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舞會 （14）千江有水千江月

漢大是個特立獨行的大學。千裏挑一的入學考試，桀驁不羈的教學風格，自然而然地成就了一種個性張揚的校風。眾學生玩得盡興，學得盡興，處處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玩歸玩，鬧歸鬧， 對“學習”二字還是一百個認真的。

 

轉眼深秋已過，初冬的考試季節， 圖書館座無虛席。離宿舍近的中央圖書館更是搶手。學生們得在天剛蒙蒙亮，打開水買早飯的路上就排隊占位，否則沒有好的自習位子。中途離開還有被侵占的風險。為了提高座位的使用效率，302和402及外圍的幾個同學早混熟了，關鍵時候結成了攻守互助小組。主要合作範圍是占座、打水、筆記等資源共享。

 

考試季節一到，這個聯盟更是發揮了無法替代的作用。這天，下了課，簡君按照事先的排班表，急急忙忙趕到圖書館去值班。

 

剛到圖書館門口，墨亞也到了。兩人頑皮地一對暗號：“天涯占位虎”，“寶塔搶座雕”，然後赫赫哈哈地出示圖書卡，登記了進去。正是晚餐時間，圖書館裏的人出出進進，有點熱鬧。

 

下午正好是402的張潔和莫莫在在圖書館自修。看見他倆過來，莫莫趕緊說:"哎呀，你們可來了，今天我們在這裏呆了半天了，為了守護這塊革命的陣地，脖子都快動不了了。現在正式傳位於你二人。四個字：人在陣地在， 哦，那是五個字。Anyway，晚上你們好好學習哈，筆記留給你們，我們去走一圈，然後到電子樓練練聽力。"

 

"要得，要得！"兩個打水員點頭哈腰。。。

 

機靈的馬屁精墨亞補上一句說:"正要找你們借筆記呢，都說你倆的筆記不是凡品，是仙品！內容是智慧寶典，形式是書法藝術，看一眼就能多考兩分。明天早上八點鍾你們先來哈，我們隨後就到，把筆記還給你們，再見！"

 

兩個美女開心地嗬嗬笑，“少貧。走了！”

 

墨亞笑眯眯地看著二人離去，美滋滋地回味著自己的俏皮話。一轉頭，發現簡君呆呆地望著兩個美人離去的方向，傻悶悶地。

 

"喂，眼睛都不帶眨啊！直眼兄？ " 墨亞伸出手在簡君麵前晃了下。

 

"啊？你沒發現，張潔今天的馬尾辮很活潑呢，比平時披肩發好看。" 簡君說。

 

"啊哈！原來你的坐標是她啊。暴露了，暴露了！觀察真仔細啊，我覺得沒區別呀。" 墨亞壞壞的笑著說。"行了，考試當前，我抄筆記先啊，張潔的筆記本就讓給你了，聞一聞吧，香氣還在呢。拿張紙巾，別把口水漫上去了！”

 

"去去！"簡君一改平時口若懸河的神氣，"不跟你囉嗦。你就是一個大俗人，純潔如我，那叫欣賞美，美欣賞，你懂個啥？"

 

正在美滋滋地回味“欣賞美，美欣賞”，一低頭，發現地下掉了張圖書卡，考試關頭，沒卡可是進不了圖書館自習的，跟身份證一樣， 簡軍急忙撿起來交給了圖書館值班員。                             

 

十點整，圖書館的閉館時間到了，看守圖書館的牟雨，像往常一樣清理同學們落下的各種書本物品，並登記好，一一抄到在圖書館門口的小黑板上的失物招領欄目上。

 

"真是大馬哈啊，連證件都會掉？"牟雨一邊登記，一邊自言自語道。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圖書證上。

 

名字竟然是江曉！

 

。。。。。。

 

牟雨認真研究圖書證反麵。嗬嗬，這個江曉，真能借呀！登記欄目裏密密麻麻，平均每周都借書，連大考來臨前的"佛腳月"也不例外。真是很少見呢。借的書也五花八門，金融類的專業書有三分之一，文學類有三分之一，其他亂七八糟的：《昆蟲記》、《燈謎大全》、《中醫穴位》、《隨園食譜》。。。真不知道為什麽有的人的腦袋裏可以同時容納這麽多雜七雜八的東西。

