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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禪宗演義連載之 34 無住禪師——金袈裟最後的傳人

(2021-11-17 06:58:38) 下一個

作者 四川紅塵洗夢

讚  播梵音於禪話傳大悲於有緣

 

第四節 保唐無住

  在當時的禪宗江湖中,馬祖道一的洪州宗和石頭希遷的石頭宗,就如武林中的少林和武當一樣,功夫最為絕妙,聲勢最為盛大,弟子最為眾多,實在足以一統江湖而傲視群雄。
  但是,在這兩個最大的幫派之外,還是有另外一些幫派,依仗自己的一些獨門絕技,從而屹立於江湖,博得了相當一部分人士追捧的。
  保唐無住禪師創立的保唐派,就是這樣一個在當時和洪州宗、石頭宗並列江湖十大幫派之一的顯赫門派。

  無住禪師,公元714年,出生於鳳翔郿縣(今陝西眉縣),俗家姓李。
  無住禪師從小就是個熱愛鍛煉身體的好孩子,而且當地民風彪悍,無住禪師常常跟著一些武林高手學習搏擊技術,所以不到二十歲,無住禪師就練得臂力過人,武藝高強。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朝廷的征兵令發到家裏來了。大唐王朝在很長的時期內,都是實行的府兵製。府兵製就是將一部分民戶劃為軍戶,然後朝廷征兵時,每戶必須出一名男丁應征入伍。
  可是無住禪師看到父親年紀大了,服兵役的地方又在靈武,靠近邊疆,而且環境比較惡劣,父親實在無法適應軍旅生涯。好在大唐的府兵製有個最人性化的地方,就是可以在同一家庭中找個男人頂替服兵役。於是正值青春期的無住禪師便代父從軍,來到了靈武(今寧夏吳忠市)當兵。看來,前有北魏的花木蘭代父從軍,今有無住禪師替父服役,古人的孝心,實在是值得後人學習的啊。
  無住禪師來到部隊上沒幾天,當時的河朔兩道節度使信安王李禕看到無住禪師是個武林高手,而且腦瓜子又靈活,完全是個有勇有謀的人才,於是立馬提拔無住禪師擔任衛前遊弈先峰官,負責整個大部隊的外圍偵查和巡邏任務。
  不過,無住禪師雖然受到部隊一把手的重用,在軍中當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但是無住禪師常常感歎世事如夢虛幻不實。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和安樂享受,實在不是人生的終極目標,而隻有佛法,才是一個人心靈最終的歸宿。
  於是,無住禪師毫不猶豫的脫下軍裝,舍棄官職,然後背上行囊,開始四處尋師訪道。
  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無住禪師尋師訪道沒多久,竟然就碰到了陳楚璋居士,此人號為維摩詰化身,深得慧安國師禪法的真髓,乃是當時居士中最為頂尖的禪林高手。
  無住禪師得遇良師,立馬就留在了陳楚璋身邊,也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跟隨他學習慧安國師的禪法,經過大概五年的刻苦學習,無住禪師絕思斷慮,事相並除,盡得陳楚璋禪法真傳。
  這個時候,六祖慧能大師的弟子明禪師在範陽弘法,神會禪師在東都洛陽弘法,自在禪師在太原弘法。而且,他們傳授的都是慧能南宗的頓教法門,這對於愛好佛法的任何人來講,都是具有強大的吸引力的。
  於是,無住禪師立馬來到了太原,參學於自在禪師。在學習的過程中,有一天自在禪師開示無住禪師道:“淨中無淨相,即是真淨佛性。”
  無住禪師一聽,立馬感覺到心意暢然,心中以前的一些疑團迎刃而解。
  無住禪師覺得自己學到了自在禪師的禪法,於是便向自在禪師辭行,想再到別處去遊方參學。
  無住禪師在自在禪師那兒學習期間,自在禪師和佛學院別的老師都發覺無住禪師是個根正苗紅的好學生,不但文武雙全,而且天資聰慧,是個學禪的上根之人。現在看到無住禪師要離開,他們趕緊輪番上陣,勸說無住禪師留下來繼續學習。對於一個特別優秀的學生來講,任何一個學校都不會讓他輕易轉學的,古代如此,現在更是如此啊。
  所以,自在禪師他們立即就想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馬上給無住禪師剃度,讓無住禪師落發為僧,這樣的話,也許無住禪師就會安心在這裏繼續學業了。
  但是,讓自在禪師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無住禪師雖然在他們那裏落發為僧,不過,在唐玄宗天寶八年,公元749年,無住禪師受完具足戒後,依然不顧自在禪師他們的極力挽留,一個人告辭而去。看來,自在禪師雖然貴為慧能大師門下正宗的四十三個得法弟子之一,並且為其落發授戒,可是還是沒有對無住禪師產生強大的吸引力。也許,他們的師徒緣分未到吧。
  無住禪師離開自在禪師後,又來到了明禪師和神會禪師那兒短暫的參學了一段時間,然後又來到了五台山清涼寺參學一年。
  公元751年,無住禪師來到了靈州(今寧夏靈武市)賀蘭山遊方。兩年後,忽然有個走南闖北的商人曹瑰來到山中禮拜無住禪師。曹瑰雖是個商人,卻是在四川禪宗江湖中占據龍頭地位的無相禪師的俗家弟子。
  曹瑰問道:“師父到過四川認識無相禪師嗎?”
