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風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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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縣委副書記(016)

(2024-01-19 09:58:04) 下一個

誌堅心中暗自欽佩,他知道,唐旭早已看出了這隻玉鐲的真正價值,否則,絕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既然看出了價值,卻又不生貪念,足見此人胸襟非同一般。

賓主重又回到客廳落座。老檀木的家居雖然有些古舊,但唐旭能夠分辨得出來,這些家具可算得上是奇貨。對麵的五鬥櫥裏擺放著的一具花瓶,吸引了唐旭的目光。

“這具花瓶是我幾年前從市裏的開元文化市場買下的,找過幾個懂行的人給看了看,大致上認為是康熙青花,但我也不太確定。”誌堅笑吟吟地說道,眼睛從青花瓶上移開,轉向了唐旭,似乎是在試探著唐旭。

“康熙青花?”唐旭沉吟著,心裏有些遲疑。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誌堅也很敏感,立時就覺察到了唐旭猶豫的神態。

“我還是仔細看看吧。”唐旭小心翼翼地靠近花瓶,仔細端詳起來。

這是一具清代的青花玉壺春瓶沒錯,但是不是康熙年間的青花,就需要進一步考究了。唐旭捧起花瓶,仔細地上下打量,又看了看瓶底的款識,足足看了得有十幾分鍾,一旁的誌堅和李玉明也都從心底裏暗歎唐旭能夠這般沉得住性子。看完了,唐旭將花瓶輕輕放回到櫥櫃裏。

見唐旭將花瓶放下,李玉明就著急地開了口:“咋樣?”

“這瓶子應當叫做青花纏枝蓮紋賞瓶,撇口,長頸,圓腹,圈足,主體圖案是青花繪製的纏枝蓮,輔以海水、如意雲頭、蕉葉、回紋、變形蓮瓣和忍冬紋等邊飾,款識雖然是寫著‘大清康熙年製’的字樣,的確是具有康熙青花的特征,不過……”

說著,唐旭把目光轉向誌堅,誌堅略一頷首,示意唐旭繼續往下說。

“我國的青花瓷從唐代經宋、元、明之後,至清代康熙,由於當時官搭民燒以及工匠世襲製度的建立,使得康熙青花獨步本朝,康熙青花以其製作精良,發色明麗,層次豐富而聞名,達到青花曆史上登峰造極的境地,可以說是代表了我國製瓷的最高水平。研究康熙青花當從鈷料入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麵,康熙時所用的鈷料,有國產的浙江青,雲南珠明料,在康熙朝的六十年間,中期多用珠明料。由於珠明料是將水沉法變為煆燒法,所以發色豔麗,高品位的發色,可以達到寶石藍色澤。”

李玉明瞪大了眼珠,聽著唐旭娓娓道來,他真懷疑這個給市委書記做過秘書的縣委副書記,在整日忙於公務之餘,怎麽還會有時間研究這些雜學。而誌堅則是依然保持著淡定矜持。

“康熙青花用分水法將青鈷料調製成不同濃度,因而能繪出深淺不同的色澤,層次多的達七至九層,這是其他朝的青花瓷所不能企及的。另外,康熙青花瓷在青花部位由於塗抹方法之故,常有指紋印出現,這也是鑒識的一個特征。由於時代久遠,鑒識康熙青花,不僅要看其發色層次,更要觀察其發色是否下沉,同時它又不是死板的,迎光應可看到其青花發色是靈動明亮的。凡青花發色幹枯呆滯而又毫無生氣者,十有八九是仿品無疑。”

“你的意思是說,這具康熙青花是贗品?”誌堅問。

“也不能說是贗品。”唐旭說,“這瓶雖然不是康熙青花,卻也算得上是清代青花中的精品。清光緒朝曆時三十四年,這期間民族資本有所發展,這個短暫的興盛時期,清政府為了滿足醉生夢死的奢侈生活,曾撥巨款給景德鎮燒製禦用瓷器,並加強了管理,致使景德鎮的官窯無論在數量還是在質量上都有了較大的提高。光緒官窯青花瓷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仿康熙、乾隆青花瓷。優質的仿品已經接近或者達到了康熙、乾隆瓷的水平,而大部分作品卻帶有明顯的光緒特點。民窯青花瓷則根據市場的需求生產,走的是商品化道路。因此品種眾多,風格迥異,精粗皆有。依我看,堅哥手上的這一具,應該是光緒年間仿製的康熙青花,屬於上品,一樣價值不菲。”