 

牟雨如獲至寶。仔細辨認文學類的書名。這可是通向江曉內心世界的一把鑰匙。《卡爾維諾小說集》、《半生為人》、《浮生六記》、《蘇東坡傳》、《南渡記》、《萬物有靈且美》、《千江有水千江月》。牟雨趕緊在圖書館電腦裏把搜索這些書名，可惜前麵幾本都借出去了，隻有一本《千江有水千江月》還未借出。牟雨按照編號找到了這本書，取出書裏的借閱記錄卡，心裏一陣狂喜。這本書借的人很少，隻有5條記錄，江曉正是第5條。於是牟雨在江曉的名字下麵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寫上自己的名字。

 

江曉、牟雨；江曉、牟雨。牟雨看著借閱卡片上下相連的兩個名字心裏念了一遍又一遍，臉上露出一幅小孩子掏到鳥蛋樂開了花的笑，這個傻小子覺得自己最近的運氣簡直好到爆， 這下又可以去找女神了！

 

牟雨亢奮得不能入睡，翻出《千江有水千江月》來看。原本是為了跟江曉找話題來讀的，沒想到一看進去就放不下了。小說的故事性並不強，但是對鄉土中國民俗人情的描寫純美蘊藉，讓牟雨對木魚鎮的鄉愁一發不可收拾地漫溢出來。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人那些事。好一杯鄉愁，好一壺酒。

 

 

。。。。。。

 

第二天牟雨一天的課，晚上提前半小時從實驗室出來，到去女生宿舍路前的最後一個岔口等著， 果然沒一會兒就見江曉走過來了。

 

“江曉！”牟雨喊了一聲。

 

“是牟雨？有什麽事啊？”江曉臉上綻開一朵鮮花，顯然很高興又看見牟雨。

 

牟雨舉起手中的借書卡，“這個是你的吧？ ？”

 

江曉一陣驚喜，“哎呀,我的借書證！ 你簡直是個。。。福星啊！ 每次。。。我掉鏈子的時候都被你接招， 丟在哪裏的？害我到處找！”

 

“你夾在《千江有水千江月》裏了， 我。。。。我正好借了這本書。”牟雨真想扇自己一下， 為了和江曉見麵， 他把一輩子的謊都撒完了， 臉有點紅，還好，天比較黑。

 

“啊，你也在看這本書？”曉江有些驚喜。

 

“我。。。偶然借出來的， 但是一口氣看完了， 故事簡單，卻是很特別的閱讀體驗，看得我都想家了。”

 

“是啊，真是一本鄉愁包裹的書， 總覺得暗合了我們哪裏深藏的傳統密碼， 不知不覺就會被代入，作者眼中心中的漁港小鎮， 寫盡了韶光下的鄉愁，更不要說你是從。。。神農架來了，應該體會更深吧？”

 

“你。。。真是說到了我的心坎上， 就是這種感覺！四季時令、婚喪嫁娶；鄉親鄉愛，長幼有序；儒家文化的內斂自持， 還有書裏溫婉細膩的主角。。。”

 

江曉歎一句：“女人心是千江月，千江有水的地方便有月亮”。

 

牟雨脫口接上，“那男人心就是萬裏天了？ 萬裏沒雲的時候都是遼闊的天空” 。

 

兩人不覺都停了下來，四目相對，眼波流轉，空氣中有讓人沉醉的芬芳花香。

 

還是牟雨打破了沉默，“江曉你還懂醫術嗎？”

 

“什麽？”

 

“我看你還借了中醫的書呢。”

 

“嗬嗬，看著玩的。我媽媽身體很不好， 有些小毛病我試著按照書裏的方法按摩穴位，還挺有用呢。”

 

“啊，江醫生，那你幫我看看病吧， 我最近胃口不好，睡眠也不好， 時而亢奮，時而懨懨思睡。”說著牟雨比劃一下舌頭，又伸出一隻手， “是應該看舌頭呢， 還是手呢？”

 

江曉噗嗤一下笑起來，推了一下牟雨伸出的手，“去去，我哪裏會搭脈看舌苔啊， 我學的都是中老年常見病推拿治療！中老年！懂嗎？”