  無住禪師道:“我雖然到過很多地方,但是還沒有去過四川,也不認識什麽無相禪師。”
  曹瑰道:“師父和無相禪師的容貌長得一模一樣,尤其是鼻梁上的那個小圓窩,更是和無相禪師的完全一樣。師父應該就是無相禪師的化身啊。”
  居然還有這種事,無住禪師感到有點驚訝,不過,相貌相同有啥奇怪的,關鍵是你的禪法造詣怎樣啊。
  所以,無住禪師問道:“居士是無相禪師的俗家弟子,請問無相禪師平時是怎麽教導你們的呢?”
  曹瑰道:“無相禪師講說無憶、無念、莫妄。我曾經因為要回家探望父母,去給無相禪師辭行,無相禪師道:‘不憶不念全部放下,然後朗朗蕩蕩,這個時候父母還在嗎?’我當時不能領悟無相禪師的話語,現在把它說給你聽。”
  無住禪師一聽,豁然有悟,於是決定馬上去四川拜見無相禪師。
  從賀蘭山到成都,不僅路途遙遠,更惱火的是道路非常崎嶇艱險。那個時候又沒得飛機高鐵,全靠兩條腿走啊。
  無住禪師首先來到了靈州市政府辦理通行證,讀者諸君不要以為隻有現在出門、住宿的要查驗身份證之類的,古時候同樣如此啊。
  無住禪師剛把通行證辦好,得知消息的靈州市長立馬就把無住禪師扣下來了,當地的高僧史和尚、辯才律師、惠莊律師等也前來勸說無住禪師留在靈州說法。就這樣,無住禪師直到唐肅宗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十月,才從靈州找個機會離開。
  無住禪師先到了定遠城(今陝西鎮巴縣),又來到了鳳翔(今陝西鳳翔縣),又經過太白山路來到了陝西寶雞的太白山,又從細水路來到了接近四川地界的南涼州(今陝西略陽縣)。
  不過,無住禪師每到一處,都被當地政府官員和僧人信眾以各種理由挽留。致使無住禪師一路上行動緩慢,直到唐肅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正月,無住禪師才最終來到了成都淨眾寺。此時,距離無住禪師最初從賀蘭山出發,差不多有八年的時間了。
  到了淨眾寺,無住禪師在安幹禪師的帶領下,得以見到了神往已久的無相禪師。雙方一陣寒暄後,無相禪師對於無住禪師來參學自己,非常的高興。於是馬上叫安幹禪師把無住禪師安置在鍾樓下院居住。
  正好當天是無相禪師給學生們上課講授禪法的日子,於是當天晚上,無住禪師便跟隨眾多的同學一起,在教室裏聽無相禪師講授智詵禪係的禪宗課程。
  就這樣,無住禪師跟隨著無相禪師學習了三天三夜。
  不過,自此以後,無相禪師每次到教室裏來給大家上課時,都會先在課堂上高聲說道:“你為什麽不到山中去居住呢?一天到晚在這裏待著,對你有什麽好處呢?”
  無相禪師多說幾次這個話後,淨眾寺所有的人都感到非常的奇怪,師父怎麽一天到晚老說這話呢,啥意思啊?
