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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瑾沐篇(17):後宮之主

(2023-01-07 02:44:27) 下一個

【本文以戰國為依托,架空曆史,虛構朝代。一切皆為杜撰,請勿較真兒。】

熊鯉十四歲的那年,被楚王也就是他的父王扔到了江北的農村,一個叫做花田的地方。

在那裏,他認識了一條叫做鏡河的大河,和一個叫做屈童的男孩。

這條河,這個人,就像是一粒種子,鑽進了他生命的土壤,在他懵懂無知的青蔥歲月暗暗地生了根,發了芽。

三年後和這個男孩在異鄉的重逢,將那株暗暗在他心頭滋長的幼苗催生成了一頭張牙舞爪的巨獸,讓他覺得失控、迷惘,和渴望。他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想要占有一樣東西,完全的,絕對的,從頭發絲到血脈到靈魂的,全方位的占有。

這個男孩不懼萬裏之遙給他帶來了一袋子漁鹽,在掌心裏寫下了讓他為之瘋狂的四個字:你是唯一。

他很想去找那個男孩,告訴他,一切都是我的錯。再溫柔地擁著他,俯在他耳邊輕聲問,可以親親你嗎。然後從發絲開始,到他好看的眼睛,小巧的鼻尖,蒼白的胸口,纖細的腳踝,吻遍他的全身,好好的愛他。

然而熊鯉的身份首先是楚國的王子,而且,是一位極富使命感的王子。這一點,楚王熊瑾沐很早就看出來了,也因此才將年僅十五歲的幼子送去越國當了質子。

明麵兒上,熊鯉是楚國安放在越國的一枚昂貴的籌碼,聲色犬馬無不精通。

暗地裏,他接管了鬬依智在越國布下的情報網,手裏聯絡著上至朝堂大臣,下至市井小販的數十條眼線。而他在越國的這兩年裏,也漸漸發展起來了他自己的社交網絡,結交了一些越王姒無忌直係權力網外圍的人物,好比羅國國君羅湘君,又好比姒無忌同父異母的弟弟公子子龍。

這些人,就像下棋時看似漫不經心在角落裏落下的一子,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派上用場。

而眼下,越王後宮裏有一枚岌岌可危的棋子正急需要他的關心 —— 昔日名滿會稽,色藝雙絕的夏姬,如今深宮之中四麵楚歌的麗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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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無忌步履匆匆地前往太後寢宮瓊瑤殿,一路上被樹梢上草叢間無所不在的夏蟲鳴叫得心煩意亂,想要罵人。

兩年前他和母後郭氏聯手逼退老王。即位後,本該同心的母子二人倒生出了許多嫌隙來。權力這瓶春藥將貪婪的兩人捆綁到一起,然而也是權力讓這對母子和昔日的親密戰友漸行漸遠。

無忌不滿郭氏和其家族在朝堂之上的跋扈,近來多住在臨海的離宮長壽宮,對郭氏眼不見心不煩。此外,長壽宮背靠著會稽著名的“長壽山” ,山腳下的一大片綠地就是越國禁軍的校場。每每痼疾發作的時候,去校場上轉一圈,聽聽將士們操練時的喊殺聲,身心就都鬆快了不少。

快到瓊瑤殿門口的時候,一個身著華麗紫衣的年輕男子恭謙地給他行了個常禮。

這人樣貌生得極為周正,眉梢一顆醒目的紅痣,讓無忌不由的多看了一眼。謠傳郭氏裙下不乏年輕美貌的入幕之賓,如今看來竟是真的。無忌目光掃過修長的紫衣背影,心裏一陣厭惡。

此時瓊瑤殿內一個正值春秋鼎盛的女人正在被侍女們服侍著梳妝打扮。

單從皮相上來看,她略微下垂的眉眼,脂粉已經無法掩藏的淚溝和法令紋,都明明白白的坦誠著:她昭華已逝,美人遲暮。然而權力從來都是最好的春藥和回春丹。她眉眼裏依然有的媚態,周身散發出來的貴氣,和麵對衰老的一份傲氣和坦蕩,都讓人忍不住讚歎她作為手持權杖的女人的至高無上的魅力。