 

牟雨把伸出的胳膊放下來，想了一想，裝模作樣的咳嗽起來，又駝下了背， 歪起脖子， “是這樣嗎？”他自己都覺著驚奇， 在江曉麵前他有時一高興會有這種魂出竅， 超常發揮的癲瘋樣子， 讓那個會麵紅耳赤的牟雨徹底不認識。。。

 

江曉給逗得樂不可支，笑得蹲到了地上， “你。。。你還會這麽耍寶。。啊！”

 

牟雨看到江曉笑得花枝亂顫， 開心了， 也蹲下來，“江醫生，你太多才多藝了，還會出謎語吧？”

 

江曉站起來，裝作生氣的樣子，“好啊，你是偷窺狂，偷窺我借書證上的私人信息。”

 

牟雨也站起來，做個抱拳的姿勢，“還是你保管不善啊！我不看，哪裏知道是誰丟的呢？那什麽，你出個謎語給我猜猜吧？”牟雨眼睛亮亮的，閃著純真的希冀。

 

江曉心中一動，“好吧，給你出個謎語，凝眸目送遠，天地已滂沱。”

 

“猜什麽啊？”

 

“打一人名。”

 

“韓飛？楊聯？肖菲？馬丁？”

 

“哪有你這麽猜謎的？幹脆把知道的人名字都列一遍算了！”

 

“哎，這太難了。我以為是猜一點一橫長，口子在中央，大口張著嘴，小口裏麵藏什麽的，給點提示吧！”

 

“哈哈， 那是小學一年級的謎語！這個謎語你得寫下來才行”

 

牟雨還在皺眉思索。

 

江曉笑眯眯的說，“等等， 再給你加一句， 保人離去，凝眸目送，天地滂沱。”

 

牟雨拿手指在空中比劃著， “啊哈！我知道了， 好像是我的名字嗎！”

 

江曉咯咯開始樂， 邊樂變後退著跑，好像怕牟雨伸手打她一樣， “就是你這個。。。呆牟雨啊！”

 

牟雨停下腳步， 沒有追， 隻是站在原地， 他從沒有覺得自己的名字會如此詩意好聽的謎麵， 喜歡的人喚出自己的名字是這麽奇妙這麽的感動。他的心中盛滿了喜悅，必須得停下來大口呼吸才能確認自己的幸福沒有滿得要溢出來。。。。。

 

 

送江曉回了女生宿舍， 牟雨才想起來今天一天的課和實驗， 都沒來得及吃晚飯。 學校的飯堂早都關門， 隻好去美食廣場。

漢大這個美食廣場其實就是圍繞著一個校門口花壇周圍排開的各色小吃， 要不是今天心情好， 這樣的加餐牟雨一學期也光顧不了一次。 那裏有蘭州拉麵，沙縣小吃，東北餃子，南昌炒粉，廣東雲吞，西安肉夾饃，潮汕餜條。。。等等， 一圈走下來，真是南北精華都一網打盡了， 簡直就是舌尖上的漢大。

牟雨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吃了碗最愛的家鄉牛肉米粉。吃完走出小店，發現正在一旁擺攤的墨亞。他正站在一大堆批發市場買來的時髦衣服前麵，一手舉著絲巾，一手搭著個牛仔褲，把批發市場學來的漢腔也吆喝得很正版：

 

"走過路過莫錯過，今晚優惠特別多。妹子戴了更漂亮，拐子穿了變帥鍋……"牟雨忍不住笑出了聲，走了過去。

墨亞也一眼看見了牟雨，連忙大聲招呼道:"嗨，拐子，你今天怎麽在這兒？沒在實驗室呆著。來來來，有沒有看中的，隨便拿。"

 

牟雨低頭一瞧，嗬嗬，種類還真不少！笑著對墨亞說道:"搞啥搞啊？你家不是不缺銀子嗎？啥時候跑這來練攤？"

 

墨亞擠擠眼睛，毫無羞色地笑起來:"兄弟，你這就不知道了，這叫體驗生活。對了，其實蠻好玩滴。我在批發市場進貨，到這裏來賣。每周出來擺一次攤，一個月至少能賺這個數。"

 