  不過,大夥兒不曉得無相禪師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無住禪師卻聽出來了,這分明就是師父讓自己到山中隱居去啊。
  於是,無住禪師立即收拾好包裹,一個人不動聲色的離開了淨眾寺,來到了茂州(今四川茂縣)白崖山住山修行。
  古往今來,很少有哪個山頭隻有一個人在那裏獨自修行的。越是風水好的山頭,越是山清水秀的山頭,越是靈氣縱橫的山頭,越是能聚集眾多的人在山中隱居修道。
  無住禪師隱居修行的白崖山也是如此,除了無住禪師外,還有另外的一些僧人也在白崖山結伴修行。可是,這些禪客沒過幾天,就一個個都看不慣無住禪師的做法了。
  那些僧人在山中修行,除了坐禪外,還每天修習禮拜懺悔之法,以及天天念誦經文。
  而無住禪師一天到晚專務坐禪,一向絕思斷慮,入自證境界。既不行懺,也不念經。
  無住禪師的這種修行方式立馬引起了同參們的不滿,於是,道逸法師等人便過去勸說無住禪師跟他們一起行懺念經。無住禪師道:“楞嚴經雲:‘狂心不歇,歇即菩提。勝淨明心,本周法界。無念即是見佛,有念即是生死。’你們如果和我同修的話,還是無念的好,不然的話,你們可以下山去,外麵有很多的寺廟,可以供你們行懺念經修行。”
  道逸法師等人一聽,想著自己和無住禪師修法不同,而且山中條件異常艱苦,就連把肚子填飽都是一件不容易辦到的事。於是他們便辭別無住禪師,回到了成都淨眾寺。
  他們回來後,便來到了無相禪師的方丈室,向無相禪師匯報了山中修行的情況。
  無相禪師聽後,對於無住禪師的修行方式非常的滿意,因為他自己想當年就是這樣在天穀山修行的啊。
  不過,三年後,也就是到了公元762年,無相禪師感覺到自己在這個俗世的時間不多了,但是自己心目中最為中意的弟子無住禪師自從前往白崖山隱居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看望過自己。可是自己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給他的啊,也不曉得他現在在白崖山到底怎樣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在白崖山中坐禪的無住禪師,冥冥中神奇的感知到了無相禪師在思念自己。於是,無住禪師把弟子董璿叫了過來,對他道:“我這裏有新出的芽茶半斤,你帶上它到成都淨眾寺去,替我看望無相師父,如果師父問起我,就說我不打算出山去。”
  董璿帶著芽茶,一路跋涉,於公元762年5月13日來到了淨眾寺。無相禪師看到無住禪師派人來看望自己,非常高興。於是問董璿道:“你是誰啊?”
  董璿為了在淨眾寺眾人麵前有點麵子,於是便自己提高身份道:“我是無住師父身邊的得法弟子董璿。”而實際上他隻是無住禪師眾多門人之一而已。
  無相禪師道:“無住既然叫你帶著芽茶來看望我,他自己怎麽不親自來呢?”
  董璿愣了愣,看來無住禪師有先見之明啊,曉得無相禪師要問這話。董璿於是趕緊回答道:“無住師父說他不打算出山,所以隻是叫我來看望大師。”
  無相禪師看到身邊的人有點多,不方便說話,於是對董璿道:“你遠道而來,路上多有勞累,你先下去休息休息,等要回去的時候再來我這兒,我正好寫封信讓你給無住帶去。”
  過了兩天,董璿來到了無相禪師的方丈室,無相禪師找了個借口支走身邊的所有人,然後關上房門,拿出了達摩祖師傳下來的金襴袈裟,遞給董璿道:“這是武則天贈與智詵禪師,智詵禪師傳於處寂禪師,處寂禪師傳於我的禪宗傳法信物金襴袈裟。我現在把它正式的傳於無住,你告訴他,一定要善自保愛啊。另外告訴他,現在還不是他出山的時候,再等上個三五年,自有貴人來請他出山。”
  頓了頓,無相禪師又道:“我這裏還有 ,裏麵有交代給無住的十七件事,你把信和袈裟一起帶給無住。另外,你必須馬上離開這裏,回到無住那裏去,而且要悄悄的離開,不要讓人發覺。”
  等到董璿帶著金襴袈裟和信悄悄地離開後,無相禪師端坐在方丈室裏,不知怎的,無相禪師的心裏忽地一動,預感到這件金襴袈裟不會很快的就送到無住手中,不過最終無住還是會得到它的。
  想到金襴袈裟乃是禪宗曆代祖師傳法的信物,是禪門排在第一位的寶物,並且曆來都引起了無數的爭端。而自己乃是四川禪門淨眾派的龍頭老大,門下弟子眾多,現在把金襴袈裟傳給一個隻跟隨自己學習了三天的弟子,這勢必會引起大家的反感和爭奪。
