有錯;上峰屍位素餐息事寧人,我的長官有錯也不過是擅斷。何況中村受審時公然襲擊我的部下,今天我可以告訴你,在製止中村反抗的時候,他已經就是奄奄一息了。出手的士兵我都不認為有錯,隻是沒有警察押解的專業而已。所謂的槍斃,不過是關東軍蠻橫,導致無法從正常渠道交涉,企圖掩蓋的本身,杉田少佐不覺得這是一個國家和一支軍隊的無奈嗎?這樣的無奈其實是軍人的屈辱,我製止也不過是無奈。”

  “通過近半年對溫上校的了解,我相信溫上校說的,都是真實的。中村君是我的好朋友,關於中村玉碎的過程,各種說辭都有,但您讓我得以確認。”杉田起身向溫慧池鞠躬,又真誠的說道:“中村君之死,也是基於彼此的不信任,他的偵察行動,確實是針對蘇俄。所以這件事在今天提起,更顯得溫上校出任警務廳長的必要。你我作為軍人,都有義務消除雙方的隔閡。”

   韓雲階和杉田告辭了,約定兩周後再來探望,杉田非常真誠:“我以帝國軍人的身份向您保證:我們非常希望能與溫上校的合作,但絕不會因被拒絕,難為您和您一同去三間房的屬下。”
   杉田禮貌的向溫慧池敬禮後,才轉身跟隨韓雲階離開。溫慧池已經解除了軍職,杉田稱呼他為“溫上校”,這無疑是給溫慧池一個麵子,作為少佐軍銜的杉田,對溫慧池的立正敬禮,便更加合乎禮儀和非常自然。若稱呼“溫副局長”,原鶴城市的警察局,已經不複存在了。除了給錢的理由,牽強到警察副局長的俸祿,杉田自始至終,就再沒提及過溫慧池在警察局的職銜。

   溫慧池毫不猶豫的便推脫了出任警務廳長,但對那箱5、60斤的一千塊大洋,卻一點都沒敢推辭,也沒見錢眼開的喜上眉梢。隻是坦然中帶著真誠,對韓雲階和杉田抱拳表示感謝。
   現在真太需要這筆錢了!生怕杉田太實在,如果自己客氣客氣,他真的誤以為堅辭不受,為表示對自己的尊重,再收回去也沒準。韓雲階在場倒不至於得而複失,但又要對杉田多費口舌,一旁的自己也很尷尬。韓雲階說的沒錯,種族的差異,風俗禮儀的不同也是必然,很容易會導致誤會和歧義。溫慧池有些獲隴望蜀:這他媽的夠半年薪俸嗎?!按養傷半俸,也該拿來兩千塊大洋。

   為辦理秦豐年的後事,以及這幾個月的坐吃山空,還要周濟秦豐年的遺屬,溫慧池幾乎傾其所有。現在已近捉襟見肘了,原來東北軍二營兄弟的事,溫慧池這半年既不敢提,更不敢去問,一點忙都幫不上!溫慧池為安置韓光第十七旅二團二營的幾個家在鶴城的死難弟兄,幾乎花光了母親和媳婦帶來的全部積蓄,伊正置下的房子和家當,當時那娘倆著急出手,也沒賣出多少錢。
    後來當上警察局的副局長,屁股還沒坐熱,手底下起刺炸毛的都沒來得及收拾,就去了三間房戰場。
   

   今天杉田先通報後進屋,又是陪著韓雲階前來,這就不是要來找事的,自然不好把叫開槍機頭的二把匣子放在桌麵上,禮不禮貌不說,和擺把菜刀嚇唬人差不多,也讓人笑話自己心虛膽寒。
   趕緊先收起槍,但把匣子槍塞到枕頭底下時,溫慧池還是猶豫了一下,便順手把花口擼子,貼前腹別在了腰間。這天在家迎客,也隻能穿著一件背心和一件夾衫,站立著就容易被看出來。溫慧池借口行動不便,既沒起身迎客更沒送客,都是欠身抱拳表示歉意,似乎有些失禮。
    整個會見過程和表述,溫慧池覺得自己不卑不亢,更沒有絲毫膽怯,還配得上是個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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