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妖 1

一

 

紫瞳第十三次地抬眼望了望遙遠的天際，失望地歎了口氣。她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心念暗動落於地上，轉身加入了狂歡的妖精們。今日是她的“成妖禮會” ，她沒有理由不善待自己。

 

通常體麵的妖精家族若有小妖修練成人形，便要舉行“成妖禮會”以示慶賀。紫瞳是紫桃妖精，紫金白粉四大桃族中最尊貴的一族，自然不能例外。那雙紫桃族特有的眼睛，紫得清靈，紫得神秘，讓瞧見她第一眼的生靈：花鳥草蟲，飛禽走獸，都移不開眼睛。
。

 

才玩了一回兒，紫瞳便又心不在焉地再次望了眼天空。月光下，閃亮的紫桃花瓣煙花般綻放於夜空，現出“桃夭”的字樣，美麗異常。可紫瞳的心卻沉得更低。她略想了想，終於忍不住，舉起右掌，平心靜氣，輕輕的咒語自口中誦出。心念集於右掌心，在那裏一個淡淡的墨色“風”字忽然亮了起了，越來越亮，照得整個手掌透亮如一麵鏡子。紫瞳瞪大了紫眸，卻隻瞧見模糊一片。

 

“怎麽回事？”紫瞳詫異道，待再念咒語，卻忽然醒悟：“是了，不讓我看。不看就不看！”紫瞳有些忿然，停了咒語，卻再也沒了心情。一個轉身飛回了方才的樹丫上，依了樹幹，一臉的心事，

 

前方的空地上一條蛇精化為火龍的模樣，噴燃篝火。藍綠色的火焰刹時跳躍得如同飛舞的靈蛇。眾妖精們轟聲叫好。篝火邊無數的美味佳肴，美酒佳釀。

 

忽然一聲爆響藍綠的篝火光芒一盛，串起一丈有餘。紫瞳禁不住收斂心情，靜觀其變。果然眾妖精亦安靜了下來。

 

隻見藍綠的火焰忽然自正中如水波般劈開，托出一朵純白花蕾的來。花蕾撲地一聲綻開，現出一位白衣女子的身影。如玉的手指輕輕一引，藍綠的火焰忽然整齊地一躍。手指輕輕一推，藍綠的火焰又整齊劃一地飛起，如玉的手指活動起來，越來越快，那火焰便如同有了生命般隨之舞蹈，一束束的火苗間，女子靈活的身影穿梭如飛魚般美麗不可方物。眾妖精頓時醒悟過來，一疊聲的鼓起掌來，連紫瞳亦忍不住直叫好，心裏疑惑怎麽這身影瞧著那麽熟悉。

 

“好！再為你助助勢！”篝火邊一聲喝彩聲，兩點暗紅星芒飛入火焰，忽的一聲，本已暴漲至丈餘的火焰竟又於瞬間漲了一倍。眾妖精大驚！

 

“啊！”火焰中的白衣女子一聲驚呼！滴火不沾的衣裙刹時泛起黑煙，不及眾妖反應，那黑煙已化為尺來高的青焰，遍及全身。

 

“啊---！” 更多驚呼。

 

電光火石，一道月色光華如閃電般穿過篝火。月華落處，一位月色衣衫的男子摟著篝火中的女子。

 

 

“落落？” 紫瞳這看清那白衣女子竟是好友茶妖落落----難怪方才瞧著那麽眼熟。

 

妖精們的驚呼聲已轉為了讚歎。月色衣衫的男子輕輕鬆了胳膊，落落落於地上，同時紫瞳已飛身落於她身邊。

 

“沒事吧？” 紫瞳一把抓起落落的手。

 

驚魂未定的落落顯然還未回過神來，好一會方一聲尖叫。“白軒！你敢害我！”

 

白影一亮，一位白衣男子已立於落落身邊，滿臉關切“沒事吧？還好，還好！手未斷，腳未斷。”白衣人將落落的手腳飛快地逐一檢查了一遍，確認沒事之後，立刻換了一付眉開眼笑的模樣，“頭發未燒焦啊？！太可惜了---”顯然同伴未受傷，他放了心。

 

“怎麽回事？” 落落咬牙切齒衝著白軒問道。

“我。。”

 

“靈蛇焰性本極陰，不為一般物事所燃，可“離香”以狐音果籽配以九九八十一味涼藥，濃縮了秋冬之露氣製成，性子極陰，卻是可燃靈蛇焰的。隻是一粒足已。”月色衣衫之人淡淡道。金眸從容地自眾妖臉上一掃而過，掃過紫瞳時，似對她微微點了下頭。然後月華一閃，那男子沒了蹤影。

 

紫瞳有些疑惑了。

 

雖然麵有愧色，白軒的心底卻詫異之至，這男子怎知狐族密方？他怎麽就走了？

 

 “他是誰？”白軒不禁問道，目光落於紫眸的身上。

“不知道！”紫瞳望了落落一眼，對方同樣一臉的無知。

 

兩株盤根錯節的紫桃樹上，落花飛紅舞得更歡。狂歡繼續進行。眾妖精的興致似並未受這樣事地影響。誰都等著今夜最精彩的好戲.