  無相禪師於是作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安排,他準備了兩件袈裟,一件派人送到自己當年求學同時也是本門祖庭的資中德純寺供養,一件就留在自己主持的淨眾寺供養。這樣,大家都有供奉的寶貝了,也就不會互相爭鬥了。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啊。
  無相禪師把後事都安排妥當了,自己在這個紅塵俗世也就沒有什麽可牽掛的了。於是,到了五月十九日,無相禪師沐浴更衣後,就一直端坐在禪床上,到了半夜子時,無相禪師就圓寂了。

  董璿拿著金襴袈裟和信回到白崖山無住禪師那裏,卻隻是把無相禪師的信和交代的十七件事傳遞給了無住禪師,而他自己卻偷偷的把金襴袈裟藏了起來。因為金襴袈裟的下落,隻有他和無相禪師知道,無相禪師已經圓寂,現在這個世界就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金襴袈裟的下落了,隻要自己不說,別人自然不會知道金襴袈裟就在他的手中。
  董璿把金襴袈裟這一藏,就是整整兩年。這天,董璿忽地想到,金襴袈裟在自己這兒藏著,始終是個事啊,誰敢保證永遠不露餡呢?一旦事情敗露,可不是鬧著玩的,還是把它賣了變成錢更穩妥些啊。
  於是,董璿找了個機會,把金襴袈裟高價賣給了一個僧人。
  這個僧人重金購得了禪門至寶金襴袈裟,不由得非常的高興,這可是禪宗曆代祖師爺的傳法信物啊,想不到竟然落到自己手上來了。
  這個僧人拿著金襴袈裟,就趕緊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到了晚上,還處於高度興奮狀態的僧人抱著金襴袈裟躺在床上睡覺,看來,他是恨不得這件金襴袈裟就長在他的身上才是啊。
  就在迷迷糊糊中,忽地一個高大威猛的神人站在了他的麵前,這個神人非常嚴肅的道:“這件金襴袈裟乃是我佛如來傳下來的傳法信物,隻有曆代的禪門祖師才配擁有,你一個凡心未了的不入流僧人,有何德何能來占有這件金襴袈裟?念你是初犯,這次暫且饒你,你要想活命的話,趕緊把這件金襴袈裟送回去,不然的話,我下次來必定取你性命。”說完話後,這個神人一下就不見了。
  這個僧人一驚,趕緊站起來正要解釋什麽,卻發覺原來是南柯一夢。
  不過,即使是夢,也把這個僧人嚇出了一身冷汗啊。這種夢,對於一個僧人來講,有幾個敢不相信的呢?
  於是,這個僧人趕緊把金襴袈裟送還給了董璿。
  董璿拿著金襴袈裟,既哭笑不得而且又驚又怕,心裏真是百味俱全啊。既然藏也不是,賣也不是,那就隻有把金襴袈裟老老實實的交給無住禪師了,再說這件袈裟本來就是他的。
  董璿捧著金襴袈裟跪在地上,給無住禪師說明原委,並且懺悔不已。
  無住禪師收下了金襴袈裟。當然,像無住禪師這種得道高僧,是不會給董璿計較別的事的。
  無住禪師收下了金襴袈裟,就代表著他認可了自己是無相禪師的法嗣。
  這樣,無住禪師這個法嗣在整個禪宗史上就有點獨特。首先他隻正兒八經的跟隨無相禪師學習了三天三夜。也許無住禪師跟隨前麵幾位名師學習過,根基深厚吧,所以雖然隻有三天三夜時間,但是無相禪師為他點破了悟道的最後那層紙。
  其次,如果按照輩分的話,無住禪師和他的師父無相禪師應該是師兄弟。因為無住禪師最先參學於慧安國師的弟子陳楚璋,又參學於六祖慧能的弟子自在禪師、明禪師、神會禪師等人,並且在自在禪師那裏落發為僧並受戒。而這幾個師父,和無相禪師的師父處寂禪師是同輩之人。自然,按照輩分的話,無住禪師和無相禪師就是同輩的師兄弟了。
  不過,現在無住禪師收下了傳法袈裟,就正式的從師弟變成了徒弟。不過,這種情況在以前也出現過。想當年慧明和尚去追趕慧能大師的時候,在大庾嶺上,也是聽了慧能大師的開示,然後頓悟禪機,從而以師兄的身份變成了慧能大師的弟子。在禪宗往後千年的發展中,這種例子隨著禪宗的快速發展,而變得越來越多。這也充分說明了古代的那些禪師們,為了參禪悟道,是不會在意世俗的那些外在的名分之類的東西的。

唐代宗大曆元年(公元766年)二月,杜鴻漸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的身份兼任山南西道、劍南東川副元帥以及劍南西川節度使,來到了成都。
  杜鴻漸雖然身份尊崇,但卻是個佛學愛好者。他到了成都後,便立馬找來本地的官員問道:“我在北方時,就聽聞無相禪師的大名,現在無相禪師不在了,請問誰得到了他的衣缽了啊?”
