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散人

春秋容易過,世間一散人。
個人資料
最新文章
文章分類
歸檔
正文

克拉茲之死

(2022-04-26 09:00:37) 下一個

清晨六點的鬧鈴又響了起來!克拉茲從床上爬了起來,按掉了鬧鈴。

她也不記得這是第幾次醒來了。她記得在淩晨兩點的時候,她曾經試圖從卷起的被子中睜開眼睛。可是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可又隱隱約約覺得似乎在房子的角落裏有一個人。那人又一個男人巨大的臉,寬度超過一米,看起來大約四五十歲的模樣,還留著濃密的黑色八字胡,樣子粗狂而英俊。更讓她不能忘記的是那雙頗具催眠力的眼睛,像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天而降把你壓住,一種能夠穿透你的頭顱的東西,在敲擊著你的大腦。她當時嚇得一哆嗦,趕緊閉上了眼睛。可那雙眼睛卻始終在她的腦海裏浮現,而且耳旁隱隱約約地聽到聲音說:“瓊斯回來了!是的,瓊斯回來了!”

她膽戰心驚,使勁抓住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她拚命地擠壓著自己,想把頭腦裏麵的那雙眼睛和耳朵裏的聲音擠壓出去。她在和自己抗爭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在一片渾渾噩噩的疲憊中睡了過去,一直到鬧鈴把她驚醒。

她把自己蓬鬆的頭從卷起來的被子中伸了出來,屋裏多了幾絲從厚厚窗簾穿透過來的微弱的陽光。她這次醒來以後,也睡不著了,就索性坐在窗台前,靜靜地、呆呆地看著窗外。在她目光所及之處,一個穿著白色防護服,帶著防護鏡的人開始工作了,在那兒來回地走來走去。

克拉茲來到這個城市已經有十年了。那個時候的她大學剛剛畢業,意氣風發,要在這個地方打拚出一番事業來。這些年來,克拉茲一直在努力的工作,努力的生活。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可這平靜的生活卻突然被打破了。

記得那是幾年前的一個春天,到底是幾年她也記不得了。隻記得那時在全世界突然出現了好多的喪屍。這些喪屍到處流竄著,見人就咬,被咬之人經過幾天的潛伏也會變成瘋狂的喪屍,然後繼續往下傳播著。而這些喪屍在傳播病毒的過程中也一批批地死去了。這過去的幾年,人類想了好多辦法,有依靠被抓獲的喪屍身上的血清提取抗體的,有研究對抗喪屍病毒的藥物的。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人類的生活也很難回到過去。

 

今年春天,這災難又重新回到了這片大地。一個月之後,這樣的災難也蔓延到了她的這座城市。不過,她聽說這如今的喪屍病毒雖然已大不如前,而且現在被喪屍咬上的人也不一定就會被傳上了,傳上了也不一定得病,即使得了病也有一些藥物能治療。不過這些也都隻是聽說,眾說紛紜的,也不知道誰對誰錯。不過這個時候大家都被要求呆在家裏,不能出門了。

克拉茲也記不得現在到底是哪一天了。她回頭靜靜地看了一眼日曆,上麵寫著今天是2月30日,星期五。她怎麽記得昨天的日曆上寫的也是2月30日,星期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也想不很明白,隻是隱隱約約覺得有些兒不對,可是哪兒不對,又說不上來。想了好久,想得她頭也疼了,還是想不清楚。不知不覺間肚子也餓了,克拉茲隻得作罷,還是先去弄點吃的吧。

她打開了冰箱,裏麵隻有一枚雞蛋。於是她燒了一鍋開水,從櫥櫃裏找出了僅剩的一包方便麵,倒了進去。她站在鍋前邊,拿出筷子,機械地攪動著熱水,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排氣扇的風扇。幾分鍾後,麵煮得差不多了,她再把雞蛋打進去,等雞蛋熟了,再和麵條一起盛到碗裏。她把麵條端到餐桌旁邊,看著麵條上麵冒的熱氣愣了愣神,然後將麵條一根一根地吃了下去。吃的時候,她總是覺得這個畫麵怎麽會如此熟悉,總感覺像是昨天發生過一樣,這味道也那麽熟悉。她使勁地想啊想,想得頭又開始疼了。她隻能趕緊停了下來,把碗筷洗了。她打開了水龍頭,一個碗足足洗了二十分鍾,一直到她的手被涼水衝得起了褶皺、甚至有點疼了才停下來。她隻能依靠這樣甚至有點痛苦的方式來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這一通忙活,發現時間已經到了上午了。她從窗簾望向窗外。外麵除了那名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以外,沒有任何其她人。她不知道曾經熱鬧熙攘的小區,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安靜了呢?以往,當夜深的時候,繁忙的街道也會安靜下來。可是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安靜地熟睡著的人,可能感到這座城市的脈搏還在有力的跳動著。可如今這份安靜,是死靜死靜地,靜地連風的呼吸聲都沒有了,靜地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咚咚咚”

突然,一陣敲門聲從隔壁傳來,把發呆中的克拉茲拉了回來。她木然地轉過頭來,仔細一聽,是隔壁的聲音。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通過門上的貓眼向外窺視著。隻見鄰居裏弗門口站了兩個和樓下穿著一模一樣的人。一身白色的防護服從頭到腳,遮住了一切可以分辨他身份的東西。其中一人指揮著裏弗脫掉衣服和褲子,檢查他身上有沒有被喪屍咬過的痕跡,另外一個人拿著紙筆做著記錄。做完之後,又命令這家人的4歲的孩子做了同樣的事情。隻見那孩子兩眼呆滯地看著這兩人,然後機械地脫掉了衣服和褲子,任憑處置。在這個過程中,克拉茲隱隱地聽到了外麵的對話。

今天檢測做完了吧。”

恩。”

還要做幾天啊?”

