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風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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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縣委副書記(042)

(2024-02-14 09:40:18) 下一個

唐旭找了個借口,以身體不適為由向曹永麟告了假。唐旭感覺怕了,一天強撐著的自我鬥爭,心累了。他察覺到了自己一上午坐在會場上的心猿意馬,心亂如麻。有林珊在的場合,不敢想像自己如果喝了酒,在酒精作用下自控力差了,會說什麽話,做什麽事,能逃避就逃避吧。

當天晚上,唐旭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捧起了那本《三國誌》。可他怎麽也無法使自己靜下心來認真閱讀,一會是程雨,一會是林姍,一會是劉鶯,三個女人的身影不時在他腦海裏浮現。

無論如何,程雨是他的妻子,兒子的母親,他有責任盡到丈夫的義務,也有義務盡到丈夫的責任。林姍呢?劉鶯呢?她們又是他的什麽人呢?

林姍隻不過是因為年輕富有活力,在他這個中年男人麵前,的確具有很大的殺傷力,但林姍終究隻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劉鶯無疑是唐旭心目中任何人永遠無法替代的牽掛,是打小就在他心裏捧著喜愛著的人。青年時期兩個人曾經因為一度遠離而天各一方,彼此思念卻各自克製著成為朋友。命運之神讓他們重逢,卻悔之失之交臂,隻能是默默地相互欣賞和祝福。在她麵前他可以放鬆,甚至放肆做一回真實的自己,展現自己的任何好的、不好的一麵,或溫柔,或堅強,或幼稚,或老成,或玩笑,或嚴肅,或認真,或軟弱,可以無拘無束地暢所欲言,談一切感興趣的話題。而且是想怎麽說怎麽說,劉鶯從來也不和他惱,或者讚成他的話,為他的理想和言語拍案稱讚,或者被他逗得笑意盈盈卻又眼淚漣漣。劉鶯是他的紅顏知己,還是他真正牽腸掛肚心愛的人?

麵對程雨,生活的瑣事、家庭的重擔她挑著,自己應該感謝她才是,卻感覺總是走不進彼此的心裏。無論自己在外麵怎樣的風風光光,轟轟烈烈,英雄氣概,殺伐決斷,回到家裏,她沒有說過一句讚美的話,也不曾表現出溫柔、思念,或者是依戀、崇拜。也許自己因為醉心於繁忙的工作,官場上的殫精竭慮,勾心鬥角,如履薄冰,無奈之下忽略了家庭,忽略了夫妻的溝通交流和感情關係的維係。在妻子眼裏自己確實算不上好丈夫,好父親。不顧家,常年加班,沒有雙休日,回家一趟不過就是當旅館一樣。

其實對於程雨而言,她想要是不過隻是普通夫妻的一日三餐,我做飯,你洗碗,我鋪床,你掃地,成雙入對,雙棲雙宿的小日子,現如今卻成了日日月月年年,守活寡一般的冷冷清清,獨來獨往。隨著唐旭工作上步步高升,夫妻兩個人物理空間和心理距離卻是越拉越大,程雨覺得唐旭對於她而言越來越鞭長莫及,管控不著了。女人委屈失望受冷落久了,心裏就生出了繭子一般,眼裏心裏隻剩下了兒子。這一年多來的兩地分居,她越來越缺乏安全感了。

唐旭對婚姻還抱著一絲幻想。對於他而言,家,雖然談不上溫馨,但卻是一個穩定的大後方。猶豫著,還是撥通了程雨的電話。

唐旭問:“你和兒子都還好嗎?”

程雨說:“都好,你呢?”

唐旭說:“我也好。”

程雨說:“那就好。”

唐旭問:“吃過晚飯了嗎?”

程雨說:“吃過了。”

唐旭問:“小飛在幹啥?”

程雨說:“在學習。”

唐旭問:“快要中考了,最近他學習情況怎麽樣?”

程雨說:“挺好的。”

緊接著便是沉默。唐旭心裏有好多話,他想問更多的事,可無論他問什麽,程雨就都隻是回應他三個字,最多也不會超過四個字,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在這樣的語境下,唐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他知道,自己和程雨之間有許多誤會,多年缺乏夫妻間最基本和正常的溝通,交流日漸稀少到了彼此冷漠以對的狀態。日積月累,不滿和誤會越積越深,以致成為積怨。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誰都沒法進一步打破彼此心上的堅冰。

他曾經嚐試去解開這些積怨,卻始終未能如願。就像今天這樣,他主動打電話給程雨,想跟她說上幾句熱熱乎乎的貼心話,可回報他的,依然隻是冷冰冰、硬邦邦、毫無感情的幾句話。這使他難免有些心灰意冷,心裏有許多想說的話,硬生生地給憋了回去。

至於接下來五一小長假該怎麽過,他也不想再去想了,到了那個時候得過且過,隨遇而安吧。

4月30日是五一小長假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早上剛上班不久,縣政府辦公室大樓下麵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人,一開始,這些人是三三兩兩地聚集到了這裏,後來越聚越多,達到了近百人的規模。唐旭坐在辦公室裏隔著窗戶看得清清楚楚,就叫來張誌超,問:“這是怎麽回事?”