  虞侯秦逖回答道:“下官曾經出征邊關,駐軍在石碑營,後來帶著一些物資到白崖山去供養山中修行的僧人,得以認識無住禪師。此人是無相禪師的嗣法弟子,而且和無相禪師長得一摸一樣,並且下官還有幸見到了無相禪師傳下來的金襴袈裟。所以,無住禪師確定無疑是無相禪師的衣缽弟子。”
  既然情況了解清楚了,杜鴻漸就準備派人去請無住禪師下山弘法。
  消息傳開,無相禪師在淨眾寺和德純寺的弟子們非常的不舒服,本來這兩個寺廟就沒有得到無相禪師的金襴袈裟,心裏就非常的不滿了,隻不過大家都不吱聲而已。而且無住禪師也在山中隱居,還沒有威脅到誰,所以大家都暫時的相安無事。不過,現在要是無住禪師以無相禪師嗣法弟子的身份被當地的一把手請出山來弘法,那還不把別的人全部壓下去啊。
  所以,淨眾寺和德純寺的小金師和張大師便開始出歪點子了。他們和別的一些律師私下勾結,慫恿前任成都府尹、劍南節度使嚴武的表弟蕭律師去誤導嚴武的母親,動用官方的勢力,把無相禪師的禪院改成律院,把禪堂改成律堂。
  不但如此,他們還四處散布無住禪師的壞話,而且其中的一條壞話信息,非常具有震撼力,而且至今真假莫辨。他們說無住禪師為了在四川茂縣建造一座紀念智詵禪師、處寂禪師、無相禪師的功德碑,把金襴袈裟作為工錢,抵當給了建造人員。
  對於這一信息,無住禪師的弟子們因為在無住禪師圓寂後所著的《曆代法寶記》中,沒有明確交代出無住禪師所得金襴袈裟的下落,致使這一說法也就成為一個真假莫辨的曆史懸案了。
  對於四處流傳的關於無住禪師的種種流言蜚語,杜鴻漸沒有絲毫的理會,因為他更相信自己手下人的報道。
  於是在公元766年9月23日,杜鴻漸派遣當地縣官以及僧官到白崖山去請無住禪師下山弘法,四川境內別的州府的一些高僧大德擔心無住禪師不下山,也相約著一起來到白崖山迎請無住禪師。
  無住禪師默知自己弘法的機緣已到,再加上這麽多的人來請,於是立馬就答應下山。
  大家一看無住禪師答應了,都非常高興,尤其是縣令大人,更是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來,他心裏一直在擔心,自己要是請不到無住禪師,那可怎麽向杜相國交差啊。
  縣令迎請無住禪師的大轎早就準備好了,但是無住禪師卻沒有坐轎,而是選擇一步步往成都走去。不過,無住禪師每走到一個地方,當地的縣令立馬早早的就來到本縣的地界上來迎接了,並且在前麵給無住禪師一行人帶路。到了州界,州裏的官員也是早早的就來迎接了。而沿途的老百姓更是家家懸幡,戶戶焚香,大家都高興地傳言道:“無相和尚去,無住和尚來。”
  無住禪師一行在路上走了整整七天,才到達成都,不過杜鴻漸正好身體有點不舒服,無法會見無住禪師。於是成都府尹崔寧便暫時把無住禪師安置在了空慧寺。
  到了十月一日,杜鴻漸身體好了,便決定到空慧寺來會見無住禪師。杜鴻漸那是宰相身份啊,他要來,自然道、州、縣各級大大小小的官員跟著就來了一大幫作陪。
  杜鴻漸帶著一大幫官員和隨從來到了空慧寺,還沒進廟門,早就有相關工作人員先跑進來通知無住禪師道:“師父,杜相國來看望你了。”意思就是宰相大人來了,你趕緊出去迎接啊。
  無住禪師不動聲色的道:“他來就來了唄。”
  旁邊的都押衙欽華一看無住禪師根本就沒有去迎接杜鴻漸的意思,趕緊上前道:“杜相國深得當今皇上器重,而且是宰相身份,地位尊崇,師父應該出去迎接才是啊。”
  無住禪師依舊不動聲色的道:“實在是沒必要出去迎接啊。我如果出去迎接的話,那是人情世故;我如果不出去迎接的話,那才是佛法啊。”
  欽華一聽,著急得不得了,正要再次勸說,就在此時,杜鴻漸已經帶人走進屋來了。
  無住禪師看見杜鴻漸來了,依舊紋絲不動的端坐在禪床上,而且神色沒有一絲一號的波動,就好像從來就沒有人來過一般。
  杜鴻漸看見無住禪師端坐在禪床上,立即上前合掌禮拜無住禪師,並且問候無住禪師的起居情況。
  左右的一大幫人見無住禪師不但不出去迎接杜相國,相反杜相國見到無住禪師後立馬合掌禮拜,都感到非常的驚訝。
  在大門外負責安排此次會見工作的成都市政府相關領導,看見無住禪師沒有出來迎接杜相國,而且又聽說杜相國進去後,無住禪師別說迎接,就連屁股都沒有離開過蒲團,一個個都嚇得打顫變色,汗流浹背,他們都害怕杜相國發火啊。宰相大人一旦發火,恐怕很多人千辛萬苦掙來的那頂烏紗帽,就要被人很輕鬆的就取下來了。
  於是,他們趕緊派了一個人進去打探消息,還好,這人回來說杜相國和無住禪師兩人相談正歡。門外所有的政府官員這才把懸在空中的心落了下來。
  杜鴻漸和無住禪師寒暄幾句後,便進入了正題。
  杜鴻漸問道:“我曾經聽說無相禪師講過無憶無念莫妄,是嗎?”
