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縣委副書記（025）

令人萬萬意想不到的是，這邊的葫蘆剛剛按下，那邊卻又浮起了瓢。在清河縣上上下下作出服務承諾的時候，物價局因在服務承諾上玩文字遊戲，被人民群眾揪住了小辮子。

清河縣物價局向群眾作出的“服務承諾”第一條是：“熱愛黨，熱愛祖國，熱愛社會主義，遵守法律法規，不違法亂紀。”第二條是：“行為規範，誠信實幹，公正透明，廉潔高效。”第三條是：“努力做到按時上下班，不遲到，不早退。”

針對縣物價局的承諾，市民在網上展開了熱烈討論。有市民一針見血地指出，誠信、實幹、公正、廉潔和遵紀守法，按照上下班、不遲到、不早退，這些都是對政府機關工作人員最基本的要求，縣物價局把這些基本要求當做服務承諾，是否意味著，這些基本要求縣物價局過去根本就做不到？還有市民指出，這些都是國家對公務人員的最基本要求，根本就不需要承諾，縣物價局的承諾根本就不是承諾，而是在玩文字遊戲，是典型的對群眾不負責任。

《渤海晚報》再次介入采訪。記者找到了清河縣紀委和縣委宣傳部。縣紀委的答複很明確：公開服務承諾就是要接受群眾監督，對於不符合民意的承諾“該梳理就梳理，該整改就整改”。縣委宣傳部這一回也火大了，他們對章大斌的作派也感到了明確不滿，你物價局在外麵惹事生非，總不能讓宣傳部一次又一次地給你擦屁股吧？

很快，連續幾篇題為《清河物價局長為啥被老百姓稱為“最牛物價局長”》《清河縣物價局被指“玩虛活”》及《擺官老爺架子必遭群眾唾棄》的新聞稿件和時事評論，在《渤海晚報》刊發出來。報道援引縣文化係統一名公務人員的看法：“過去，一些機關公務人員習慣於擺官老爺的架子，忘記了自己人民公仆的身份，自以為高人一等，把自己淩駕於人民群眾之上，這樣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這樣的人，必將遭到人民群眾的唾棄。”

清河縣物價局這回終於有了明確的回音。辦公室主任景樹田約見了《渤海晚報》記者，就“最牛物價局長”的連續報道作出積極答複：“你是記者嗎？你也不轉一轉看一看，現在還有哪個局長親自辦業務？不信你去問問縣長，縣長他就親自辦理業務嗎？”

“請問景主任，你是代表自己講話，還是代表縣物價局接受采訪？”記者不卑不亢。

“我是辦公室主任，當然代表物價局！”景樹田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表，繼續說，“到點了，我們該下班了，你請便吧。”

景樹田的一句“請便”，便把記者請到了縣政府辦公室。記者到縣政府辦公室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了解和澄清一個說法：“唐旭縣長是不是親自辦理業務？”

如果這樣的話，果真是從物價局辦公室主任嘴裏說出來的，這就等於是縣物價局在公然向縣長叫板。

而如果沒有章大斌的授意，他景樹田有這個膽子嗎？

馬蜂窩，絕對是捅出了一個馬蜂窩！

“我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適當的輿論監督對於我們清河縣來講，也是好事情嘛，可以促進我們改進工作作風，提高我們機關幹部的綜合素質，我覺得我們應當果斷地拿出一個處理意見，回應輿論的呼聲。”唐旭對張誌超說，告訴媒體記者，請放心，請關注，縣裏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常委會上，縣紀委書記林強說：“在全縣上下狠抓作風建設的時候，縣物價局相關人員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與縣委、縣政府確定的工作思路完全背離，在社會上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影響。現在各單位都在觀望，老百姓們也議論紛紛，這件事情如何處理，直接關係到我縣幹部工作作風整頓的成效。”

縣委組織部長張治國說：“我覺得對待問題還是要一分為二，雖然媒體的輿論監督讓我們工作很被動，但還是應當具體問題具體對待，物價局的問題根本在於，對於這次整頓機關工作作風沒有能夠從思想上引起足夠重視，過去的工作慣性導致個別人一時轉不過彎兒來，最好不要上綱上線，要注意把握一個尺度，既要做到對群眾和輿論有一個交代，又不要過分擴大化，打擊幹部的幹勁和情緒。”

縣委常委會上，曹永麟和唐旭靜靜地聽著常委們發表各自的看法。

常委們無非是兩種意見，以紀委書記林強為代表的意見是嚴肅查辦，以這次機關作風整頓為契機，狠抓那麽一兩個典型，嚴肅處理，該查辦的查辦，該調離的調離，該撤職的撤職，以達到以儆效尤的目的，使清河縣的幹部工作作風發生徹底變化。

