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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禪宗演義連載之56

(2021-12-21 07:05:29) 下一個

中國禪宗演義連載之56

作者  四川紅塵洗夢 

讚   傳梵音於禪話  播大悲於有緣

第三十六節 西山亮主

  西山亮座主和前麵的魯祖寶雲禪師一樣,都是馬祖門下個人履曆非常少的禪師,以至於我們在禪宗典籍中,隻能看到他們的少數機緣語錄,至於別的情況,我們就一無所知了。

  亮座主,原本是四川人,也不知道是在哪兒出的家哪兒學的佛法。反正從佛學院畢業後,他就來到了江西南昌市新建區西山的一座寺院裏當老師。
  西山,峰巒疊嶂,綿延百裏,森林茂密,山清水秀,實在是個風水寶地。事實上它確實是道教記錄在冊的洞天福地。所以,在西山修行之人是非常多的。
  亮座主在寺院裏,以其精通佛家經論並且說法如雲,從而獲得了寺院上下的高度好評,而亮座主為此也是非常的自得,認為自己講經說法不但契合經典,而且天下無人能及。
  不過,此時的南昌城裏,不論聲勢還是威望還是功夫都排在第一位的,卻是開元寺的馬祖道一。
  馬祖在開元寺說法,沒用多久就把開元寺打造成了全國的禪學中心,而且其門下龍象輩出。
  馬祖雖然說法如雲,不過,亮座主卻對禪宗的課程不以為然,覺得還是自己每天給學生上課的內容更為正宗,更為主流。
  看到開元寺一天到晚熱鬧非凡人山人海的,亮座主有點坐不住了,開元寺的禪宗課程真的那麽吸引人嗎?他們是不是在誤導那些虔誠的佛學愛好者呢?看來,自己這個老師得親自去勘辯一下才行啊。
  於是,亮座主立馬就來到了開元寺,決定親自會會如日中天的馬祖道一。
  兩人見麵後,馬祖問道:“聽說座主在西山講解經論非常的厲害啊。”
  亮座主謙虛的道:“不敢,不敢。”
  既然你是講經高手,那我們就來探討下經論的要旨唄。於是馬祖問道:“將什麽講?”
  亮座主道:“將心講。”
  所謂三界唯心,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自然是用心講了。
  不料馬祖馬上反駁道:“‘心如工伎兒,意如和伎者。’怎解講得經?”
  “心如工伎兒,意如和伎者。”來自於《大乘入楞伽經》。既然心意如同奴兒婢女一樣,在家裏又如何能做得了主呢?又如何可以講得經文呢?
  你不是講經說法非常的厲害嗎,那麽我就同樣用書本上的言語來反駁你,看你如何應對。
  亮座主一聽,不由得大聲反駁道:“心既講不得,虛空莫講得麽?”
  誰知馬祖馬上就把話接了下來:“卻是虛空講得。”
  虛空如何講得經文?汗牛充棟的三藏經論,又有哪本書上說過呢?亮座主滿腹經綸,自然不認可馬祖這種脫離經文的胡說八道。
  既然話不投機,亮座主立即轉身就走。就在亮座主剛走下台階的時候,馬祖道一在後麵喊道:“亮座主。”
  亮座主聽到馬祖在後麵相喚,自然的就回過頭來。
  就在這時,馬祖使出了他的活人刀道:“是什麽?”
  亮座主一聽之下,不由得恍然大悟玄旨。於是立即過去對著馬祖道一禮拜致謝不已。
  馬祖道:“這鈍根阿師,禮拜作麽。”
  馬大師這種招數,石頭希遷、百丈懷海、黃檗希運等等眾多的高手都使用過,而且效果奇佳。
  這個公案傳入江湖後,立即就引來了眾多江湖人士的熱評。
  有僧人問北宋禪林大師真淨克文道:“如何是道?”
  真淨克文道:“誌公禪師在《十二時辰頌》中道:‘若擬將心求佛道,問取虛空始出塵。’汝今求佛道,虛空向汝道甚麽?”
  這個僧人一聽,不由得馬上就明白了禪宗旨意。
  不過,南宋禪宗第一高手大慧宗杲卻評論道:“如今講人,才聞宗師說卻是虛空講得,便向虛空裏東撈西摸。”
  南北宋交際間的雪峰慧空禪師作偈評唱道:
  馬師瞎卻亮師眼,一入西山更不返。
  我有三十二藤條,寄與山中這擔板。
  南宋閑極法雲禪師作偈評唱道:
  卻是虛空講得經,雨花狼籍曉風清。
  賺人深入西山後,多少闍黎又錯聽。

