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僔18: 羅漢

三天後，培訓機構的“查普曼先生”約他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廳見麵。雖然覺得奇怪，他還是按時赴約。幾分鍾後，查普曼戴頂棒球帽不知從哪個角落悄然出現。此人身材高大，不苟言笑，頗有幾分陸修遠亡父的腔調。“嗨，我是羅漢資產管理公司的查普曼，你的培訓師。”

 

“嗨，金僔陸修遠。”他打個招呼，心裏暗想羅漢是何方神聖。不知有意無意，漢利隱瞞了太多信息。寒暄之後，查普曼按部就班的問了他幾個問題，包括身體狀況、心理狀態、過敏源、是否有重大病史等。根據他的回答，查普曼在手機上一一記錄。

 

“培訓明天開始，不要帶任何電子設備，地址我稍後給你。”查普曼說完起身便走，很快便消失在人群裏。陸修遠啞然失笑，七年職業生涯裏，他從沒見過這樣做事的培訓機構。

 

第二天，他準時來到一處鬧中取靜的公寓。他仔細看了眼地址，確認自己沒有走錯。來到頂樓指定的房間剛要按門鈴，查普曼已經從裏麵打開房門。

 

屋裏擺設的簡單實用，整個牆體貼滿黑色的隔音泡沫，看上去非常壓抑。查普曼小心的鎖好門，用儀器把他全身上下掃描了一遍，帶他走進一間同樣裝潢的小會議室。

 

兩人隔著桌子麵對麵坐好，查普曼正色道：“從現在開始，這裏發生的一切都屬於高度機密。你是金僔選中的高級人才，同時，你也是羅漢的重要資產。”

 

“什麽意思，你們不是培訓機構嗎？”陸修遠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羅漢是金僔特殊項目部和禿鷲國情報局的戰略合作機構。金僔牽頭，國家機器在後，通過金融手段把禿鷲國打造成一個可以控製整個行星的大一統帝國，讓目標國家經濟上依賴我們，政治上效忠我們，軍事上臣服我們。你如果不想參與，這是你退出的最後一次機會。”

 

陸修遠忍不住輕笑一聲，心想這個查普曼是不是瘋了。很快，他的笑容消失了。詭異的麵試過程、兩次金僔海外項目經驗、漢利一本正經的告誡、查普曼冷峻的眼神都表明這是來真的。

 

“告訴我你的答案。”查普曼追問道。

 

“參與。我願意為金僔、為國家服務。”陸修遠條件反射般回答道。直覺告訴他，他現在活的很好，他不想失去。如果不接受查普曼的要求，隻怕金僔也不會要他了。

 

“你不能對外提到你涉及的交易，更不能泄露你的身份，包括你的家人。你做得到嗎？”

 

“做得到。”

 

“上了船，就一輩子在船上。除非我們給你別的安排，懂嗎？”

 

“我懂。”

 

“很好。成功通過培訓後，你會獲得一百萬的入職獎金。在職期間，基於金僔的薪水，每個月另有百分之三十的補助金。作為項目經理，每完成一個項目，你可以獲得0.7個點的提成。我們會給你一個秘密離岸賬戶，所有款項都走羅漢的管道。有問題嗎？”查普曼道。

 

陸修遠心花怒放。按照這個薪酬體係，就算每年隻完成一個項目的話，他的年收入也至少能翻五到十倍，所有夢想都會變成現實。不出兩三年，他就能財務自由。這是一樁不可能拒絕的生意。

 

“沒有。”他微笑著回答道，雙眼放出貪婪的光。

 

查普曼從桌子那邊伸出手來，“歡迎加入。”

 

“謝謝。”陸修遠旋即伸出手來，和查普曼用力握了兩下。是的，沒有人能夠拒絕金錢的誘惑。陸修遠是這樣，以前的候選人都是這樣，查普曼自己也是這樣。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查普曼介紹了完整的項目流程，怎樣推介基礎設施工程、怎樣預測國家級的投資回報、怎樣打通目標國內部關節、怎樣與行星國際銀行合作、怎樣從禿鷲國相關機構獲取幫助等等。在這些項目裏，正義、善惡、公平，從來就不在考慮之列。一切都是赤裸裸的鐵與血。查普曼反複強調，連帶損失不可避免。為了更崇高的利益，必須犧牲“少數人”的利益。

 

投行相關內容是陸修遠的強項，他學得很快。除此之外，每天還有一個半小時的體能訓練，包括複合器械力量提升、精密肌肉群定向練習、十二分鍾跑、百米衝刺提高等，每項內容都有明確的量化目標，培訓結束前必須達成。他本就堅持每日健身，這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麽負擔，便一廂情願的認為這隻是金僔標榜的動物精神而已。

 

一個月後畫風轉換，查普曼開始傳授情報課程，包括情報獲取渠道、加密收發情報、專業設備入門、常規武器操作、近身格鬥技巧等等。陸修遠忍不住詢問為何要學這些，查普曼的答複是大部分時間不會用到這些內容，但作為羅漢的資產，為了完成上峰交代的任務，他必須具備特殊質素。此外，他驚奇的發現這間外表普通的公寓簡直是個魔法屋，儲物空間裏遍布暗格機關，時不時就能變出各種教學道具，每樣都是高精尖的真家夥。

 

第二個月的第一天下午，體能訓練結束後便是格鬥教學第一課：拳擊入門。查普曼帶陸修遠走進一間設有地墊、護欄的大開間，纏好手帶，戴上頭盔、拳套、牙托等防護用具。查普曼講解了出拳、步伐、防守等動作要領，讓陸修遠反複練習了一個多小時，便進入了實戰環節。

 

