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墟

廣漠寒山碧海蒼天,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正文

魔都上海(3)

(2022-09-05 12:49:27) 下一個

大規模城鎮化,喂肥了中國的金融和房地產行業。要知道他們的影響力,隻需往黃浦江一看,他們擁有兩岸幾乎所有的建築,還有那些江上招搖的遊艇。上海中心城區的房價,直追香港、東京、巴黎、倫敦和紐約。七月份上海最高房價達到每平方米34.4萬元,相當於每平方英尺4750美元。花同樣多的錢,你可以選擇上海的公寓,或是雅典的宮殿。

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是扭曲的。人們普遍對未來缺乏安全感,也欠缺更好的投資渠道,有錢多投向地產,不斷買房,導致價格瘋漲,形成地產泡沫。與此同時,在上海這樣所謂的一線城市買房,對於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遙不可及。城市分一線、二線、三線,看來人生如戰場,不是鬧著好玩的。房價高企,交易紅火,但是占用率持續偏低。從我租房的地兒往外瞅,周邊樓盤夜間亮燈率從未超過1/3,大體反映實際占用率。有位司機師傅告訴我,湯臣一品的占用率不過20%。中國造了無窮多的房子,很多也賣出去了,造和賣就是目的,並不格外關心有沒有人住。大家聽說過紐約的占領華爾街、香港的占領中環,什麽人去占領上海的空房子啊?

中國的經濟發展,遠不止市政建設——樓和路。生活方式的改變,是革命性的。在引領新潮的上海,互聯網和移動智能極大地方便了人們的生活。我第一次帶兒子去遊泳,救生員提醒我,下次來要戴遊泳帽。我問小夥子,哪裏去買。他說淘寶。我還不信,回頭問旁邊看孫子遊泳的老太太,她也說淘寶。淘寶就淘寶吧,買了兩隻,當天到貨。

有個點餐用的智能軟件,叫大眾點評,可以根據食客評價、距離遠近、等待時間等因素,幫你選餐館、叫外賣、訂座、還有買單。叫外賣的話,送餐費也就相當一美元,而且常常可以免掉。餐館吃膩了?還有個智能軟件,叫廚易,提供配菜服務,食材洗淨、切好、按食譜配好,加冰打包、送貨上門。一開始我也懷疑,試過還行。

中國文化裏,吃吃喝喝比民主自由重要得多。而上海算得上一個美食天堂。在這裏,人們可以盡享各種美食。上海本幫菜,吸收、融合周邊省份菜式的風味,也借鑒部分西餐的做法,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本幫菜的形成,是上海城及其文化成型的一個縮影。品其菜,即知其城。在我們波士頓,有家上海人開了一個叫石庫門的餐館,舊上海格調,地道本幫菜。

廊亦舫的本幫菜,口味純正。用過午餐,經過裏麵的過道,才知道一些政要,也曾在此用餐。

上海繁華,中國人往這兒湧,外國人也來。中餐的種種菜式,這裏一應俱全。日本韓國料理,也不稀罕。要說西餐,上海可能是中國西餐做得最好的地方,有時會加上點地方特色,但不失其本味。

市內打車,要靠滴滴出行。指頭在手機上點一點,你可以叫出租車、滴滴快車(相當於UberX)、滴滴專車(相當於UberSelect),也可以請代駕司機。乘客和司機可以通過手機互通信息,知道對方的位置。我第一次坐滴滴快車,到了目的地,想付現金。師傅不收,說違反規定。沒辦法,我沒付錢就走了。師傅說,“我不擔心,係統會找你的。”幾個小時以後,我用微信給他付了。在上海期間,除了有幾次路程較遠,我市內打車的費用,一般不超過3美元。七月二十八日,中國政府宣布網約車合法化。很快滴滴出行宣布,它將收購優步(Uber)中國。而在歐美,網約車的合法性,還存在很大爭議;名為優步,實為憂不。

中國高鐵給國內旅遊業帶來的變化,是革命性的。在上海期間,我們三次遠行,都是坐的高鐵。車票事先通過“去哪兒”智能軟件買好,寄到家中。無須排隊買票,安檢也沒有機場那麽繁瑣,收拾好行李箱就可以出發,出行空前方便。一個小時到杭州;開車要兩個半小時,還得找地方停車。一個小時到南京。五個小時到武漢;過去可是三十幾個小時。日常總有數百萬高鐵乘客,塞滿各處景點、餐館、酒吧和旅店。中國高鐵雖是國有,據說還是盈利的,可能因為中國人口密度較大。高鐵不光有利於旅遊業和整體經濟,無疑還會促進中國的社會流動性(social mobility)。

我們租了架鋼琴,離開上海之前得退掉。搬運師傅來取鋼琴,在我的要求下,琴行當時就將9000元的押金,通過微信退還給我了。這樣我不用擔心偽鈔,也不用帶一摞現金過海關。商家普遍接受微信支付和支付寶,用銀行卡、信用卡的人不多,現金交易較從前大為減少。

在新的生活方式的背後,是中國興起的互聯網經濟。千百萬人正受益於新經濟,不光是那些新銳企業家和眾多消費者,還有那些處於食物鏈最底端的那些人。你通過大眾點評叫外賣、或者從淘寶網購,必定會有人送貨上門。你用滴滴出行打車,總會有個司機來接你。他們當中許多人來自衣村。雖然他們談不上富裕,但是新經濟幫助他們在上海立足,讓他們擺脫貧困。

在上海生活很方便,隻需要手指頭在手機上點幾下就可以了。但是政府也承認,中國仍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問題層出不窮。能見度經常不好,空氣汙染顯而易見。很多人相信,正是汙染導致癌症和心血管疾病的發病率和死亡率持續升高。……中國變得日益自信強勢,已經不稀罕外商投資了,也不太在乎外界意見。

現在上海的路標都是雙語的,漢英對照。這種開放的風範,不是每個地方都能做到。但是市政當局正在考慮,將英譯從路標撤除,認為外籍人士總是要學漢語的。無獨有偶,隨著中國銀聯的推廣,在中國很多地方,已經不再接受國際卡,象維薩、萬事達這樣的。國外來的短期訪客,如果沒有中國朋友私下幫助,根本沒法給微信和支付寶賬戶充值,生活多有不便。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政策,也不知道現在還算不算數?

