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離開後,我關上門,順勢倚在了門後。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雖然在警察麵前我表現得還算從容得體,讓一場小小的危機得以渡過,天知道我不得已讓兩個帶槍的陌生人進入自己家中是什麽感受!萬一他們是假扮的警察怎麽辦?我自己好說,畢竟是成年人,總能賭一賭運氣,可我有兩個幼小的孩子需要我保護啊。一度我甚至在想,如果他們是由壞蛋假扮,我是不是應該掄起窗邊的台燈,把客廳的窗玻璃砸破?這樣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引起路人的注意。
小V和馬戲又在客廳為了電視遙控器爭鬥起來,兩個人繞著圈地滿屋跑。我覺得疲憊,想坐下來休息,卻真切感受到了饑餓。已近六點,孩子們應該更餓吧?傅萊明也不知幾點才能回家。每次他說晚到幾分鍾,我都需要把他所說的時間乘以三,才能合理折算出我需要等候的真正時間。我努力回想五點的那通電話中,他有沒有說要晚回多久,想來想去也沒有頭緒。
我一甩手,突然覺得自己受夠了!為什麽每次都要我等他?我走進廚房,淘了些米放進電飯鍋,又在冰箱裏找了些蘆筍和雞肉,放進水池開始清洗。
就在我切雞肉時,傅萊明到家了。他一進門,就把幾個花裏胡哨的氣球分發給了孩子們。倆娃立刻歡天喜地地玩上了氣球,似乎之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屋子的歲月靜好,稻花香裏說豐年。傅萊明帶著一臉討好的笑意,把手裏拎著的幾隻外賣盒放到我麵前的廚台上,還有一支紙做的玫瑰。看著案板上的雞肉,他詫異問道:“親愛的,你怎麽做上飯了呢?我說過要給你帶外賣回來的呀!怎麽,信不過你老公?”
我一邊切肉,一邊麵無表情地作答:“謝了啊。我不知道要等你多久。怕孩子們餓出個三長兩短,就決定自己準備晚餐了。”
“我說過我會晚半個小時左右的呀。”傅萊明抬手看了看表:“你看,說好五點半,現在不剛剛六點?”他對自己的晚歸心安理得。
我啪地放下菜刀,抬眼瞪視著他:“說好晚半個小時,你晚了一個小時,還毫無歉意。你做事能不能靠點譜?”
傅萊明舉起雙手,微蹙起了眉,不滿地抗議道:“我是晚了一點點。那也是因為你最喜歡的餐館人太多,我不得已多等了二十多分鍾。我辛辛苦苦排隊給你買你最愛吃的料理,你就回報以我人身攻擊?”
我冷笑:“每次我陳述事實,就變成了對你的人身攻擊。既然那些事實讓你如此不安,你為什麽還要去做?還反複去做?做就做了,還要讓別人來承擔後果?”我瞟了一眼外賣盒,是我喜歡的巴蜀人家,大大小小的餐盒擺放得錯落有致,應該是豐盛的一餐。但我決計不領他的情,繼續埋頭切雞肉。
傅萊明也生氣了。他轉頭往地下室走,一邊打開入口處的防護欄,一邊悶聲說道:“我先去洗個澡,咱們回頭再說。”
平時從外麵回來,他第一件事也總是洗澡。在家幹了點兒活出了點兒汗,又得去洗個澡。臨睡前,還得再帶著孩子們集體洗個澡。他一向是個熱愛洗澡的人,所以家裏的每層樓都配備了淋浴間。不過,他通常隻用二樓衛生間,因為那裏通風好,能最大程度地避免讓他擔憂的黴菌問題。而一旦選擇地下室的淋浴房,那隻能是因為他需要安靜地待會兒。就像受了傷的野獸,藏在幽深的洞穴裏舔舐傷口。我知道,自從我對他的不靠譜進行了“人身攻擊”,他又開啟了他的“信息處理機製”。隨之而來的,很可能是與我延續數日的冷戰。
不知怎地,我感覺有些麻木。對於他的“信息處理機製”,我從剛開始交往時的如臨大敵,想方設法去破冰;到慢慢適應,安靜地配合他等上一兩天;到現在,愛咋咋地!伊想冷戰,本宮奉陪到底!
我把切完了雞肉的案板放進洗碗機,又把食材轉移到爐子跟前,開火做菜。
意外的是,這一次,傅萊明隻花了不到十分鍾就上樓來了。就在我焯蘆筍的當兒,他徑直走到我麵前,氣鼓鼓地發問:“你是不是對我出去玩摩托有意見,所以故意跟我找茬?”
“我哪一句話找你茬了?請你詳細指點一下!”我舉起焯菜用的大筷子,一手叉腰,冷冷地看著他。
“我不就晚了一點回家嘛,你就說我不靠譜。這是對我多麽嚴重的指控,你知道嗎?我跟詹姆斯他們告別的時候,他們還都在玩,非讓我多待一會兒。我說不行啊,我要去給曼文買晚飯,他們還笑我妻管嚴。我也不知道等外賣要等那麽久啊!回來路上又堵車。我知道孩子們吵鬧,你看,回家前我特意拐到一元店給孩子們買了氣球,就是為了能轉移一下他們的注意力,好讓你安心吃頓晚飯。我還特意給你挑了一支折紙玫瑰,想要表達對你的感謝和愛意。可這會兒,我回家都快二十分鍾了,你大概還沒正眼看過我帶給你的禮物吧?我覺得我對你和孩子們盡心盡力了,可你倒好,我一回家你就橫挑鼻子豎挑眼,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熱血蹭蹭蹭湧上了我的腦門。我感覺傅萊明不是出去飆車,而是去吃了個豹子膽。我氣憤地瞪視著他,說:“你的感受?你在外麵吃好玩好了,回家讓我體會你的感受?你拎幾個氣球回家,就感覺又照顧好孩子又照顧好老婆了?我經曆了什麽你知道嗎?是,他們這會兒看起來像天使寶寶了,可一整個下午他們又哭又鬧又招警察,我也有很多感受想要你來幫忙體會,可你在哪裏?”我憤怒地取過飯盒旁那支紙玫瑰,在他麵前抖動著說:“這會兒,一朵紙玫瑰就能體現出你對我全部的關愛了?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分擔與依靠,不是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握住紙玫瑰的手因為氣憤而微微顫抖,我半垂著胳膊,一時不知要不要當著他的麵把紙玫瑰扔進垃圾桶。
傅萊明的關注點卻落在了“招警察”這個細節上。他問:“招警察?誰招警察了?為什麽招警察?”
