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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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急轉直下3
咕嚕咕嚕咕嚕，一張滑輪床推了出來，床頭高高的鐵架上掛著晃動著的玻璃瓶，一根細細的塑料管子連接到一隻蒼白如紙的纖細手臂上。藍白紫緊閉著眼睛，身上蓋著一塊折痕清晰的白布，麵無血色，宛如殯儀館裏的紙人。
一群人試圖擠過去，卻被床兩側的護士用手勢擋了下來。龍漸飛低著頭，緊緊跟著那扭來扭去的滑輪，不敢旁視。
除了龍漸飛，其他人全被攔在加護病房門外。護士們把藍白紫移到病床上，戴上氧氣罩，安上心髒監控儀，掛好吊瓶。醫生囑咐了龍漸飛一些護理事項，便帶著幾個護士出去了。
周圍安靜下來，龍漸飛也到了不得不獨自麵對藍白紫的時候。哪怕是一個沒有意識的藍白紫，對於此時的龍漸飛來說，也是他的末日審判者。他的靈魂宛如被放在陽光下炙烤的蝙蝠，醜陋，肮髒，驚慌，無所遁形。
龍漸飛心若油煎，臉上卻十分木然，他一遍一遍地摸著藍白紫的臉，她的手，她的肩膀。
這不是意外，她肯定是從龍漸瑤那裏知道了一切。因此，龍漸飛也知道了他們婚姻的結局，現在隻等著鍘刀落下，身首異處。
多年以前，那時他的生命中還沒有一個叫藍白紫的女人。有一天，他和一幫朋友被某個人帶去了一個教堂，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基督教。他看到牧師布道，看到教眾聽講，看到台上的十字架，看到教堂細長窗戶上的半透明彩色玻璃，他覺得一切都是那麽滑稽可笑。
然而此刻，他竭力在腦海裏搜尋那個場景，努力去回憶那個牧師是如何帶領教眾祈禱的。
在沒有意識的藍白紫床前，龍漸飛跪了下去，他一臉肅穆和虔誠，雙目緊閉，雙手合十置於胸前，輕聲說道：“天父啊，我仁慈的主！請您傾聽我從心底發出的乞求，傾聽我浸透淚水的禱告，請您將一切的過錯歸於我，請您憐憫我，求您看顧我，請您讓我的妻子睜開眼睛，讓她能再次看到她年幼的兒子，請您讓我年幼的兒子不要失去媽媽。我將把我交付給您，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我餘生都將追隨您。以基督耶穌的名義，阿門！”
人隻有在無能為力的時候，才肯謙卑下來。龍漸飛在地上跪了很久，可怕的孤獨纏繞著他，那是一種蝕骨的孤獨，那種即使周圍人聲鼎沸都不會散去的孤獨。
輕輕的敲門聲，把龍漸飛拉了回來。他走到門邊，開了門。龍韜晦站在門外，遞給他一個袋子，“兒子，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多了，你一天都還沒吃飯呢。小藍怎麽樣？醒沒醒？”
龍漸飛木然地搖了搖頭，接過袋子，便把又門關上了。龍韜晦在門外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龍漸飛仔細觀察著藍白紫頸處的勒痕，毫無疑問，那應該是昨天買的白金項鏈勒的。現在，項鏈已經不在了，是斷了之後掉在海裏了？一定是。那條勒痕，從下頦處直至兩側雙耳，看起來好像是從後腦上方用力，也就是說施力者在藍白紫的身後上方。但這應該是幸運的一點，因為如果著力點在頸部正中，而不是下頦處，那麽細的鏈子有可能就把藍白紫的喉管割斷了。另一個幸運的點是，鏈子先斷了，否則藍白紫的喉管是不是也會被勒斷了？龍漸飛越想越後怕，後脊梁一陣陣發涼，頭上直冒冷汗。他心裏十分清楚，龍漸瑤是肇事者，但是，這個勒痕是在什麽情況下造成的呢？她應該不是故意的，會嗎？不不，不會的。
第二天清早，李婧真來接替龍漸飛，讓他回去休息一會兒，但龍漸飛不肯。
李婧真往外推著龍漸飛，“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麽樣子了？跟個老頭子似的。快回去稍微休息一會兒，然後再來替我。你昨晚上一夜沒睡吧？”
龍漸飛靠著病房門，回頭看了一眼藍白紫，輕聲問李婧真：“龍龍姥爺姥姥怎麽樣？我很擔心他們。”
李婧真臉上閃過一絲凝重，蹙著眉歎了一口氣，“你嶽母昨天回去就躺下起不來了，龍龍交給了你爸照看。現在老藍正照顧著你嶽母。”
龍漸飛心裏沉沉的，十分難受，他回頭又看了一眼藍白紫，跟李婧真說道：“媽，那這裏就暫時交給你，我回去看看他們，很快就回來。”
龍漸飛火急火燎地趕回了酒店，跟藍叔奎和白秀林交代了一下藍白紫的情況。知道藍白紫還沒有清醒過來，白秀林又哭了起來，幾乎坐都坐不穩。龍漸飛硬撐著一口氣，勉力安慰了嶽父母一番，又給他們定了飯菜，然後陪著他們吃了早飯。龍漸飛沒敢去父親那裏看龍龍，便急匆匆又往醫院趕。
還沒進病房，龍漸飛就從門上小窗戶看見龍漸瑤正坐在藍白紫身邊，他立刻一陣心驚肉跳，急忙開門衝到床邊，先快速檢查了藍白紫的呼吸和心跳，又掀開薄毯查驗四肢等有無異常，確定一切如常之後，便上前一把拽住龍漸瑤，大步走出門外。
“你幹什麽，你把我胳膊都拽斷了。”龍漸瑤尖聲叫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