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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瑾沐篇(1):初見郢都

(2022-11-28 15:14:54) 下一個

【本文以戰國為依托,架空曆史,虛構朝代。一切皆為杜撰,請勿較真兒。】

不巧的是,林玉琴帶領屈家子女們從江北花田北上郢都壽春和丈夫,新晉驍勇大將軍屈有菊匯合的時候,屈有菊已經風塵仆仆地趕往了駐紮在江北的水師大營。夫妻倆擦肩而過,卻各有使命。

屈童剛到壽春的新鮮勁兒一過,竟意想不到地水土不服起來。

雖然論起繁華和富庶來,壽春強過花田百倍,而且花田臨江,壽春也有條大河灌溉滋潤。但是壽春內陸中原幹燥的空氣,飯桌上一日三餐花樣百出的麵食,和壽春人硬邦邦的中原官話,都讓十二歲的屈童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尤其在口音這件事上,屈童一口軟糯糯的江北話已經讓他在新學堂裏鬧了幾次笑話。以前熊鯉在屈家的時候,最多是練功的時候凶了點,並沒有在其他任何事情上挑剔過他,直至於屈童天真的認為,江北農村人和中原郢都人並沒有多大區別。

如今一旦落了地,受了幾次“鄉下人”的嘲諷,屈童鬧起情緒來,不願意再去學堂了。倔脾氣上來了,連屈平都勸不動。

在家裏賦閑了幾日,忽然貴喜急急地找來,讓他趕緊更衣見客去。問起來是誰,貴喜隻說是老爺夫人的舊相識景家,來串門來了。

屈童慌慌忙忙地把過生日時剛剛新置的那件藕荷色深衣穿上,在頭頂的束發上加了一隻青色的玉發扣,便攜屈平、寶嬋一起往前院走去。

甫一過垂花門,就聽見一串響鈴般脆生生的笑聲。屈童稍一詫異,回頭和屈平對望了一眼,心道:林玉琴管理下的屈家,除非是走水了那樣的大事,尋常不得無故喧嘩,是誰如此的放肆?

推門進去,隻見母親林玉琴端坐在左手,對麵是一位和她年紀相仿,麵色白淨富態的夫人。這夫人一身水綠色的深衣,衣袖和裙擺都比母親的要窄了不少,想來是郢都的時新款式。她身旁坐著一個身量看上去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好奇地放眼往屈童他們這邊看過來。

“喲,這就是童童,平兒,和嬋兒吧,快,快過來給我瞧瞧,” 那夫人操著一口中氣十足的爽脆官話,一把將寶嬋拉到身邊上上下下仔細端詳著,對林玉琴嘖嘖稱讚道,“嬋兒這姑娘可真是招人疼啊,看著不像是庶出,竟是你親生的,” 又把目光投向屈童道,“這是童童吧,什麽是皎如玉樹臨風前,我今兒算是見著了……”

說著指向她下手位的少年:“我家雎兒一聽說屈家來了位《兵法》倒背如流的弟弟,說什麽也要跟過來瞧瞧,” 說著對自己兒子笑道,“怎麽,不是也同你一樣,生得兩個眼睛一張嘴,沒有三頭六臂,腳下沒踩風火輪?”

那一直默默不語的少年顯然是被母親擠兌慣了,站起身來對著屈童屈平微微一揖,道:“百聞不如一見,早聽父親說屈家兄弟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的。”

景夫人聞言笑著瞟了一眼自己兒子道,“可不是比下去了?” 接著向林玉琴說:“玉琴,咱們姐兒們聊咱們的。讓孩子們自己去玩兒吧,他們也自由自在些。”屈平早就等著這句話呢,見姑母微笑著點了點頭,便拉起景雎的手,和屈童、寶嬋四人撒丫子奔後院去了。