聽唐旭這麽一說,誌堅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這東西擺在這裏已經十幾年了,看過的人不少,可能是礙於情麵,看過的人大都根據瓶底的款識,判斷這就是康熙青花,說是價值連城,我也是半信半疑,有你這麽一說,我心裏總算是有了底兒。”

方山露芽的清香已然淡去,唐旭起身準備告辭,誌堅說什麽也要唐旭挑上一個物件帶走,作為初次見麵的饋贈。唐旭推辭不過,就從誌堅的博古架子上挑選了一件精製小巧的筆筒。

這是一具白底藍釉的筆筒,畫麵質樸明快,風格細膩,在遠山近水和亭台鬆石之間,一位風姿綽約、挽著發髻的持扇仕女,在百花叢中戲蝶,清風徐來,少女的羅裙微微飄起,給人以古樸悠遠、心曠神怡的意境。

“誌堅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唐旭掂了掂這隻筆筒,心裏說,以目前的形勢,給領導送禮就得特別講究了,送現金、送購物卡都是違法違紀的事情,你就是敢送,領導也未必敢收,倒是這樣的小古董不顯山不露水,最多也就算是“雅賄”,雅賄不是賄嘛。

見唐旭選了件筆筒,誌堅心裏又是暗暗一歎。自己這堆寶貝裏,價值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都有,他相信唐旭有自己的眼光,能夠判斷這件物件的價值,既然讓唐旭任意挑選一件,其實也是對唐旭心性的試探,如果唐旭挑選貴重的物件,說明唐旭心性本貪,同時,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之間也就從此達成了一種交易,唐旭在清河縣任副書記,自己將來有求於他的地方會很多,這個物件也就算得上是敲門磚。而唐旭恰恰選了一個不怎麽起眼的筆筒,既受領了自己的情,又不失風雅。

 

這天一早,唐旭早早就來到縣委辦公大樓後麵的梅園,登上了滄浪亭,卻又在亭子上麵遇到了林姍。唐旭想起自從上次在這裏遇到過林姍之後就再也沒見到她,就問她去了哪裏,林姍說:“我出去參加培訓了。”

唐旭問:“哦,去哪裏了?”

林姍說:“咱們鄰縣齊都,最近一段時間搞了一個文化下鄉活動,得到了團省委的充分肯定,準備在全省推廣,現在市裏號召向齊都學習,把這項活動搞起來。全市各縣區的團委就都到市裏去學習齊都經驗,吃住來回五天,其中有一天是到齊都縣實地觀摩考察。我去了以後,感覺咱們這邊的差距確實不小,就想著把各鄉鎮的團委書記都召集起來開個大會,學習和推廣齊都經驗,把咱們縣的文化下鄉活動也紅紅火火地搞起來,正想著跟您匯報呢,可巧今天在這裏就碰上了您。”

唐旭說:“這是你們團縣委的事情,用不著向我匯報。”

林姍卻說:“您可是我們的分管領導啊,您要是能夠賞臉出席會議,這會議立馬可就提升了一個層次,上升了一個高度。再說了,您要是真能夠參加,我這個團縣委書記的臉上也有光啊。”

唐旭問:“什麽時間,在哪裏開會?”