查普曼站在陸修遠對麵，一本正經的擺開架勢。此公身高六尺八寸，體重兩百六十磅，肌肉發達得像健美先生，體型比陸修遠整整大了兩圈。陸修遠見查普曼忽然嚴陣以待，心裏有點發怵。查普曼則毫不客氣，一上來便左拳佯攻，右拳閃電般直搗麵門。陸修遠哪裏見過這種陣勢，未及反應就被打中鼻子，應聲倒地。

 

這一拳著實不輕，他躺在地上眼冒金星，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恍惚間隻覺整個鼻腔火辣辣的痛，鼻血流得到處都是。雖然鼻梁骨還沒折斷，劇烈的酸痛讓他情不自禁的涕淚俱下、出盡洋相。查普曼把他扶起來，拿出醫療包幫他止血，連對不起也沒說一聲。

 

簡單處理之後，查普曼並不休息，命令他繼續練習。錯愕之餘，陸修遠忽然明白了漢利之前的交待。培訓是來真的，一切都以實戰標準嚴格要求，當然“非常有挑戰性”。真正的敵人可不會和你講什麽體育精神，量級、專業水平、競技狀態，統統都不重要，打贏才是重中之重。想清楚了個中關節，他隻能把心一橫，硬著頭皮迎難而上。

 

然鵝，決心是一回事，能力是另一回事。這次他隻堅持了三秒，又被查普曼一拳放倒。他左邊麵頰立刻腫了起來，胸鎖乳突肌也有扭傷，所幸沒再流血。兩個回合下來，查普曼看出他的抗擊打能力平平，出手也有所收斂。既然給出了下馬威，陸修遠這種聰明人馬上就明白了該怎麽玩。羅漢需要的正是這種識時務的人，而識時務的人是不可以直接打殘的。

 

饒是查普曼手下留情，高強度的練習還是讓陸修遠叫苦不迭。第一次實操總共5個回合，每個回合2分鍾，中間休息1分鍾做講解之用。雖然前後不過一刻鍾，對他而言卻像漫長的一年。查普曼實在是過於強大，每個回合都把他多次擊倒。對金錢的渴望，和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支撐著他一次又一次爬起身來。他的精神高度緊張，竭盡全力疲於招架，根本不敢奢望還擊。

 

最後，查普曼的嘴裏終於擠出了結束二字，他一屁股躺倒在墊子上，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四肢百骸簡直象散了架。

 

查普曼解開拳套，從醫療包裏掏出一支裝有藍色液體的針管，說是補充體力所用。陸修遠哪還有精力多問，糊裏糊塗的就接受了注射。萬萬沒想到，這款藥劑的效果好得冒煙。幾分鍾後，他已經恢複了七八成體力，連傷處也沒那麽痛了。他驚喜的詢問藥劑大名，查普曼說是禿鷲國情報機構和知名藥企聯合研發的新產品，經過藥監局審核，讓他不必擔心副作用。

 

噩夢般的一天總算告一段落。鼻青臉腫的回到家中，想到明天還要繼續受罪，習慣了錦衣玉食的他，真的打算放棄了。他把節奏布魯斯的音量調響，一頭栽進熱氣騰騰的按摩浴缸。

 

隨著身體一點一點放鬆，理智也慢慢占了上風。他意識到，過程固然出離艱辛，但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漢利、拉裏能行，自己沒理由不行。為了人生的夢想，死也要死在那個該死的公寓裏。不趁著壯年放手一搏，難道等老來空悲切嗎？

 

就這樣，他豁出老命，在精神和肉體崩潰的邊緣挺過了第二天。即使在練習木村鎖時差點被扭斷手臂，他也沒動過一絲放棄的念頭。感謝年少時的網球生涯，他的身體開始適應這種超負荷訓練；有神奇的小藍水保駕，他可以放心的把自己虐到虛脫而不必擔心休克。

 

第三天，第四天，一天又一天過去，改變是潛移默化的。技巧固然越練越熟，力量、速度、協調性也逐漸提高。空手搏擊，斷頭裸絞十字固；持械單兵，匕首警棍消防斧，兩個月很快過去，他再也不是那個懵懂的新手菜雞，而查普曼出手時也無需象一開始那般刻意容讓。

 

最後一天訓練，陸修遠早已進入狀態，熟練的和查普曼見招拆招，偶爾反擊一下竟也頗具威脅。當查普曼用牙齒拉開拳套上的繩扣，告訴他通過了培訓的時候，他忍不住縱情歡呼，張開雙臂熱情擁抱了對方。

 

查普曼拍拍他的後背，伸出手來。“歡迎加入羅漢（ROHAN）。”

 

“謝謝，這是我的榮幸。”陸修遠握住查普曼的手，若有所思。ROHAN，他忽然想起日落國知名作家筆下的帝國，專門為盟國輸出神勇的騎兵部隊，拯救萬民於邪惡魔界的荼毒。他試探著問道：“為什麽叫羅漢？因為我們是拿著支票的騎士嗎？”

 

“可以這樣理解。事實上，你應該把ROHAN拆開來讀。”

 

“RO、HAN？”

 

“是的。HAN代表HANLEY，你們部門的老板。”

 

“原來是漢利創辦了這個機構啊。那RO代表誰？”

 

“到合適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查普曼並不回答，麵目突然猙獰起來。“記住，你從未見過我，這次培訓並不存在。如果你對漢利之外的第三者提起此事，我會親手割斷你的喉嚨。”

 

毫無預兆的當頭棒喝，陸修遠呆住了。看著查普曼的眼中凶光畢露，他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查普曼轉頭望向窗外。天際的夕陽行將就木，夜的鐵幕粉墨登場。他歎了口氣，像是喃喃自語，但音量足以讓陸修遠聽到：“上了船，就一輩子在船上。下船隻有一個結果，葬身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