  無住禪師道:“師父是講過這些。”
  杜鴻漸道:“這三句話是一還是三?”
  無住禪師道:“無憶是戒,無念是定,莫妄是慧。一心不生,具戒定慧,非一非三也。”
  杜鴻漸一聽,疑情頓解。隨即又問道:“大師還用這三句話來開示後學嗎?”
  無住禪師道:“初心學人,還令息念,澄停識浪,水清影現。悟無念體,寂滅現前,無念亦不立也。”
  無住禪師跟隨慧能大師的三個弟子深造過,看來對於慧能南宗頓教法門還是很在行的,所以在言語中頗有頓教氣息。
  正在這個時候,庭院中的大樹上有烏鴉在鳴叫。杜鴻漸問道:“大師聽見烏鴉叫了嗎?”
  無住禪師又不是聾子,哪有聽不見的。所以道:“聽見了。”
  烏鴉轉眼間就飛得無影無蹤了,杜鴻漸又問道:“現在大師還聽得見烏鴉的叫聲嗎?”
  無住禪師平靜的道:“聽得見。”
  無住禪師這話一說出來,屋裏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個個茫然不知所措。烏鴉已經飛得無影無蹤了,無住禪師怎麽還能聽到見鴉叫聲?莫非是先前的鴉叫聲沒消失?還是無住禪師修成了佛法中的天耳通,能聽見遠走高飛了的烏鴉的叫聲?
  杜鴻漸自然也是疑惑不解的問道:“鴉去無聲,何得言聞?”
  無住禪師道:“聞無有聞,非關聞性。本來不生,何曾有滅?有聲之時,是聲塵自生。無聲之時,是聲塵自滅。而此聞性,不隨聲生,不隨聲滅。悟此聞性,則免聲塵之所轉。當知聞無生滅,聞無去來。”
  任憑聲去聲來,而那個“聞性”是如如不動的。任憑潮起潮落世界變換,每個人的“佛性”,也是如如不動的。
  屋裏眾人一聽,一個個都豁然開解,大家都感到無住禪師的佛理實在是高深莫測啊,於是一個個都站起來向無住禪師稽首致敬。
  杜鴻漸又對著無住禪師道:“弟子性識微淺,在業餘時間撰寫了注解起信論的兩篇文章,不知這兩篇文章可否稱得上是佛法?”
  這個問題實在是有些不好回答,從古至今,對於官員的大作,不論好壞,從來都是一片叫好聲。即使偶有不同意見,一般都隻能躲在被窩裏悄悄議論而已,何況現在是宰相大人在當麵詢問。
  不過,杜鴻漸今天所問之人是無住禪師。
  無住禪師平靜的道:“夫造章疏,皆用識心,思量分別,有為有作,起心動念,然可造成。據論文雲:‘當知一切法,從本以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唯有一心,故名真如。’今大人著言說相,著名字相,著心緣相,既著種種相,又怎麽會是佛法呢?”
  杜鴻漸一聽,不由得立馬站了起來,對著無住禪師道:“弟子也曾經問過很多非常有名的高僧大德,他們都說弟子寫得非常好,現在看來,他們隻是因為照顧我的麵子,沒有說實話啊。現在大師從理解說,合心地法,實在是真理啊。”
  杜鴻漸對於無住禪師的佛法,感到非常的欽佩,對於無住禪師的道德人品,同樣非常的敬重。所以,杜鴻漸對於自己此行有所收獲感到非常的高興。
  看到宰相大人高興了,道、州、縣各級眾多的官員更是萬分的高興,想想看,在當官的眼裏,還有什麽比頂頭上司滿意更讓他們滿意的事情呢?