跟其它地方一樣,中國人對於現狀,很多人滿意,也有人不滿。我有個同學乘坐高鐵,簽下商業合同,由衷感歎,“現在是三千年來,中國發展最好的時期。”但是有個上海人,主動問我知不知道雷洋的案子,表現出一種少有的人文關懷。

壁壘也好、障礙也好,就我看到的,美國人在上海,過得還不錯。在我租住的小區,我碰到過一個女的,丈夫在紐約大學上海分校工作,他們都是美國人。在匯豐銀行大廈,悠柔女士對我講,這裏有個哈佛中心。電梯裏,一個白人插話了,“在五樓。”純正普通話,美國人。就像陸家嘴那三棟摩天樓一樣,在這裏,大型工程的背後,常有美國人的身影,有時直接就活躍在前台。毫無疑問,從中國的經濟發展中,美國人也受益了。

 

國民素質的提升,跟國民經濟的發展,並不同步。我在上海呆了那麽久,沒有學會排隊,老是犯路線錯誤。在虹橋火車站買地鐵票,先在自動售票機前排隊,排到前麵,機器壞了。換隊再排,等了好久,機器又壞了。這不怪人,隻怪人多,機器超負荷運轉,承受不了連續不斷的敲打。我再也不敢排自動售票機的隊了,轉過去排人工售票的隊,三條隊,排中間。排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雖然有三條隊,但是隻有兩個售票窗口。眼看輪到我了,前麵兩個人在爭吵,誰先誰後。售票員好修養,“你們先討論清楚,我再賣票。”買幾張地鐵票,足足花了我大半個小時。吃一塹,長一智。去上海海洋水族館排隊買門票,天熱人多。我不排中間的隊,排最左手的第一隊,總錯不了吧。還是錯了,排了半天,才發現這一隊前麵,根本就沒窗口。

虹橋火車站真是一個讓人長知識的地方。從地鐵一邊,到高鐵那邊,要通過一道電子門。一眾旅客,拿著票,門不開,過不去。有人翻過去了,我心想,真不文明!忙問服務窗口,挺熱心的,拿著我們的車票,往機器上一掃,說現在可以了。再去電子門,還是不開。得了吧,電子手段不行,就用機械手段,時不我待,翻!中國人翻門,是東方文明。美國人翻門,是西方文明。有一次,下了高鐵,人潮洶湧。拿著車票,排隊通過電子門,還算有章法。輪到我了,我將車票塞進機器裏,門兒開了。正準備從容走過,一位女俠,飛身趕到。她是過去了,我怎麽辦呢?問旁邊的工作人員,得到了正確答案。讓下一位旅客憑票開門,我飛快通過。我心裏還鄙視那位女俠來著,看來錯怪了。

我在上海,活動範圍有限,看到的,算是一個太平社會。有時也有噪音,都是在虹橋火車站。一次等高鐵,突然大廳裏一陣喧嘩。原來一位衣民工,在滿處追打他不到十歲的兒子,兒子邊哭邊躲邊跑。下手很重,足見愛子心切。旁邊的人跑上去,拉住那位父親。那位父親,卻並不願放棄,這一個人的戰爭。我兒子看在眼裏,驚得目瞪口呆。我問,在中國,你還敢,不聽話嗎。另一次是檢票上高鐵,一位旅客跟工作人員高聲爭吵。本來現場人聲嘈雜。他們調門高,大家也就鴉雀無聲,凸顯主旋律。上海話,聽不懂,白吵了。還有一次,是在火車站外麵,排隊等的士。一位女士,追著責罵隊伍裏另一位女士,外鄉口音。每一聲責罵,都是晴天霹靂,氣衝霄漢。於無聲處聽驚雷,其它人聲、馬達聲都隻是微弱的背景噪音。幸虧排隊的這位,後來跟著罵人的那位,一起離開,共建和諧社會去了。這樣的個體突發事件更像是行為藝術,表達的是商業社會中人們不可抑止的焦慮。這種焦慮,在西方經濟學中,可以找到根據。生產效率提高,焦慮感也隨著增強。

要是說起人,我原來對上海人有成見。二十年前,我是個窮學生,到上海參加活動。事後要求主事者——上海的一位青年科學家履行諾言、給我報銷,最終他也沒給我報銷。我讀研究生那會兒,教英語的外籍教師,七十多了,娶了位上海女人,阿芳,才三十歲。這次在上海呆的時間長點兒,改變了對上海人的看法。我租鋼琴,末了致謝,琴行的高先生答,“不用謝的。”跟我們外鄉人比,上海人多個“的”字;多著一字,盡顯文明。上海人精致,有人說是精細,有人說是摳門。我看了攝影師吳建平從1993年開始拍的《浦東人家》,從而更多了解到上海人的生活。原來在浦東,有人在弄堂裏洗澡,因為家裏實在沒地方。偌大的上海,那是他們唯一能放澡盆的地方。還有一位老太太,兒女上山下鄉留在了外地,本人靠給人清洗便桶過活。家裏逼仄,許多人身上光鮮的穿著,基本就是全部的家當。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不精打細算,又能怎麽著?我在香港也呆過,兩座城,兩處人,很相似。要論做事,還數上海人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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