郭氏從老王的妃子,到皇後,再聯手兒子逼退了自己的丈夫,如今成了無冕之王,和無忌平分越國的半壁江山。這份魄力,或者說是狠毒,是連幾個兒子都自愧不如的。

她深深明白一個道理:與其躺在男人身下討男人的歡心,不如占據了主動,騎在男人的身上讓他們欲罷不能。這既是床第之歡的秘籍,也是禦人之術的真理。

郭氏從眼角瞥了一眼垂首站著的越王,揮了揮手讓人給越王看座。一個伶俐的侍女給兩人各奉上了一碗香氣四溢的益氣大補茶。

她抬起濃密如扇子般的睫毛,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望向越王,語調介乎於命令和撒嬌之間:“忌兒啊,我聽說,你最近吃得不多,這可不行,身體是本錢,長此以往是要傷了本的。來,你嚐嚐看,這是我的巫醫給我調的,我吃著覺得很好。”

“巫醫?剛才瓊瑤殿門口那個紫衣小白臉麽?” 無忌暗暗啐了一口,麵對母親隨意揮灑的媚態心中直泛惡心,隻嚐了一兩口就放下了。

郭氏也不勉強,繼續道:“忌兒啊,我昨兒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咱們得了一口九蛇大鼎,鼎裏頭還坐著個小娃娃。你猜猜這娃娃說啥?他管我叫奶奶嘞。

“這夢可是個天大的祥兆啊,我年輕的時候就曾夢到青蛇纏身,後來果然懷了你,如今這蛇又來送子嗣了,還是帶著周天子的大鼎來的。

“我已經讓他們把麗妃的東西搬去了我的偏殿,麗妃這孩子,怪可憐勁兒的,懷了孩子吃不下東西也不和人說,都瘦成什麽樣兒了。就讓她跟我這兒好好養胎,等到生產了母子平安再回去陪你,成嗎?”

郭氏見無忌坐著沒吭聲,以為他不滿意自己擅作主張,便提議讓自己身邊的劉美人去給無忌陪寢作為補償。

姒無忌徹底無語了。在自己的這個母親眼裏,沒有什麽是一場交易不能解決的 —— 我挪動了你的妃子,再補給你一個美人,一切不就都圓滿了?

其實無忌並沒想要留下麗妃的這個孩子。

麗妃這個女人,怎麽說呢,在越王無忌的後宮裏算是個另類。

無忌兩年前算是從楚國質子和羅湘君手裏奪美,將慧智蘭心的大楚美人黎夏納入了後宮。可是人接回來了,無忌就後悔了。畢竟,鬬依智這老狐狸給他送來的美人,隻怕是不簡單呐。

無忌把美人黎夏晾了幾個月,置之腦後。偶爾想起來了一問,內侍陳祿低眉順眼地說,麗妃為人嫻靜可愛,在自己院子裏辟了一個角落,跟老嬤嬤們學養蠶種地呢。無忌一皺眉:“養蠶還行,種地?種的什麽地啊,我是少她吃還是少她喝了?” 陳祿一笑:“就是的呢,我們也以為她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弄得豆角黃瓜像模像樣的,水靈靈的,可招人愛。” 無忌一瞪眼:“她這是多少根黃瓜收買的你?” 陳祿扁扁嘴:“小的不敢。”

就這樣,擅長音律的美人黎夏,把地種到了越王無忌的心尖兒上。

無忌一開始並不想碰她,可是像所有靠意誌力忍住不碰甜食的人一樣,意誌力的崩壞隻是時間的早晚。

無忌一直很小心,可是就像是天意,麗妃竟然受了孕。然後冥冥之中,天意又將腹中胎兒透露給了郭太後,在無忌動手之前為這小東西找到了一把最強有力的保護傘。

 

這位受天意庇護的妃子成為了太後瓊瑤殿偏殿的新主人。

幾個侍女一邊收拾打掃一邊嚼舌根子:“這位主子,聽說是會妖術的。” “對,我聽說啊,有一次她侍寢陛下的時候,有人看到了九尾狐的影子呢……”

傳說中會使妖術的“九尾狐”,其實在越宮之中,最多隻能算是中等以上之姿。如果說郭太後是朵久經風雨而不敗的豔麗牡丹,那麽麗妃更像是朵暗香縈繞的茉莉 —— 細細的黛青色的峨眉,小巧而秀氣的鼻子,微微下垂的眼角一抹粉色似有若無。

黎夏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身邊人進進出出,手中把玩著一根再普通不過的青銅簪子。

唯一有些特別的是簪尾幾根惟妙惟肖的雉羽,在黎夏的撫弄下似乎忽明忽暗地閃著淡淡的熒光。

幾天前才借他的生日發出警訊,這麽快太後就有了動作……,這一切,是他的安排嗎?