張誌超就分別給縣信訪局和縣公安局局長打電話,說:“縣政府大門被人圍堵了,抓緊派人來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盡快把這些人給疏散掉。”

信訪局局長心裏“咯噔”一下,已經大概知道了事情的起因,但他又不敢明說,隻是一個勁地說:“我抓緊了解一下。”公安局那邊答複說,立即安排警力維持秩序。

不一會,縣公安局治安大隊和城區派出所的數十名民警,就把警車開到了縣政府大門附近。為了避免群眾產生誤會,幾輛警車都沒敢拉警笛,而是悄悄找地方停好車,出勤的民警在老遠處站著。他們接到的命令是防止發生過激行為,隻要不發生衝突,不得介入和參與。

信訪局局長李塗已經直接到了現場,正在給這些上訪群眾作思想工作。唐旭從窗戶裏看得明白,李塗局長剛一來就在這些人當中找到了重點人物。他雖然聽不見雙方在交流什麽,但從雙方的表情當中能夠判斷出來,李塗應該是跟這些人早就認識。這說明,上訪群眾之前是曾經把問題反映到了信訪局,信訪局沒能夠解決,才形成了今天的聚眾上訪,今天這次上訪是有預謀有組織的。

唐旭在辦公室裏看了一會,隻見李塗試著去拉那個領頭的人,想要把他拉走,但拉了幾次根本就沒有拉動,反而,那個領頭的人越說越激動。不一會,上訪群眾在縣政府對麵的人行道上拉起了兩條白底紅字的條幅,條幅上的黑體大字正衝著縣政府辦公室大樓,“無良開發商”“還我血汗錢”的字樣顯得格外刺眼。

唐旭到清河縣工作以來,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過去,他曾經接觸過荊長水這些上訪老戶,但這些人都是直接去信訪局,像今天這樣把縣政府大門直接給堵上的,之前從未發生過。

不一會,身著便裝的縣公安局長吳兆清在張誌超的引領下,走進了唐旭的辦公室。吳兆清說:“今天這起上訪事件的起因,是由天星置業開發的天星·金州府項目大幅度降價引起的。天星·金州府一期開盤的時候,開盤均價大約是在每平方米5500元,二期開盤價大約是在每平方米6300元,可是到了三期開盤的時候,由於市場行情的原因,開盤價直接砸到了每平方米4599元。這樣一來,一期和二期的業主心理上就承受不了了,尤其是二期業主,情緒格外激動,今天來上訪的,就是這些天星·金州府的業主。”

唐旭說:“房子本身就是商品,商品房買賣是市場行為,誰規定房子的價格隻準升,不準降?隻是,金州府的房子真要是賣不動,降降價也就罷了,可他們一次降價這麽多,一期二期業主不鬧事才怪。”

吳兆清說:“唐縣長說的是,金州府這次大幅度降價,是明顯具有針對性的,這其中的原委,應該讓房管局來說說。”

接到張誌超的電話,房管局長尹瑞剛氣喘籲籲地跑到唐旭辦公室報到。尹瑞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向唐旭匯報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話說天星置業和金億置業都是本縣較大規模的房地產開發商,兩家的矛盾由來已久,至少可以追溯到十年之前甚至更久。

清河縣本來就是全國聞名的建築之鄉,上世紀末,各個鄉鎮都有自己的一兩支建築隊,到全省各地甚至是外省承攬建築工程。後來建築市場越來越規範,經過市場的大浪淘沙,原先多達十五個鄉鎮建築隊,到目前為止存活下來的,就還隻有清河置業、天星置業、金億置業、環球房地產開發公司這四家。這四家建築企業先後完成了國營或鄉鎮企業變私營股份製公司的改製,成為清河縣房地產開發以及建築行業的龍頭企業。

大約五年前,環球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萬金寶相中了清河公園旁邊的一塊地,想要搞房地產開發,就找到了當時的縣委書記杜建波。那時的房地產市場還不像今天這麽規範,環球房地產開發公司作通了杜建波的工作,為此,縣裏出了一個會議紀要,原則上同意環球公司在這塊地上搞建設。於是,環球公司在還沒有拿到地的情況下,就開始在全縣範圍內搞集資,說白了,就是拿著買房人的錢蓋房子,空手套白狼。