以組織部長張治國為代表的另一種意見，則是就事論事，隻對事，不對人，該批評就批評，該教育就教育，該通報就通報，以達到下不為例的目的，但不能夠輕易處理一個幹部，尤其是像章大斌這樣具有老資曆的部門一把手。

兩種意見針鋒相對，會場上的氣氛顯得異常緊張。

整頓幹部隊伍作風主要涉及到的是政府部門，見曹書記不發話，唐旭考慮，曹書記是把主動權交給了自己，這個時候，自己該發言了。

“我覺得媒體進行輿論監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少數人對此的態度卻是置若罔聞，一錯再錯，縣委縣政府這裏剛剛開始整頓機關幹部工作作風，提高行政工作效率，那邊立即就唱起了反調，爆出這麽大的一條新聞來，這純粹就是頂風而上，視縣委縣政府的意見為耳旁風！”

“為了搞好幹部隊伍作風建設，我們前期開展了多少工作，組織了多少調研，開了多少會，還專門請來紀委和監察部門加強監督。但是沒想到的是，縣委縣政府做了這麽多，對於少數人來講卻是毫無作用，他們依然我行我素，照樣幹他們想幹的事，絲毫沒有考慮到作為國家機關幹部、事業單位行政人員這樣做，所產生的負麵影響！麵對群眾和媒體的質疑，他們竟然還能夠做到毫無愧疚之心！對於這樣的人如果還不予以嚴肅處理，那麽，我們清河縣機關幹部作風轉變就會是一句空話。我建議，縣裏應當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將那些不思進取、屍位素餐的領導幹部堅決拿下！”

唐旭的發言，在常委們心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果真要拿下章大斌？這可是號稱清河政壇不倒翁的人物，平時是狂了一些，但也並不像社會上傳播的那樣目中無人，隻不過，是在麵對新形勢時頭腦麻木，反應遲鈍，一時轉不過彎兒而已。

林強與張治國向來不睦，他聽出了張治國在發言中所隱含的用意，就是想在對章大斌的處理上輕描談寫，保著章大斌順利過關，便聯想到背後肯定是有人找張治國做過工作，於是就瞅著唐旭發言的空兒，對“嚴肅處理”明確表示讚同。

“我同意唐縣長的意見，如果我們對於嚴重違規違紀，目無一切的幹部聽之任之，姑息遷就，那麽就會引起更多人的效仿，就等於是包庇縱容，因此，我認為應當嚴肅查辦。”林強說。

林強這一表態，立即引來張治國的反駁：“我黨的幹部政策曆來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而不應當是揪住小辮子不放，把一個能力強、有魄力的幹部一棍子打死，如果這樣下去，誰還敢放手大膽地開展工作？”

“好了，我看這樣，林書記，我看還是你們紀委拿一個處理意見，這件事情畢竟是給清河縣造成了不好的影響，尤其是在整頓機關幹部工作作風期間，確有頂風作案的意味，必須要嚴肅處理。近來我聽說下邊的群眾在說閑話，說是我們搞幹部作風整頓是走過場，搞形式主義，不敢動硬的，來真的。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殺一儆百，以正視聽。當然，治國說得也對，我們黨曆來主張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對於普通幹部和一般群眾，我們可以適當從輕，但對於領導幹部，我們必須嚴懲不貸！”曹永麟一錘定音。

一場火藥味十足的常委會就這樣結束了。會後不久，縣廣播電台、縣電視台播發了一篇題為《突出明查暗訪，嚴肅通報問責——縣紀委、監察局堅持常態治理“庸懶散”》的文章，對在過去一個月裏的檢查情況進行點名通報，共有12個單位上了黑榜，涉及人員29人。

文章指出，清河縣委縣政府根據常態化明查暗訪製度和配套出台的“積分警示製”管理辦法，對明查暗訪中發現的“庸懶散”行為堅持“零容忍”，嚴格做到“四個一律”：即一律點名道姓全縣通報，對於檢查中發現的類似問題，做到不遮不掩、點名曝光；一律納入積分量化考核，根據檢查中發現的問題，扣除各單位相應的年度積分，按扣分多少和被通報次數，再追究當事人和所在單位的責任；一律要求拿出處理意見和整改落實措施，凡是被通報的問題和個人，要求各單位限期整改，對違規違紀當事人做出嚴肅處理；一律與主體責任相掛鉤，對於被多次通報的單位，將與單位主要負責人進行約談，明確要求各部門、單位黨委（黨組）將主體責任扛在肩上、落到實處。

同一天，縣裏下發一紙紅頭文件，章大斌調任縣委統戰部任職主任科員，不再擔任清河縣物價局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