  對於無住禪師這樣一個佛學人品都出類拔萃的大師,自然不能讓他一直寓居於空慧寺的。
  於是,杜鴻漸和崔寧一幫朝廷官員迎請無住禪師主持成都保唐寺。
  就這樣,無住禪師就成為了保唐寺的主持,在禪宗史上,無住禪師也就一直以保唐無住著稱了。
  無住禪師主持保唐寺後,不僅因為自己佛理精深禪學絕妙,更有宰相杜鴻漸和成都府尹崔寧這種朝廷大員以及一幫地方官員的大力扶持,所以在短短的八年時間內,無住禪師就在保唐寺搞得風生水起,而且成立了禪宗保唐派,並且使保唐派成為了和洪州宗、石頭宗相提並論的全國禪宗十大派之一。
  無住禪師在保唐寺搞得如此熱鬧,自然吸引了眾多的各界人士前來參禪悟道,切磋交流。
  有個法號無盈的法師也隨同眾人前來聽法,不過無盈法師仗著自己學問淵博而且有點名聲,在坐中態度傲慢。
  無住禪師於是問無盈法師:“楞伽經上麵說以楔出楔,你怎麽理解呢?”
  無盈法師道:“譬如擗木,先以下大楔,即下小楔,令出大楔。”
  無住禪師道:“既小楔出大楔,大楔既出,小楔還在,又說什麽以楔出楔呢?”
  無盈法師低頭沉思,卻沒找到話來回答。
  無住禪師道:“大楔比喻眾生煩惱,小楔比喻如來言教。如果楔和煩惱都沒有,何有出入?這就好像有人生病了醫生給病人開藥方,病如果好了,藥方也就沒用了。現在你執言教法,就好像一個病人拿著藥方卻不肯服藥。你不舍文字,亦如楔在木中啊。”
  無盈法師聽後,感覺到無住禪師的說法簡直不可思議,於是立即給無住禪師作禮。
  當時神秀禪師的北宗和慧能大師的南宗為了正統之爭,弄得天下佛門都在議論此事。所以慧憶禪師上前問道:“請問師父,北方禪師雲何入作?”
  無住禪師道:“亦不南亦不北,亦不入作亦不出作。沒得沒失,不流不注,不沉不浮,活潑潑也。”
  無住禪師這話,不僅深含禪理,而且極有見地。所以慧憶禪師聽後,立即對著無住禪師合掌叩頭。

  保唐寺有幾個僧人有一天來給無住禪師辭行,無住禪師問道:“你們這是要到哪裏去啊?”
  這幾個僧人回答道:“我們要到五台山去朝拜文殊菩薩。”
  無住禪師道:“同參們啊,如果佛在身心,文殊不遠。妄念不生,即是見佛。你們又何必大老遠的跑到五台山去禮拜文殊菩薩呢。”無住禪師的回答,自然是受到了慧能弟子們的影響,所以完全是一派禪宗頓教口氣。
  不過,這幾個僧人久居川內,對於頓教法門,所知甚少。所以他們還是堅持要到五台山去朝拜文殊菩薩。
  無住禪師於是作了一首偈給他們送行:“迷子浪波波,巡山禮土坡。文殊隻沒在,背佛覓彌陀。”

  這一天,無住禪師正在保唐寺大院裏喝茶曬太陽,成都市政府的三十幾個大小官員結伴前來向無住禪師討教佛學。
  雙方一番寒暄坐定後,有官員問道:“請問師父,我們來過多次,好像從來沒有看見師父教導弟子讀經念佛禮拜,這似乎和別的寺廟大不一樣,我們實在是迷惑不解,請師父開示。”
  無住禪師道:“我自己證得了究竟涅槃,所以也會按照這個方法來教別人的。我會用自己所悟來教導學生直接證入三昧,而不是教導他們學習那些不了教。所以你們平時以為的那些功課我是不在意的。”
  官員又問道:“哪麽別的寺廟的師父教授那些功課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呢?”
  無住禪師道:“大乘妙理至理空曠,有為眾生而不能入經教旨。眾生本性見性即成佛道,著相即沉輪。豈不聞心生即種種法生,心滅即種種法滅。所以轉經禮拜皆是起心,起心即是生死,不起即是見佛。”
  這三十幾個官員聽了,一個個都覺得無住禪師的說法太不可思議了,於是全部站起來禮拜無住禪師,並且都成為了無住禪師的皈依弟子。

  有一個叫作雄俊法師的僧人跑來勘辯無住禪師道:“大師入定否?”
  對於這個問題,前麵的禪宗宗師們早就有非常正確的解答,所以無住禪師也正確的回道:“定無出入。”
  雄俊法師又問道:“大師入三昧否?”