說著他伸出一個巴掌在牟雨眼前晃了晃，"50？"牟雨瞪圓了眼睛。墨亞嘿嘿一笑:"再猜！"牟雨打量了一下墨亞說道，"五百？夠我3個月生活費了。"

 

墨亞更得意了，說，“可不是，就靠這，周周可以找人去小四川打牙祭啊。跟你說，我爸很鼓勵我在學校做點小生意，說是提高市場感，鍛煉營銷能力。我還承包了學校的投影廳放電影呢，生意火爆得很。這周新進了兩個片子，據說妹妹們喜歡看。你要不要兩張票？ 給哥捧個場。" 說完塞給牟雨兩張票，忙不迭又吆喝去了~~


牟雨回到宿舍，攤開兩張電影票，犯了愁, 以前他還可以和徐坤去看， 現在好不容易和江曉一再再三的認識了， 那張電影票隻能屬於江曉。可是，怎麽開口把她邀出來呢？ 總不能把票再夾在她借的書裏麵吧？

 

犯了兩天難， 周三守圖書館的時候， 他攥著電影票做了一天的白日夢希望偶遇來圖書館自習或者借書的江曉， 自然是沒人影。 圖書館關門的時候， 他決定主動出擊， 繞著女生宿舍跑幾圈， 繼續寄希望於偶遇。 牟雨一般在宿舍邊上的操場夜跑， 那是他鍾愛的地方， 夜蒙著黑紗， 跑起來靜謐而放鬆。 今天他卻不得不掛著眼科圍繞宿舍樓裝模做樣地夜跑， 且不說路燈亮似探照燈， 宿舍前一對一對自習完的戀人在門口告別卿卿我我， 雙人影顯出各種深情款式，有合二為一分不分彼此式， 有雕塑凝眸互望式， 有互摸頭臉式， 一步三回頭式。。。才繞兩圈沒見江曉， 牟雨就撐不住了，他覺得自己呼吸不穩，步伐淩亂， 咚咚的腳步聲， 更像一個誤闖情侶陣地的入侵者， 還是轉去操場吧！ 他想著， 繞開宿舍無奈地轉了彎，迎麵就看見梳著馬尾巴的江曉從操場門裏跑出來。

 

牟雨喜出望外笑盈盈地迎上去， “咦，江曉，你什麽時候也開始跑步啦？”

“是啊，今年第一次，再不鍛煉， 真要成江黛玉了。“

“江黛玉也很好啊！”牟雨脫口而出。

江曉看著牟雨，笑起來“你經常跑麽？”

“一周三四次吧，有空就跑。”

“一次跑幾圈？”

“看狀態，感覺好可以10圈，感覺一般5、6圈。”

“真不錯，我得向你學習，你繼續吧，我跑累了，準備撤了。”

牟雨趕緊說，“我在校園裏也跑得差不多了，一起走。”

“好。”江曉點頭。

兩人並排往宿舍區走去， 眼看著離那個戀人陣地越來越近，江曉目不斜視，越走越快，牟雨一路緊跟，也越來越著急， 終於在江曉達到宿舍底樓前，牟雨鼓起勇氣喊了聲，“江曉！”

江曉站住了，“怎麽了？”

“這個。。。。星期天有空嗎？我，我一個朋友承包了學校的投影廳，送我了兩張票，有空一起去看？"

“什麽電影啊，不知道我看過沒？”

牟雨一下窘住了，什麽電影名字居然忘了問墨亞，天哪！他心裏暗叫不好， 光想著把電影票送出去， 別的都忘問了， “我真。。。傻啊，我們宿舍的墨亞就說是女生喜歡看的電影，我也忘記問名字了。 真是不好意思， 我很少看電影。”

江曉莞爾一笑，“好吧，希望是新片。”

牟雨接上說，“我回頭問了告訴你。 周末你要回家的吧？提前一刻鍾我在禮堂門口等你。不見不散啊！"

“好，我先走了。”江曉點點頭， 轉身走進了宿舍。

直到江曉的背影看不見了，牟雨才覺得一顆奔騰的心回到了地上。 “歐耶！！” 沒想到江曉真的答應和他看電影看電影了！！ 忍不住把電影票掏了出來親了一口，覺得不夠， 左右一口， 又把背麵翻過來親了一遍。