不知道。”

什麽時候能出去啊?”

不知道。”

… …

 

克拉茲聽著聊天,覺得裏弗總是在沒話找話說,而對方卻是在隨口敷演著。可即使如此,他也總是在極力地維係著這段對話,生怕這對話要是斷掉了,就再沒有了與他人說話的機會。

幾分鍾後,檢查結束了。這穿著白衣的人打斷了裏弗意猶未盡的問題,說:”就這樣吧,你們進去吧。“然後一扭頭,向克拉茲這邊走來。克拉茲從貓眼裏看到,也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

檢查完後,克拉茲坐在椅子上睡了一下午。到了傍晚的時候,打開電視看看新聞。先看了一檔科普的節目,介紹了這喪屍病毒,還提到了為什麽給這病毒起了個“瓊斯”的名字。據說啊,是因為以前有個什麽電影,叫什麽《印第安納瓊斯》的,他還去打喪屍來著。所以取這個名字,希望能借著他的這個名字,辟個邪,好好鎮鎮這些喪屍。有沒有什麽效果,也不知道。之後,新聞又播報了當前的形勢,”當前形勢依然十分嚴峻,大家一定要齊心協力,攻讀難關“,”在正確方針的指引下,我們又取得了新的勝利”,“我們雖然經受了困難,但是和外國比起來,我們是好的,是幸福的。”克拉茲聽著電視裏的一本正經的播報,不知不覺心中升起了一種自豪感和安全感,將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整個人也稍稍興奮了起來。她不自覺的站起了身,學著播音員說了起來。她發現自己好像能未卜先知一樣,總是快播音員0.2秒的時間將對方的話說了出來。她一開始很是得意了一陣。可是突然,她彷佛意識到了什麽,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為什麽?為什麽我能提前知道她要說什麽?到底是為什麽?“她抱著頭使勁問自己。

遭了,遭了,我終於知道了,我們一定是被下了魔咒,是鬼打牆咒。鬼打牆是在一個區域上的,當一個人進入這片區域,總是會不斷地回到起點,怎麽樣也走不出去。而我們現在的時間被施了鬼打牆咒,我們再也跳不出時間這個圈子了,每次醒來,我們就又回到了昨天。”

她越想越覺得對,越想越覺得害怕。她發現這一切都能解釋了。難怪,今天早上看這日曆和昨天的一模一樣,難怪這方便麵的味道會如此熟悉,難怪我可以預料到播音員說的話。她又把早上發生地事情重新想了一遍,從街道上的工作人員,到鄰居的對話,是的,我又回到了昨天,一切都是曾經發生過,一模一樣的。

 

怎麽辦?怎麽辦?”克拉茲抓著自己的頭發,使勁將自己的頭埋在兩腿之間,撞著地麵,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

我們送菜的,302取菜。”

克拉茲趕緊衝到門口,打開門,果然看見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將菜分發到啊各家各戶門口,她顧不上拿菜,緊張兮兮地對來人說:“你知道嗎?我們已經中了鬼打牆地魔咒了,我們又回到了昨天了,出不去了,怎麽辦?怎麽辦?”

可是對方絲毫沒有理睬她的話,隻是把給她的菜放到門後麵就走了。克拉茲回到家中,打開袋子一看,裏麵有一枚雞蛋和一包方便麵。於是,她木然地把雞蛋放到了冰箱,把方便麵放到了櫥櫃。在那一瞬間,她意識到這個動作和場景出現過,一模一樣地出現過。她心頭大駭,嚇得六神無主。趕緊拉過一床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緊緊地包裹了起來。整個人在一片渾濁的空氣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淩晨的時候,克拉茲又看到了昨天晚上的那雙能刺透靈魂的大眼睛,也聽到了那句話”瓊斯回來了“。第二天早上六點,鬧鍾又準時響了起來……

時間就這麽過著,克拉茲就在這“終點即起點”中循環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到了某一天的下午,克拉茲在恍惚中又聽到了敲門聲。她緩緩地移動著腳步,打開了門。可這次,她看到門口兩個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並沒有送來雞蛋和方便麵,在他們的身後有一隻鐵籠子,那籠子足足有一人多高,鐵籠子門上的鎖一看就是新的,在燈光的照耀下還閃閃發著光呢。

克拉茲仔細地搜索著記憶,她絞盡了腦汁,使勁地搜索著,也找不到這段記憶,哪怕是一小片段的痕跡都沒有。這個時候她的頭又開始痛了,她隻能使勁地抱著頭,蹲在地上。

這時,那人拿出了一張紙,把上麵的文字念了一遍,意思是說她被捕了,雖然她沒有被瓊斯咬過,但是懷疑她的精神已經被瓊斯控製了。根據《反瓊斯法案》第365條29款108細則,她必須被強製帶走,即刻執行。

還沒等他念完,克拉茲靈台前突然閃過了一絲光亮。這個鐵籠子非常陌生,它從來沒有出現過,是的,它從來沒有出現過。她終於打破了鬼打牆的魔咒。她跪在地上,然後把雙手放在地上,匍匐著向鐵籠子爬了過去,口中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得救了。我終於不用回到起點了。看,這個大籠子,她是來拯救我的。感謝您,感謝您!”說完,她虔誠地打開籠門,小心翼翼地爬了進去。穿著白色衣服的人將門上了鎖,在眾多鄰居冷漠並且隱藏著絲絲厭惡的神色中,推著籠子離開了。從始至終,克拉茲一直蜷縮在角落裏,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她的神情,始終充滿了敬畏和感恩。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