那個時候,地價和房價都不像今天這麽高。環球公司早估算好了,這塊地每畝單價隻要不超過90萬就有得賺。按照這個單畝估算值,拿下這102畝地大概需要融資不大到1個億。按照萬金寶的想法,公司自身固有資產再加上一部分買家集資,這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當時,縣裏麵盯上這塊地皮的人可不在少數,其中就包括了天星置業和金億置業。聽說環球公司私下裏拿到了這塊地,這兩家公司紛紛找到縣建設局提出異議。縣建設局幾方麵誰都不想得罪,為了平衡關係,搞了一個折中方案,大致內容是:第一,為了顯示市場公平,把這塊地拿到土地拍賣市場上公開拍賣,天星置業、金億置業、環球公司三家公司一起參與競拍;第二,由於縣委書記杜建波已經口頭答應,這塊地交由環球公司開發,那就得尊重縣委書記的意見;第三,預估這塊土地的單畝價值是90萬,總價在9200萬左右,為了不使環球公司蒙受損失,同時,也是為了彌補另外兩家公司的損失,待環球公司拿下地塊後,分別給上述兩家公司各支付500萬安慰金。

說白了,就是上演一出假拍賣。

問題是,這個折中方案是拿不到台麵上,見不得陽光的,不可能形成任何正式官方的書麵文件。縣建設局局長就親自打電話,一一口頭通知到三家房地產公司的負責人,也都得到了明確回應。假如事事按照預期發展,當然是幾方麵皆大歡喜,誰都隻是走一個過場,在競拍現場按預定程序表演一番,也就不會生出今後這麽多是是非非。可是到了拍賣的那一天,卻是風雲突變。

到了拍賣現場,三家公司各自領到一個手舉牌,牌子上是三個公司的數字代號。要說這拍賣師也是大意了,因為縣裏提前跟他打好了招呼,他也認為這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連三家公司誰是幾號都沒有搞清楚,隻記住了價格到了“9200萬”就落槌。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剛剛喊出“九千二百萬第一次”,108號號牌就直接加價,拍賣會現場“轟”的一聲炸了鍋。

加價幅度是一次50萬。眼看著108號加價,58號和88號也都互不相讓,三家公司你爭我搶,上演了一番殺氣騰騰奪地大戰。這拍賣師也傻了眼,局勢既然已經不受控製,那就任由地價上漲好了。

當地價突破一億的時候,加價幅度變成了一次100萬,88號率先退出競爭,但58號和108號依然沒有撒手的意思。當這塊地價竄升到1.6億的時候,58號終於不再舉牌。叫價三次,槌落敲定108號競得。

拍賣會上發生的一幕,讓幾乎所有人目瞪口呆。

舉108號牌的是金億置業董事長陳新華。他對這塊地垂涎已久,當他知道這塊地要上市的時候就已是誌在必得,所以當縣建設局局長給他打電話通氣的時候,他隻是客客氣氣地說:“好的,知道了。”卻並沒有說:“行,一定照辦。”縣建設局長也忽略了陳新華模棱兩可的態度,以為事情輕鬆搞定。

58號的舉牌人是誰呢?是天星置業總經理譚勇。一開始,譚勇也是抱著陪標的心態去的,反正隻是走走過場罷了。譚勇是從房地產市場上摸爬滾打殺出來的,哪個開發商見到好的地塊,都會像嗜血的鯊魚嗅到了血腥的氣味一般,如果不是因為縣建設局事先打好了招呼,別說這塊地才9200萬,就是翻一番他也不含糊。所以,當他一看到金億置業破壞了遊戲規則,立馬就像打了興奮劑,毫不猶豫地跟進,雙方展開了激烈角逐。

對於清河公園旁邊的這塊地,以譚勇的心理承受能力,這塊地在他心裏能值2個億。但他畢竟隻是總經理,沒有董事長的授權,他沒有權利擅作主張,所以當地價漲到1.5億的時候,坐在一邊的財務總監捅了捅他的胳膊,提醒他千萬別引火燒身。譚勇心裏焦急萬分,他想跟董事長打電話請示匯報,可已經來不及了。拍賣師在喊出了“一億六千萬第三次”之後一槌定音,他隻有悻悻地看著108號競得了清河縣的黃金地塊。

沒能拿下這塊地,譚勇心裏感到萬分遺憾。

而競標成功的金億董事長陳新華那邊也是一陣懊悔。陳新華原來的想法是,既然縣裏麵確定的價位是9200萬,那自己就出1個億拿下來,大不了,自己各給天星置業和環球地產200萬補償。令他萬萬意想不到的是,天星置業跟他較起了勁,硬是把這塊地價推高到1.6億。這可都是真金白銀付出的成本啊,要賣多少房子才能賺回來?而且,地價高了,財務成本、融資成本、房價等一係列指標都會水漲船高,銷售壓力、銷售周期也都可能驟然增加或延長。因此這塊地金億雖然拿到了,從此卻結下了跟天星置業的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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