 

"下周日十二月九日，是個好日子！牟雨，加油。”


周日終於到來了，從早上開始，牟雨就覺得自己象一片雲飄飄忽忽地，看不了書。他一早就背上書包到圖書館， 勉強寫了幾頁不用動腦筋的作業， 其他又原封不動背了回來。晃到下午三點，跑去學校浴室衝了個澡，把衣服洗了，順便在水房開了個小型演唱會。從“滄海一聲笑”唱到“太陽星辰”，牟雨總感到一顆心在胸腔裏到處亂撞，隨時要飛躍出去， 有時候不得不停下來深呼吸幾次， 才能稍稍安頓。

五點沒到半牟雨就到了禮堂投影廳門口。剛好飯點，人流如棱，牟雨的目光也隨著人流來來去去不知踱了多少個來回，終於在人群中看到了江曉的身影。

 

江曉今天披著長發，穿了一件墨綠色的大衣，領口係一條桃紅色的紗巾，胸前還跳動著一隻金色的蝴蝶胸花，一閃一閃的，很耀眼。牟雨特別偏愛她穿綠色， 這件墨綠的大衣和季節很襯， 跟夏天那條綠裙子一樣， 都有一種讓牟雨被擊中走不動路的感覺。

 

他先前想好的開場白早就不知飛哪個星球去了， 隻有血往腦袋湧， 口渴想咽唾沫。 還好江曉先開口，"真不好意思有點堵車，從家裏出發到這用了一個多小時，你。。。等了很久吧？"

牟雨這才把一顆小心髒抓回胸腔落肚， "沒事，我坐著。。。曬了一會兒太陽。。。。這件大衣真是。。。。太。。。太漂亮了！"

“謝謝！這是今年過年的新衣服呢! 今天看什麽電影來著？ "

“哦， 我問了墨亞， 羅馬假日和人鬼情未了。”

“真的呀？ ”江曉眼神一閃， 說， “我都喜歡啊！”


要說墨亞的商業頭腦還真不錯，小小的投影廳座無虛席，一個空位子都沒有。有幾對臨時來買票的小情侶，都被告知沒票了。

 

一進投影廳，牟雨才發現有點不對勁，他沒來過，不知道現在的投影廳，為了適合市場的需要，已經把同學聯誼和情侶約會的功能，分別區分開來了。 投影廳前麵是單人座，後麵幾排全是兩個兩個的雙人座！

 

"墨亞這小子害死個人啊！江曉可千萬別生氣甩手而去啊！"

 

牟雨看看票果然是雙人座的排， 他為難地看看江曉，臉都紅透了， “我， 我第一次來，不知道是雙人座的啊。。。” 江曉也微微一愣，看了看牟雨的狼狽， 吐吐舌頭， “算了，不知者不為罪。”先大大方方坐下了。牟雨悄悄摸了一下腦門上的微汗， 這澡算是白洗了。。。

先放的是羅馬假日，浪漫愛情故事，加上敘事詼諧，男主角帥氣有趣，女主角單純善良，無愧是百年經典。

江曉看得很投入，身體一直前傾， 牟雨默默地靠著椅背，不敢靠太近。 中間江曉跟牟雨感歎一聲，“奧黛麗赫本太美了！閃閃發光。”牟雨不禁回應了聲，“像你一樣閃光。”江曉回頭飛了他一眼噗嗤一笑，牟雨突然想起那句詩詞，“回眸一笑百媚生。”搞得後麵起碼十分鍾的劇情牟雨都基本不知所雲， 隻看到屏幕上人影攢動嘴巴開合。

 

正沉浸著，忽然有幾個人打著手電筒進來，原來是查票的。真掃興！查票的走過來，牟雨認出其中的墨亞，墨亞也認出了他，顯然也注意到旁邊的江曉， 不停地朝他擠眼，做了個OK的手勢， 還給他塞了一包紙巾。“這小子葫蘆裏裝的啥藥？”牟雨電影看得更加忐忑了

第一部電影結束，中間有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兩人起身去洗手間，回來牟雨看見江曉還沒回，想去找找墨亞，穿過走道， 買票室和投影室都沒有看到人。

 

他跟著陸陸續續的人流回到投影廳的時候， 發現原來墨亞已經出現在台前，拿著個話筒說話了:"為了答謝各位同學對本投影廳的厚愛，今天我們要送出一份神秘大禮，抽到座位號的同學請來前麵領獎!今天的幸運號是---” 墨亞把票箱搖一搖， 伸手進去東摸西摸， 最後掏出一張， “十排九號！獎品是紅玫瑰一束！"

 

場內的同學一陣歡呼，紛紛到處尋找第十排第九號的幸運觀眾， 聚光正是臉上掛著不可思議表情的江曉!