一定是的,世間哪有那麽多平白無故的“好運”呢?

那麽巧太後夢中九蛇報喜,又那麽巧就有人把自己秘而不宣的孕事捅給了太後。這裏麵想必讓熊鯉費了不少周章。

那個當初和自己一起在舉目無親的越國紮下根來的少年,短短兩年就成長成為了一名如此沉穩、高效,又有手段的情報網首腦。真的就如義父鬬依智所言,大楚的國運或許會因為這個少年而不同!

黎夏想到這裏,嘴角微微上揚。

當初,兩人按照鬬依智的安排,在同福客棧的二樓假模假式的扮演公子佳人風花雪月的劇情。兩人一人十五,一人十七,誰都不知道該怎麽演,還是鬬依智一個老頭子親身上陣,手把手的教的他倆。鬬依智說:“芮知,你看伯龍的這個眼神就不對,哪有懷春的少女這麽直愣愣地看她的情郎的?你要低下頭來,從睫毛下麵偷偷地看他,重點是要欲說還休,要嬌羞。” 說完又教導熊鯉:“伯龍,你就當芮知是你的那把彎刀。你看著她的時候,要專一,要投入,要讓她感覺到你眼裏心裏除了她就再無旁騖了。但是又不能輕浮,別演過了,演過了可就成了色胚了,知道嗎?”

兩人不知笑場了多少回。但是漸漸的,兩人的目光有了糾纏,正如鬬依智所說的,少了份坦蕩,多了份若有若無的情愫。

真的完全是在演戲嗎?黎夏不知道熊鯉會怎樣回答。但是她,卻在那個夏天,在同福客棧的二樓,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悸動。

 

王宮西北角的一處再普通不過的民宅。

大白天的,一個麵容宛若玉雕的年輕人正安靜的在臥榻上躺著。門窗都被厚重的簾子遮住,濾過的陽光昏昏黃黃的打在他的身上。

一個身形圓潤,眉脊微突的少年每隔一盞茶的功夫就在臥榻前晃悠一次,隨著日頭的逐漸升高,這少年越發的坐立不安起來。

而榻上那人卻依舊一動不動地躺著,呼吸平穩,麵容安詳,就好像是缺覺的人,陷入了一個深沉而漫長的黑甜香。

“公子,你倒是醒醒啊,” 眉脊微突的少年蹲在塌前,就快哭出來了。

昨晚剛剛入夜的時候,成嬰隨著熊鯉悄悄潛入了這所不起眼的宅院。

剛來越國沒多久的時候,有一次兩人在會稽閑逛,剛好這座宮牆外的宅子掛了牌子在待價而沽。熊鯉一時興起,讓成嬰出麵買下了這座平平無奇的宅院,看重的是它毗鄰王宮,且不招搖,想著,也許什麽時候能派上用場。

果然昨夜就用上了。

熊鯉的傀儡術雖然精湛,但是正處於一個瓶頸無法突破——那就是距離的限製。修煉法術也和練習武功一樣,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而且無論練習者多麽勤奮或者有天分,都會在修行的道路上遇到大大小小的坎兒。距離這件事,就是熊鯉師從鍾子期以來,遭遇的第一個大坎。

這座毗鄰王宮的宅院,是他能找到的最佳施法場所了。然而以熊鯉目前的法力而言,驅動和控製幾十丈以外的傀儡他不在話下,可是一裏地甚至更遠的目標就在他的功力之外了。

所以熊鯉在施法之前,先服用了一枚拇指蓋大小、無臭無味的紫黑色丹藥。

鍾子期給這丹藥取了個風雅的名字,叫做“青冥丹”。其實就是個作弊的工具,修習法術之人,服用此藥之後,可以短期內在功力上有大的突破,達到高於自己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境界。當然,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捷徑可走。鍾子期反複叮囑過熊鯉:如非萬不得已,絕不可啟用青冥丹,因為此藥副作用強勁,且不可預期。

不可預期,就是說,這作弊藥物的反噬力因人而異。運氣好的,好像生了場大病,然而痊愈後行動自如,功力不減。運氣不好的,也許會功力受損,運氣更加不好的,也許會丟了性命。

所以說,任何的捷徑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熊鯉服下青冥丹之前,讓成嬰給他計算好時間,施法後每隔一個時辰,就在他的中指指尖拿銀針淺淺的刺激一下,如果不醒,可將深度逐漸增加。按照他的推算,不出意外的話,施法後四個時辰,也就是巳時,就應該一切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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