  亮座主從馬祖道一那裏獲得畢業證書後,立即就回到了西山自己原來所在的寺院。隨即他把寺裏所有的僧眾召集攏來,告訴他們道:“我以前一直認為我自己飽讀經文,並且認為自己給大家宣講經論無人能及。不料在馬大師一問之下,平生所有的功夫一下就如冰消瓦解一般無影無蹤了。”
  說完後,亮座主立即就背起小包袱,直接往延綿百裏的西山深處走去,從此後,江湖中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任何消息了。
  亮座主在馬祖那裏分明“有所得”,可是他的平生功夫卻又冰消瓦解一般無影無蹤了,怎麽會如此呢?
  任何一個人,當你真正的“空”下來了,這個時候,你才是真正的“得”了啊。

  宋徽宗政和年間(公元1111年——公元1118年),有一名熊秀才要來西山遊玩。因為他和寺裏的長老思文法師都是江西鄱陽同鄉,私下關係甚好,再加上西山山路崎嶇林木茂盛,非常不好走,所以思文法師便派了兩個大力士抬著轎子去接他。
  熊秀才坐著轎子,一路穿山過林。忽然,熊秀才在轎子上看見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著一個老和尚,這個老和尚貌古神清,龐眉雪頂,穿著用樹葉編成的衣服,他端坐在那裏,就好像壁畫上的佛圖澄大師一樣莊嚴。
  熊秀才不由得沉思道,現在已經沒有如此相貌的僧人了,西山在曆史上也隻有亮座主隱居於此,莫非此人就是亮座主不成?不過亮座主乃是唐朝後期之人,而現在是宋徽宗政和年間,要是亮座主還在世的話,豈不是三百多歲的人了?
  熊秀才不由得趕緊停下轎子走了出來,他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作禮問道:“師父莫非是亮座主麽?”
  這個老和尚沒有說話,而是用手指向了東方。
  熊秀才和兩個轎夫很自然的就順手往東方看去,不過東方眼光所視,並沒有什麽啊。
  三人回過頭來,卻發現這個老和尚已經蹤影全無了。
  熊秀才來到剛才這個老和尚端坐的大石頭上查看,這個時候,正是小雨剛剛停住不久,這個老和尚端坐之處還是幹的。
  熊秀才不由得歎息著道:“宿緣不厚,雖遇而不遇也。”
  而從此以後,江湖上就真正的再也沒有亮座主的任何傳聞了。

第三十七節 泥牛入海

  在馬祖道一門下有機緣語錄記載的禪師中,隱山和尚應該是個人檔案最少的禪師了,因為今天的我們不但對其個人履曆一無所知,甚至我們連他的法號都不知道。隱山和尚之稱號,隻是因為他隱居於隱山這個地方,所以大家便用隱山和尚來代稱他而已。

  隱山和尚在馬祖道一那裏獲得畢業證書後,便來到了湖北湘潭縣隱山居住。
  隱山乃南嶽衡山之餘脈,可謂山清水秀,景色秀麗,風水絕佳,北宋著名的理學家和文學家周敦頤也曾在此寫下了千古佳作《愛蓮說》。
  隱山和尚初居隱山時,曾經碰上一個四處遊方的僧人。
  隱山和尚問道:“你從什麽地方來的啊?”
  僧人道:“我從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師父那裏來的。”
  隱山和尚道:“老師父有什麽教導你們的話語嗎?”
  僧人道:“說即千句萬句,不說即一字也無。”
  這個話看似高明,不過在明眼宗師眼裏,還是不堪一辯。因為他們還停留在“無”的境界上。而這後麵還有“無無”,還有“無無亦無。”
  所以隱山和尚不以為然的道:“恁麽即蠅子放卵。”
  蒼蠅每次排卵,數量會多達上百枚,不過,想必這些東西對於人們來講沒有可用之處吧,想必這些東西沒人喜歡的吧。
  這就如老師說了千言萬句無用的東西一般,不但不起作用,沒準還是障道之物呢。
  這個僧人聽了過後,感覺到自己有所領悟,於是馬上禮拜致謝隱山和尚。不料,隱山和尚上前抓住他就打。
  一個高明的禪師,不把你的心中打成空無一物,你又如何能真正的有所得呢?
  看來,隱山和尚確實學到了馬祖的迅猛機鋒啊。

  既然自己所居之地這個僧人可以尋到,那麽就意味著別的遊方之人同樣可以尋到。
  於是隱山和尚立即背起小包袱,進入到了深山更深處隱居清修。
  不過,縱使如此,隱山和尚還是因為幾片菜葉,引來了洞山良價和神山僧密兩個不速之客。