  無住禪師道:“不入三昧,不住坐禪,心無得失,一切時中總是禪也。”
  無住禪師的這種思想,完全是正宗的禪宗思想啊,不論是在當時,還是在千年以後,對於禪定來講,都是非常正確的解說啊。自然,雄俊法師聽後,不由得大為歎服。

  無住禪師還曾經在課堂上給學生們講道:“有緣千裏通,無緣人對麵不相識。但識法之時,即是見佛,此諸經了義經。”
  這段話除開佛理外,其實裏麵還有一句非常流行的口頭語。人們常說“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識。”讀者諸君看看這句流行了上千年的口頭語,是不是來源於無住禪師課堂上的開示啊。可惜現在幾乎所有關於“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識”的注釋中,都不會標注這句話來源於無住禪師的開示。

  無住禪師在保唐寺弘法八年,可以說是說法如雲啊。因為無住禪師同時具有智詵禪係、慧安禪係和慧能禪係的研究學習經曆,所以他在說法過程中,不僅傳授禪理,同時也廣泛引用諸如《維摩經》、《佛頂經》、《金剛經》、《大乘起信論》、《楞嚴經》、《思益經》、《法句經》、《楞伽經》、《般若經》等三十餘部佛經中的話語來開示學生,同時還引用《老子》、《莊子》、《周易》以及一些詩文來對比佛法而進行教學。
  並且無住禪師不但和禪客切磋交流,而且還和佛教別的宗派僧人、道士、官員、士人等各界人士進行勘辯、交流、學習。
  所以,無住禪師的保唐寺沒用多長時間,就成為了整個四川的禪學中心,無住禪師創立的保唐派,也成為了當時禪宗江湖中的十大宗派之一。
  唐代宗大曆九年(公元774年)六月三日,無住禪師在方丈室裏,忽然叫身邊的弟子去拿一套新的僧衣來,隨即無住禪師來到澡堂沐浴更衣。然後回到方丈室裏端坐著。
  弟子們看到無住禪師的舉動,都預感到了什麽,大家都自覺的圍聚在無住禪師的身邊。
  無住禪師望著他們道:“我要離開這個俗世遠行了,如果你們還是我的弟子的話,你們要約束好別的弟子和信眾,不得違背我平時的教誨。我走後,不要像俗家之人那樣哭哭啼啼大呼小叫的,如果有誰在我走後哭泣,那麽這個人就不配做我的弟子。因為佛法不是這樣子的,所謂離一切諸相,即是見佛。”
  說完後,無住禪師就在禪床上端坐著圓寂了,享年六十一歲。
  無住禪師在圓寂前,既沒有把禪宗傳法信物金襴袈裟傳給哪個弟子,也沒有向任何人交代金襴袈裟的下落。是傳言中無住禪師把金襴袈裟拿去當做工錢修建功德碑去了?還是無住禪師為了避免金襴袈裟會帶來殺身之禍而把金襴袈裟一把火燒了?(因為淨眾寺和德純寺的僧人傳言說無住禪師曾經想把金襴袈裟一把火燒掉,但最終還是放棄了。)真相不得而知。反正從此以後,菩提達摩傳下來的禪宗頭號信物金襴袈裟,在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消息了。
  無住禪師的保唐派雖然盛極一時,但是當無住禪師圓寂後,保唐派就迅速的衰敗了。
  保唐派迅速衰敗的原因,首先是無住禪師弘法的時間短暫。無住禪師從出山弘法到自己圓寂,不到八年的時間。而且無住禪師的教育方法比較強調禪宗的頓悟方式,對於佛門規矩、佛理學習、宗教職能等等都不重視,致使很多學生不能很好的學習和理解佛理禪法。自然,無住禪師也就無法在短期內培養出優秀的學生來繼承自己的法門。如果沒有優秀弟子遞相弘法,任何門派都會迅速衰亡的。
  其次,先前大力扶持無住禪師的宰相杜鴻漸在和無住禪師相交兩年後,就離開成都回到了京城。而成都府尹崔寧自杜鴻漸走後,在四川一家獨大,依仗四川地勢險要而且手下兵精糧足,飛揚跋扈,整天隻曉得厚斂財物爭權奪利,和朝廷的關係非常緊張。自然,佛法,也就不會在他的心中占據重要的地位了。無住禪師在世的時候,崔寧還算支持無住禪師弘法的,但是無住禪師圓寂後,對於無住禪師的弟子們,崔寧就沒有什麽好感了。
  失去了地方政府和官員的大力支持,再加上又沒有特別優秀的人才出來支撐門麵,保唐派從此就一蹶不振,進而很快的就從禪宗史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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