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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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想念我的姥姥

(2022-06-15 10:39:46) 下一個

清明

――想念我的姥姥

 

不敢輕易回首,怕不經不覺,一聲歎息,會驚到沉睡在記憶中的人。

不敢隨性張望,怕光陰如風,滿地落花,被卷起飄揚漫溢的無處安放。

 

曾經以為可以倚靠到永遠,不知道生命也會走到盡頭,人會離去。

曾經以為悲傷可以被忘卻,二十餘年後卻依然可以看到心底裏清澈的憂傷。

孩童時的記憶已經漸行漸遠,可清晰而溫暖念起的情節居然都和您有關:

是您,背著我的書包,拉著怯生生的我走近屬於我的第一間學堂,注視著我邁開人生的第一步;

是您,在每一個下雨的日子等在學校的門口為我撐出一片晴朗的天空;

是您,縱容著我貪愛玩娃娃的喜好,給她們也織了漂亮的小衣裙,滿足我在朋友中炫耀的小小的虛榮;是您,夏日汗流浹背仍不肯吃一根袋裏為我買的大堆大堆的雪糕;

是您,在我留戀樓間草地追逐螞蚱遲遲未歸時,四處尋找,聲聲焦急的呼喚我名,待我回家;在每一個我偶爾晚歸的夜晚,跳下車抬頭就可望見您在陽台上期盼的身影,還有屋內為我留著的一盞暈黃的燈;

是您,在老師家訪抱怨我頑劣本性的時候給我安慰的眼神;在我因插班轉學比同級孩子小,朋友寥寥的沮喪抱怨時教我開朗誠懇,使我擁有了多年綿長不絕的珍貴友情;

也是您,在我第一次區統考不熟悉題型而挫敗傷心時,信任的對我說,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上全市最好的中學。當我多年之後真的就學於此並從此逐步展開羽翼時,您卻再也不能,親眼所見;

 

樹欲動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在我的記憶中,您永遠恬淡,與世無爭。關於過往,您從未和我提起,可我清晰的感知到您所有經曆的磨難與苦痛,這些磨折艱苦的經曆,是您晚年疾病的禍端。

 

家裏殘留的舊照片中,有您年輕溫婉清秀的容顏,總想在那裏尋覓您當年綽約的身影,您一定會笑我了。老照片中,還有其他女子的明豔妝容,附帶著給姥爺的簽名贈言。記得初次詫異的問您為什麽還留著這些,您微笑的說,那是所有關於姥爺的回憶。零星的從親戚那裏聽到關於您們之間的點滴,年輕時意氣風發得誌男子的受人愛慕與您賢惠的包容與毫無怨尤;小時候心裏曾遺憾過多少次因為您的堅決否定而與話劇團,舞蹈比賽的失之交臂,在我肆意成長並經受挫折後終於體會到您的良苦用心,您多麽希望年少時就體現出敏感細膩天性的我擁有一份平淡幸福的生活,遠離可能的紛擾與浮華的點綴;

姥爺外地演出時腦溢血猝死台中,早年喪母的您經曆兩個幼子因無法醫治相繼夭折的痛苦後再次麵對中年喪夫的厄運。年在三十單純的隻在家相夫教子的您望著年長的父輩,年幼的兄弟,不得不走出家門,擔負起養家的重責。說媒的人紛至遝來,有人仰慕您出名的美麗,而您拉扯著獨生的女兒,我的母親,從青春到暮年,一路走來。千萬個日夜,怎麽可能日日豔陽風稀。可是我從來沒有聽到您對生活抱怨過一句。後來的我才慢慢懂得,沉默有時是至上的高貴,無語並非貧瘠;

晚年的您一直飽受著癌症的折磨,從這個部位轉移到那個部位,十幾年來的幾次大手術,您都堅強的挺了過來,可最後那次,癌細胞侵襲了淋巴。醫院說這樣的病人我們是不能收的,因為無藥可醫。那是我第一次聽說爸爸發火,對院長拍桌子說,要是我媽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接著是父母輪換幾個月的陪床看護,我去看過您幾次,僅靠打杜冷丁止痛的您蒼白虛弱,父母給您買最愛吃的魚,您總是說不要亂花浪費,卻在我走的時候偷偷的塞給我零用錢。最後的時間裏,病毒逐步入侵了您身體的每一個器官,先是視覺,後是聽覺,父母每天陪在醫院。我固執的自己一個人留下,不肯聽從他們讓我暫住爺爺奶奶家的安排。在和您一起生活過的家裏,獨自做著希望永遠不發生的等待。那天的下午,安靜異常,可以聽到鍾擺清晰的滴答,剛學會灌暖瓶的我拎著做滾的一壺水,看見彌漫著蒸汽的水流緩緩的注入瓶內,這時,房門忽然開了,安然的扭過頭,看到爸爸呆呆的站在門口,噩耗傳來。

 

我沒有見到您最後的容顏,但聽父母說,您是安詳的去的,您的女婿幫您擦淨了身體;告別您的那一天我在參加最後的升學考試,無數次想象著您瘦弱的身軀如何被推進堅冷的爐壁。那年的清明,淫雨霏霏,哀傷的潮濕四處漫溢。我佇立在您的墳前,仿佛看到您的笑貌音容,一幕幕往事如昨,卻從此陰陽兩隔。可是我不曾流淚,雖然心裏有失去您的徹骨的悲傷。我知道,您會一直看著我,看著這個您最愛的和您一樣好強的外孫女,看著她可以如您所願的走一條恬淡幸福的道路。我知道我一直做的都不夠好,可是隻要在努力,您就不會怪我的,是嗎。人們都說善良的人會去天堂,在那個沒有悲傷與愁苦的地方,我知道您一定每天都帶著幸福的微笑。想念您,我的姥姥,就讓我這樣安靜的和您說會兒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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