我在腦海中翻滾還原著911事件的來龍去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馬戲從廚房一側的門口跑了過來,看到我手裏的紙玫瑰,一把搶過,咯咯笑著往前跑。邊跑,她還邊側身看向我,就像她每次搶過哥哥的玩具,期待哥哥追趕她一樣。我無意在此刻停下和傅萊明的爭吵,並沒對她多作理會,隻是想著傅萊明的問題,一時不知該從語言治療課說起,還是從小V搭建樂高城堡講起。又覺得陳述事實會削弱我吵架的氣勢,不如什麽都不告訴他,讓他猜到內傷,畢竟我還在氣頭上,還沒打算原諒他。我隻是機械地看著馬戲跑過我和傅萊明身邊,漸漸跑遠,直到一陣突發的恐懼牢牢攫住了我。
“馬戲,停下!”我急促地呼喊。
馬戲聽到我叫她的名字,笑容綻放得更加舒展,笑聲也更為響亮。在她看來,媽媽終於願意跟她玩遊戲了。她還在不停往前跑,眼睛卻盯牢身後的我,仿佛在說:“媽媽,來追我呀,來追我呀!”。
恐懼侵入了我身體的每一個毛孔,讓我心髒縮緊,雙腿打顫。我想追趕她,卻又不敢動彈,怕我的啟動會讓她跑得更快。我看到她小小的身體離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入口越來越近,那道被傅萊明忘記關上的防護欄無力地靠在牆邊,留出狹長的入口,猶如黑洞般陰森,等著我的小馬戲步步靠近!
“馬戲,停下!”我想用最尖利的嗓音給她發出警告,卻發現被恐懼全盤占領的我心跳如此之快,身體已無法正常運作,喉間隻是發出了喑啞的嘶吼。
傅萊明發現了我的異常,轉頭看向馬戲。他一個箭步追了上去,雙臂伸展成快要飛脫的狀態,試圖抓住那個奔跑中的小姑娘。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我絕望地看著馬戲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緊接著,地下室傳來一記沉悶的墜落聲。
至於男女思維之別,隻能一聲歎息。
我認為,寫日記是一種積累,也是我寫作夢想的基石。累積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會有新的作品。我不是即寫即發型的作者,非得自己寫完了,慢慢改,才有勇氣發上來。記得我九月份寫完初稿(自以為完工了),興奮地發給文學城的一位網友看。她竟然認認真真讀完了,還作了很多批注留言。我重讀了自己的作品,第一頁就讓我羞愧的無地自容,滿篇坑坑窪窪,就像一碗夾生的米飯,感覺那位網友被我虐得不輕(XW如果你也來這個博客,我道歉哈,讓你百忙中捏著鼻子讀了二十幾萬字!)之後我就認清了自己的水平,還是踏踏實實改,等改到能見人了才開始連載。我想,就算之後一兩年我不再發表什麽小作文,但我不會停止碼字的。就像你說的,不寫字,也不見得能完成什麽其他更有意義的事。
我想,我還是會常駐原創,欣賞你們的文字。你們都有著那麽有趣的靈魂,我怎麽舍得說離開就離開?:)
同樣的父母,同樣的飼養方式,竟能養出如此不同的娃,也是我時常感覺amazing的事。而且,就像你說的,咱們對娃的認知,也僅局限於自己養育/遭遇的那幾個。就像世上各種奇花異卉,我們見識不了幾朵。隻能是抱著敬畏之心,像是麵對一幅永遠也拚不完的拚圖,去認知別人呈現的新板塊。
今天我帶著小娃送大娃去上學,一路上不知對大娃說了多少遍:快點快點。對小娃吼了無數次:慢點慢點!一個在前麵跑,一個在後麵磨蹭,我心裏這個煩躁啊。嚐試著把小娃綁在推車上,她會把自己的鞋子踢掉以示抗議。零下十幾度的,我真擔心她會凍壞腳丫子。
本書中,曼文麵對的是三個倔頭倔腦之人。小V和馬戲個性之頑劣,絕對不輸他們的爹。之前提到一個細節:曼文初次見婆婆時,婆婆講傅萊明小時候,九十九次地告誡他不要用小手摸爐子表麵,第一百次他還是要摸上去。長大以後,他其實性情未變,所以曼文跟他講過數次的事,隻是在他腦子裏蹓躂一圈,又飄走了,所以那扇防護欄一直關不上。
作者隻能替曼文一聲歎息。雖然隻是想寫普通人的故事,可是,就像原創壇有人提過,寫著寫著,作者會被書中的人物牽著鼻子走,他們想要怎麽發展,自己說了算哈。
快結尾了,不來點drama,不知怎麽收尾。也怕電影院的觀眾都睡著。
番橋筆力越來越勁!夫妻吵架和內心活動很有代入感。讚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