 

“紫瞳，我們去那邊看看！” 落落驚魂落定，已完全忘了方才的危險，指著紫桃樹下簇擁著花台的一群妖精興致勃勃地提議。

 

紫眸再次抬頭望了眼天空，然後神色一黯，幽幽道“我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一個飛身，她坐回方才的枝椏上，怔怔地望著遠處的天際發呆。

 

落落無可奈何地看了紫眸一眼，向白軒使了個眼色，兩妖牽手走至樹下眾妖精處，忽然同時消失了。

 

**

 

“恭喜你！” 枝椏上的紫瞳正發呆間，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從容不迫的聲音。

驀然回首，枝葉婆娑中，一個如月的身影！桃枝隨風擺動，月色的衣衫為風卷起，俊逸瀟灑至致。通體卻沉靜如天邊一輪明月！腰間一枚沉甸甸的玄色鐵牌，說不出的突兀

 
“多謝！”紫瞳隨口禮貌地應著，忽然心裏一動，“方才是你救了。。。”

 

如月的臉微微一笑，算是默認。隨即一怔，如第一次瞧見紫瞳的一切生靈，移不開眼睛，隨即一聲歎息：“難怪。。。”

紫瞳有些發怔，難怪什麽？如月的身影卻已在沉思，小指玄色指環，幽幽的光芒一閃，說不出的神秘。

他忽然抬起頭來，臉上現出些古怪的表情。“真抱歉。有些事，我必須走了。。。”

 

紫瞳詫異地望了他！

光華自他周身蘊蘊散發出來，“我叫浩月。” 他忽然補充道。

紫眸點了點頭。

金眸從容一笑，一道月華，沒了蹤跡。

 

“浩月？” 紫瞳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繁星點點，夜色依然空曠而寧靜。

歎了口氣，紫眸決定不再想這個叫浩月的古怪男子。她立起身子，正待躍下枝頭，眼角的餘光卻忽然瞟見西南角的古柏頂尖，隱隱現出一個孤單柔弱身影，月光下美麗而又孤單異常。

“母親？”紫眸好奇心起，按母親平時所授，駕起輕風，忽悠悠飄至左近的另一株古柏上，屏心靜氣。

“紫恒，今日紫瞳成妖禮會，你瞧見了嗎？”母親仰望星空，喃喃自語。“桃夭印又閃了一日！如同當年你走的時候。一百年又過去了。”母親幽幽地歎了口氣。“真想聽聽你的紫玉蕭音！”

“母親!” 紫瞳終於忍不住現身。

母親忽的轉身，驚慌失措道，“我去招呼客人了！”一道綠光掠至地麵，母親隱跡於狂歡的妖精中。

 

“每次說到父親都是這般結果！不說也罷！”紫眸恨恨道。自小到大，都未見過父親，這不免讓紫眸傷心。

 

紫瞳記憶中隻有一次茶花姨母---茶花精與母親午後飲茶時論及次事。茶花姨母頗有感慨地道：“若非。。。桃族長怎麽會是金族沒心沒肺金風瑤的？怎麽也是紫桓的。”

 

“若非什麽？”紫瞳從旁追問，母親看了茶花姨母一眼，接過話頭：“沒什麽！”

 

紫瞳卻不知為何有些懷疑。可爹爹是不一樣的，這是事實。幾千年來，成仙的妖精能有幾位？爹爹卻成仙了。每每聽得別的妖精身後指指點點，“這便是仙人紫桓之女！”，紫瞳心裏是極自豪的。這自豪於今日是到了極致。紫瞳的成妖禮會竟驚動了妖界一位極神秘之至的人物-----霓衫彩音！

 

據說桃族為紫瞳放出桃夭貼的那日，桃族族長金風瑤忽然收到一隻五彩錦盒。揭開卻空無一物,隻飄出一句庸懶輕柔的話：“成妖禮會，彩音紫玉！”。那話音美得食肉者三月不知肉滋味，食蔬者竟恨不得要開葷解無肉之苦。

 

衝著這話音的美奐美倫，族長金風瑤難得用心想了一想：“紫玉”自是指紫玉蕭音。五百年來妖界最美的音樂之一便是紫瞳父親的“紫玉蕭音”。“彩音”嘛自是“霓衫彩音”。“霓衫彩音”號稱“樂聖”。五百年前紫玉蕭音就說了：“紫玉蕭音”何足掛齒。“霓衫彩音”方是天上地下的千古絕音。可不對啊。。。。金風瑤搖搖他滿是綠葉的大腦袋，紫玉蕭音雖是紫瞳父親卻早已成仙，不可能再現身妖界。難道。。。。難道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霓衫彩音竟要現身？霓衫彩音要現身一個桃族小妖的成妖禮會！不可能！族長金風瑤再次搖了搖那滿是綠葉的大頭。那這份賀禮何解？金風瑤想了又想，想不明白。最後大手一揮，不想了！來之，安之。

 

消息卻一傳十，十傳百，瞬時傳遍了妖界。大至熊精象妖，小至狗尾巴花草都變著法地來了成妖禮會。衝著“霓衫彩音” 這四個字，便是沒收到“桃夭貼” 的，也得變出張“桃妖貼”，“陶腰貼”，“創口貼”出來。這便是今夜為何妖山妖海，那麽多妖的原因了。妖精們都盼著這最精彩的好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