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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市的一生: 14. 我是中國人,你是中國人

(2022-10-16 19:20:59) 下一個

網市的一生: 14. 我是中國人,你是中國人

 

 

很多事習以為常了,就從來不覺得奇怪。比如我從來沒想過,我媽是怎麽學會說國語的?台語和國語的差別不隻是腔調的問題,台語基本上就是自成一格的語言。比如說吧,老一輩的問候語「吃飽沒?」,台語發音是「 Jia Ba Bwei?」。國語四聲,台語有七聲八調。我爸在台灣住了七十年,到現在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台語。多虧了我媽會說國語,她完全是自己學的。

 

 

陳氏竹山的房子分成三部分出租,樓上租給學生,樓下的店麵租給了一個做木材家具的,家具店後麵隔出一個小房間租給兩個外省人。媽媽的國語就是跟這兩個人交談,對話中學來的。

我來美國之後,我媽又去學了英語。她自己來回美國好多趟。有一回在海關,海關人員問她有沒有帶現金,意思是不能帶多了呀。我媽沒意識到這一層,連忙點頭說有,把口袋裏的20塊錢掏出來給他看。可把人給笑翻了,順利放行。

真是替我媽可惜了,她如果能上學,說不定早已在聯合國當口譯官了呢!

不能去上學,一直是媽媽耿耿於懷的事情。

在竹山的時候曾經有當地的學校老師挨個的去家訪,希望家長能讓孩子去念書。終於也來到了陳氏的住處,當時陳氏有兩個選擇,一是讓媽媽白天正常上學,二是上夜間部。陳氏勉為其難地讓媽媽晚上去念書。

當時的教法,就是帶著他們不斷地朗誦課文和教簡單的筆順筆劃。六十多年後,媽媽還記得她那兩個星期所學的全部課文。媽媽跟著老師學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是中國人,你是中國人,他也是中國人,我們都是中國人。」

「我們的國父是孫中山先生。」

「我們的總統是蔣中正先生。」

但是也隻上了兩個星期,因為學生人數一天比一天少,到了第二個星期,就隻剩下媽媽一個人還去上學。學校就把晚上的課給停了。

她自學認字的根基,竟然不到20個字

媽媽負責朱奶奶家的飲食、灑掃、洗衣兼保姆。她手腳麻利做事勤快,每天都很快就把一天的事務解決了,剩下不少空閑時間。她就把朱奶奶訂的報章雜誌拿來讀。剛開始當然什麽也看不懂,但是她自己琢磨出了一套方法。

首先是看圖「猜」故事。雜誌上會有許多圖片。媽媽反覆的看圖猜字。然後又從每個句子裏挑一兩個字,請朱奶奶告訴她那是什麽意思。她不好意思請朱奶奶教她一字一句地讀,就從一行字裏挑幾個字,跳著問,然後她把前後句子連貫一下,就把其他的字也學全了。

就這麽一個字一個字的堆疊,現在母親連佛經都能讀。

說起來也得感謝瓊瑤女士。朱奶奶長年訂閱皇冠雜誌,母親的文字庫有一點基礎以後,即使熬夜,她也堅持把瓊瑤小說看完。

這讓我想起初來美國的時候,英文聽力很差。當年Demi Moore 和Patrick Swayze 主演的Ghost 正是火紅。錄像帶出品後,我們一群台灣來的女孩子在租屋處一起看,分分鍾都得暫停、倒帶,重聽、重看,還得彼此討論一下。一部好好的電影就這麽被千刀萬剮,還差點變成喜劇。

原來從60年代的台北到90年代的波士頓,對美麗愛情的憧憬,都是小女生的學習動力。

小時候我們住在一個小鎮裏,當時生活條件不好,幾乎沒有什麽娛樂,連小公園都很少。我們的小鎮附近有個百果山,百果山上有個長長的溜滑梯,在當時可以媲美現在的迪士尼了。

媽媽因為自己失學,特別注重孩子的教育。我4、5歲的時候,媽媽就帶著我一字一句地背誦三字經。當我能從人之初一路背到「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得到的獎勵就是上百果山去溜滑梯。

傻小孩,有單純的快樂。

謝謝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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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1)
評論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diaozhi' 的評論 : 歡迎來訪。Lang Kay Lai Jie。我的台語是半吊子,你說的O A Jian我還想了半天才領悟到,是我最喜歡的小吃之一。
diaozhi 回複 悄悄話 Oops, should have been:

"Jia Ge La!"
diaozhi 回複 悄悄話 我在廈門住過五年,算是20%閩南人。

在廈門時,我有過體貼下屬的台灣主管,至今感恩、不敢稍忘。

來美國後,我有過很要好的台灣同學、朋友,給台灣親情加分!