  洞山良價禪師在沒有開山授徒時,曾經和師兄神山僧密禪師一起結伴外出遊方參學。
  這一天,兩人從隱山山下經過,忽地看到身邊的溪水中有幾片菜葉從上麵漂流而下。
  洞山良價望了望茂密的森林道:“看這個深山老林的樣子,應該是無人居住的,怎麽會有菜葉順著溪水飄下來呢?莫非上麵有隱居清修之人?”
  洞山良價和神山僧密本來就是出來遊方參學的,所以兩人一合計,便決定沿著溪水進入深山一探究竟。
  於是兩人背著包袱沿著小溪在草叢裏穿行,走了大概五六裏路,忽地看見一個身體清瘦但是容貌高古的老僧在一個草庵前端坐。
  兩人趕緊放下包袱上前去和這個老僧打招呼。自然,這個老僧就是常年隱居以此的隱山和尚。
  隱山和尚看到自己隱居之地居然有人前來,於是問道:“此山無路,兩位從何處來的?”
  洞山良價有點功夫在身,而且為人直接,所以他見到每個僧人,曆來都要勘辯一番,才能讓他心悅誠服的禮拜的。
  所以洞山良價毫不客氣的道:“無路且置,和尚從何而入?”禪道麵前無老少,並不是因為你歲數大點,就一定能讓別人心悅誠服的。
  看到洞山良價年輕氣盛要來勘辯自己,隱山和尚回答道:“我不從雲水來。”
  洞山良價接著問道:“和尚住此山多少時了?”
  隱山和尚道:“春秋不涉。”
  洞山良價又問道:“和尚先住,此山先住?”
  隱山和尚道:“不知。”
  洞山良價道:“為什麽不知?”
  隱山和尚道:“我不從人天來。”
  洞山良價再問道:“和尚得何道理,便住此山?”
  隱山和尚道:“我見兩個泥牛鬥入海,直至於今絕消息。”
  從上麵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看出隱山和尚的每句答語,都是非常典型的禪語。
  特別是洞山良價問隱山和尚悟到了什麽東西,便選擇居山隱居。隱山和尚回答:我見兩個泥牛鬥入海,直至於今絕消息。
  隱山和尚的這個話語含義頗深啊。不論是世俗之間各種各種的爭鬥,還是佛門間各種各樣的勘辯,都如同兩隻泥牛相鬥一般,到了大海中,何鬥之有?何勝負得失之有?
  泥牛入海,不論勝負得失,不論悲歡離合,不論你有何所得,最終都煙消雲散歸於虛無,歸於大海的寬廣與平靜。
  但是,這又不是常人眼中的虛無,因為有兩個泥牛在相鬥。可是縱有兩個泥牛在相鬥,看似有物、有事、有法,在大海中的兩個泥牛,還能存在嗎?還能相鬥嗎?
  佛家所謂能所俱泯,歸於無相,隱山和尚這句話,就非常生動且深刻的詮釋了這一點啊。
  而且,想必讀者朋友們也看到了,我們平時耳熟能詳的成語“泥牛入海”,就是來自於此。
  洞山良價本就是個優秀的學生,而且悟性奇高,聽到隱山和尚的話語後,不由得大為歎服,於是把自己勘辯之心收了起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正式的按照佛門後生拜見長輩的規矩,恭恭敬敬的給隱山和尚行禮。因為隱山和尚不止年紀遠大於他,而且如果按照輩分的話,隱山和尚算得上是他的師爺了。
  行完禮後,洞山良價恭敬的詢問道:“如何是主中賓?”
  隱山和尚道:“青山覆白雲。”
  洞山良價又問道:“如何是賓中主?”
  隱山和尚道:“長年不出戶。”
  洞山良價接著問道:“賓主相去幾何?”
  隱山和尚道:“長江水上波。”
  洞山良價繼續問道:“賓主相見,有何言說?”
  隱山和尚道:“清風拂白月。”
  洞山良價的同門師兄臨濟義玄禪師有非常著名的四賓主句:賓中賓、賓中主、主中賓、主中主。不過按照時間推算,這個時候臨濟義玄還沒有開山授徒,所以他的四賓主句不可能流傳江湖,進而讓同門的洞山良價耳熟能詳並且隨時思考。所以,關於主中賓、賓中主這類的賓主問話,這就是中國禪宗史上的最早記錄了。
  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雖然同是四賓主,臨濟宗之四賓主是講賓主之對應和互換關係,一切之變化完全在於當時之應機接物。而曹洞宗之四賓主則是從體用關係上來講的。所以,它們是有明顯之區別的。
  洞山良價和神山僧密受教後,就告辭而去。
  隱山和尚因而作偈道:
  三間茅屋從來住,一道神光萬境閑。
  莫把是非來辨我,浮生穿鑿不相關。
  隨即,隱山和尚就把自己所居之草庵一把火燒了,然後背著行李,又往深山密林深處去了。
  從此後,江湖上就再也沒有隱山和尚的任何消息了。
  隱山和尚的事跡傳入江湖後,立即獲得了參禪悟道之士的高度好評,並且禪客們也紛紛對此發表了自己的高見。
  北宋保寧仁勇禪師作偈評唱道:
  泥牛入海無消息,天上人間何處覓。
  謂言春去秋複來,步步乘騎得渠力。
  南北宋交際間的禪宗大師宏智正覺禪師評唱道:“主也雲藏頂相,賓也雪壓眉棱相,去也門司有限,言說也玉振金聲。我此四句,且道與隱山是同是別?叢林具眼者試請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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