林姍說:“明天上午九點在清河賓館。”

唐旭想了一下,說道:“如果我沒有特殊安排,一定過去參加,實在抽不開身的話,中午就陪你們一起吃飯。”

林姍的臉上立即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高興地說:“書記一言,駟馬難追,到時候我們可恭候您的大駕。”

第二天上午,唐旭出了縣委辦公大樓,正準備坐車去參加團縣委的會議。剛下了縣委大樓的電梯口,冷不丁從旁邊躥出一個人來,喊了聲:“唐書記。”

唐旭沒有防備,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上訪老戶荊長水。

唐旭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對荊長水說:“你到縣委門口西邊小巷的人行道上等我。”說罷,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徑直坐上小車。

小車駛出縣委大門向西一拐,唐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對司機說:“你看我這記性,怎麽把王書記交代我的事情給忘了,上午團縣委這個會我去不成了,你先把車開回去待命吧。”

下了車,看著車駛離了,唐旭拐個彎,在人行道的一棵法桐樹下麵見到了荊長水。看看周圍沒有認識的人,問:“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荊長水說:“就是為了金龍礦業爆炸的事。那天晚上,我連續聽到了三聲爆炸,緊接著就看到金龍礦業的方向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我知道出了大事,趕緊就往出事的地方跑。我到那裏的時候,警察還沒有來得及戒嚴,我就躲在附近的樹叢裏看,後來我看見何書記和陳縣長都趕了來。您是從市裏下來的,可能不知道內情,縣裏麵有很多領導幹部都在金龍礦業參了股,少的幾十萬,多的幾百萬。這些參股的官員每年都能領取高額分紅。”

唐旭聽了荊長水的話,感到脊背一陣發涼,就說:“這話可不能亂說。”

荊長水說:“唐書記,你可能認為我總是帶頭鬧事,可你說,我哪一次出頭反映的問題不屬實?”

唐旭略一沉思,確實,這荊長水每一次反映的問題都不是無中生有,甚至可以說都有他們的道理。但以他所處的位置,又不能在明麵上鼓勵荊長水這麽做,於是問:“那天晚上你為什麽要給我打電話?”

荊長水說:“我想了想,你是從市裏下來的,在縣裏的幹部裏麵,你肯定沒在這裏入股,也許隻有你能給咱老百姓討還一個公道。”

唐旭搖了搖頭,說:“可這事我也插不上手。”

聽到唐旭這樣一說,荊長水有些焦急,他從衣兜裏掏出一疊信紙,上麵密密麻麻地簽著一些名字,他說:“這是我們附近十幾個村兩千多名老百姓的聯名報告,都盼著政府部門早日把這一帶禍害老百姓的企業全部徹底關停呐。”

唐旭並沒有伸手去接這份聯名報告,他不是不相信荊長水所說的話,但他知道,隻要自己接下了這份報告,就相當於是捧上了一個炸藥包,沒準哪一天,敵人的堡壘還沒有攻破,自己就先被炸得粉身碎骨。

於是說:“光有聯名報告還不行,你回去以後,把金龍礦業建廠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包括群眾生產生活用水受到汙染,百姓的強烈呼聲,以及這次爆炸發生以後發生的種種蹊蹺的事全部寫出來,你寫好了以後再來找我。”

說到這裏,唐旭又想了想,再次囑咐:“這件事一定要做得機密,不能泄露出去半點風聲,同時,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另外,你是清河縣的名人,材料準備好以後,不要直接來找我,你另外找一個人跟我聯係,想辦法弄一個其他人名下的手機卡給我發短信,我會告訴你怎麽辦。”

這時,唐旭的手機響了起來,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林姍的名字,唐旭對荊長水說:“那就這樣吧,我還要去開個會,不送你了。”

說罷,唐旭接起電話,隻聽林姍在電話裏說:“唐書記您什麽時候到啊,我們都在等著您的重要指示呢!”

唐旭說:“我沒什麽重要指示,你們的會該開到什麽時候算什麽時候,我手頭有個急事,不過,我中午一定趕過去,給團幹部們敬杯酒。”

林姍說:“那唐書記我們可等著您,不見不散。”

唐旭說:“好,不見不散。”說罷,沒等林姍再說什麽,就掛斷了手機,步行回到了縣委接待處自己的宿舍。

唐旭上午出門前,給何書記匯報說要去參加團縣委的會議。既然不去參加了,就在宿舍裏休息休息,捋一捋思路。靠在床頭上,他想,縣裏有那麽多領導幹部在金龍礦業參股,這是違法違規的事,這件事情要是捅出去,可是一張多米諾骨牌,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連鎖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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