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江曉有點局促地上台領了花， 又飛速回到座位上。牟雨從門口跟著她走回座位， 所過之處， 都被人眼神挖的臉上快滲出血來。

 

江曉故作生氣狀， "這是你。。。宿舍的哥們。。。故意抽的吧？"，牟雨一臉黃河洗不清的委屈。"我。。。真不知道他要抽獎啊，不要生氣啊， 你說的。。。。不知者，不為罪。。。還。。。算數嗎？ "

電影又開始了，第二部電影簡直就是催淚彈，牟雨終於明白了墨亞為啥遞給他一包紙巾， 太救命了， 他把整包紙巾給了江曉， 還是止不住她的抽抽嗒嗒， 大約是受了感染， 也大約是電影裏的情節太感人， 牟雨不停地掉淚， 不敢出聲，隻好用手心手背最後用袖子抹掉。 自從奶奶去世， 他從來沒有為任何事哭過，如果不是這個電影， 他會以為自己的淚腺都幹了呢。 旁邊的江曉默默抽泣， 電影裏痛失愛人又隔空相逢的情形太讓人感動和心碎了。

 

今天這電影看得， 一個開心到天上， 一個傷心到海底， 牟雨想到自己從喜歡上江曉開始， 猶如海底纜車忽悠到山頂一樣憂喜變換的經曆， 不禁感到深深的恐懼和感慨， 愛上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嗎？ 一顆心不再完全屬於自己， 像拋向長空的氣球， 你隻能看著它被太陽蒸融， 或是被暴風襲擊， 浮浮沉沉都由不得主人。

 

電影散場了，江曉抹著眼淚慢慢走出放映廳，牟雨抱起花束隨她走出去。 倆人大半段回程都在平複情緒。 牟雨為自己從來沒開口表白就已經在心愛的女孩麵前哭花成這樣感到非常難為情。

 

一路上不知道是因為江曉的回頭率高， 還是牟雨抱著花的緣故， 老是有人側目，倆人都感到了不自在。

 

江曉突然開口道，“其實這兩部電影我都看過。”

“啊？” 牟雨大吃一驚，一時不知如何接茬， 這太意外了！

“不過跟你再看一遍感覺更特別。”她繼續邊走邊說，

“特。。。特別在哪裏？”  牟雨問，

“開心的看著更開心，悲傷的看著就更悲傷了。”

“你。。。”牟雨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你怎麽好像說的是。。。我的感覺” 牟雨癡癡地看江曉， “我看見你笑就加倍地開心，看見你哭就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心如刀絞。。。”

江曉站住，看著牟雨，牟雨也看著她。

凝望的沉默裏中千言萬語，空氣粘稠好像傷感的蜜糖。

 

“我到了”。。。 江曉說。

 

“哎。。。。這個是你的” 牟雨把手裏的花束遞過去， 一束玫瑰外圍是圓圓一圈白色的滿天星， 紅紅白白又熱烈又純潔， 江曉接過花束的時候， 牟雨還愣在原處， 沒想起放手，江曉也不敢用力，慢慢地牟雨鬆開手， 又忽然回去貼上了江曉接過花束的手， 他的手細長且瘦， 但還是把江曉的手完整地蓋上了， 熱熱的緊緊握著她的， 春風沉醉， 好像慢鏡頭一樣， 牟雨握著江曉的手把花束拉到了自己胸前， 江曉傾斜著幾乎靠在了他的肩上，牟雨深深吸了一口氣， “江曉。。。”他胸腔裏回響的全都是“我愛你”三個字， 剛起頭一個“我。。。”字， 舌頭就被繞住了。。。。“。。。花。。。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