"Jia Ba Bwe?"
"Jia Ba La!" (更想說:“A Bwe。 Li Chian(客)?”(不好意思,露餡了。)

曾啖"O A Jian"千萬隻,今生不忘鄉土情。(露過一次餡,何懼第二回。)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清風不識' 的評論 : 謝謝清風。好久不見。歡迎有空常來。新周愉快。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eijingGirl1' 的評論 : 京妞好。謝謝京妞。我媽是異類,她的聰慧,我幾輩子都趕不上。:)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菲兒好,謝謝菲兒。廣東話應該也是非常不一樣的語係。我常想如果秦始皇不統一語言。現在是不是也跟歐洲一樣,除了英語還保存了德語、法語等。新周愉快!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深海淺灘' 的評論 : 在台灣還有很多不一樣的語言。有一部分人說的是客家話,還有更早到台灣的族群,在山裏安家,阿美族,布農族,泰雅族……都有自己的語言。

不管是用什麽方法離開,每個離鄉背井的人都有他不需要告訴別人的理由,隻是有幸與不幸。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覺曉' 的評論 : 覺曉好。
五歲的小娃娃那懂得什麽是【性本善】?我媽是揠苗助長,所以我到現在腦子也沒長好。嗬嗬。

我媽不知道我在這兒寫她,所以我可以放大膽子,抱怨兩句。當她女兒真的很辛苦耶,直到現在,不管做什麽事,總沒她做得好,壓力山大。奶茶妹就幸運多了,我的門檻低。哈哈。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兵團農工' 的評論 : 農工好,謝謝農工。我也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碼農學寫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歲月沈香' 的評論 : 沉香好,謝謝沉香的謬讚。
我媽確實很聰明,所以經常嫌我笨手笨腳。嘿嘿,雖然是事實,我媽也不能這樣傷人嘛,妳說是不是?:)
今天特別去找江蕙的歌來聽。其實我的台語也說不好,都怪我爹,因為他聽不懂,所以我們在家裏也隻說國語。
新周愉快。
清風不識 回複 悄悄話 台灣就是台灣, 不管自我定位外省本省,都是台灣人,應該為台灣自豪。
清風不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深海淺灘‘的評論 : 台語算是閩南語的分支, 有其特定地區差異如日語借詞。 ‘福建方言’多了,沒有單一, 偷渡客多從福清長樂, 他們方言與閩南語截然不同。特地貶低, 實為不智。
BeijingGirl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覺曉' 的評論 : +1. 瓊瑤的小說做識字課本,我也沒想到。 謝謝碼農的好分享。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歲月沈香' 的評論 : +1

繼續跟讀碼農台灣紀實好文!語言不好學,老爸在香港工作好久,但廣東話還是不太會說,哈哈。
深海淺灘 回複 悄悄話 台語,不就是閩南話,福建方言嗎?福建偷渡客都說這種語言。
深海淺灘 回複 悄悄話 台語,不就是閩南話,福建方言嗎?福建偷渡客都說這種語言。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哈哈,手腳麻利很重要。我絕對不行。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你媽媽真厲害。我教女兒三字經時,她八歲了。你媽媽很有文化,有文化不代表有學曆。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大概隻有碼工會從數據庫聯係到“文字庫”。沒有想到瓊瑤小說還能當作識字課本。網市活到老學到老,是我的榜樣。看見她學到的幾句,血液都要熱。其實國民黨的宣傳,抗戰時期的愛國教育做的也是相當好。
兵團農工 回複 悄悄話 很高興看到有個人在寫台灣的故事,我會讀下去。

很擔心台灣被中共攻擊,爭取民主的大陸人失去榜樣。
歲月沈香 回複 悄悄話 碼農寫得真好,文字流暢、真實,你媽媽天資聰穎,學東西很快。我先生也是說不了幾句台語,但能聽很多。我特別喜歡聽台語歌,江蕙的歌好喜歡。百果山很漂亮。謝謝碼農好文分享!新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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