午飯貴喜給幾個孩子就在後院的小竹園裏備下了。

壽春地貴,屈家在郢都的宅院比起花田要縮水了些,但是精致的程度上卻有著雲泥之別。這宅子據說是楚王熊瑜親自給定下來的,距離王宮和壽春的商業街都十分方便,且宅子前後被一片竹林環抱,頗有種鬧中取靜的意味。宅內的裝飾精美考究,正房和幾個廂房、耳房的門上都有雕刻著不同圖案的青銅門環,林玉琴門上的是太陽,屈童的是雷電,寶嬋的是雲霞。從垂花門到正房的一條六尺多寬的青磚路,正中用紫色貝殼鑲嵌而成,在天好的日子裏有如寶石一般光彩熠熠。

屈平和寶嬋對這座新宅子讚不絕口,然而屈童卻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他最為中意的就是後院的這片小竹林,可以在這裏讀書發呆不受打攪。貴喜把午飯安排在這裏,正對了他的胃口。

幾人聊起來才知道,景雎今年十三歲,剛好大屈童一歲。景雎的母親柳氏,和林玉琴在出閣前便是好友。雖然隨著屈有菊被貶,屈家日漸式微,但是兩家始終沒有斷了聯係,景雎對於屈童的了解,就是從母親的書信中得知的。

“對了,” 景雎從袖中取出一塊絲帕,遞給屈童問道,“我母親說這詩是你九歲所作,可是真的?”

屈童接過來一看,絲帕上工整地寫著幾句辭:

“望春濃兮還薄,厭梳裹兮尤憂;

“花梢窄兮日上,柳帶寬兮鶯穿;

“盼音書兮未來,怨薄情兮誰思;

“少不可兮虛過,香衾臥兮和我。”

原來是遊戲時以怨婦口吻所作的一首思春之辭。香豔嬌憨之極,沒想到竟被母親抖落了出去!

寶嬋掩著嘴,癡癡的笑出了聲。屈童羞得兩頰緋紅,卻見景雎神色殷切,隻得含糊道:“這個,的確是我小時候的遊戲之作。”

景雎聽了越發的讚不絕口。見屈童麵前的牛肉麵沒怎麽動筷子,猜他不對胃口,便將自己麵前的一碗銀魚雞蛋推了過去,又問道:“敢問幾位現在讀的什麽書?”

屈童:“法,禮,兵,詩,都稍稍看過一些。讀得都不深,僅僅知道些皮毛。”

景雎讚賞地點了點頭,又問:“請的是哪位先生授業?”

不等屈童答話,屈平便搶著替他說:“咳,別提了,他把先生給休了,現在家裏自學呢。”

景雎是個識眼色的,見屈童麵露尷尬便不深究,隻風輕雲淡地說:“我家的先生剛剛講解過《法》,接下來說《兵》,如果不嫌棄,倒是可以一同聽聽解悶兒。”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屈家兩兄弟可以說在壽春交到了第一個談得來的朋友。屈童欣賞景雎的知書識禮,屈平喜歡他見多識廣談吐風趣,而寶嬋最饞他帶來的小點心。

屈景兩家原是世交,兩個宅子離得也近,林玉琴被幾個小的一磨便答應了他們每周三日去景府上走讀。屈童屈平都走了怕寶嬋一個人寂寞,索性一同跟了去,和景家的小姐妹們作個伴。

屈家兄妹依舊保持著每天早上卯時起床站馬步練刀的習慣,熊鯉不在跟前,屈平便扮演起了小教官的角色,想著什麽時候再見熊鯉定要一雪前恥。用過早飯後,周管家駕著馬車辰時將三人送到景府,申時再接了回來。

一個月的功夫,不但和景雎混熟了,也結識了幾個同樣來景府上學的世家子弟,大家年齡相仿,氣味相投,私底下給自己的小團體起了個風雅的名字,叫做“霽月閣”,尊景雎為“閣主”。

屈童從“霽月閣”得知,郢都最顯赫的家族除了景家之外,還有昭家,鬬家,和伍家,並稱“四大家族”。 這四大家族不僅世代相傳,而且門人子弟滲透到了楚國政、商、學、兵的各大要職,就連楚王熊瑾沐都要忌憚幾分。四大家族裏麵又以官拜丞相的昭家最為位高權重。

 

這天午飯過後,屈童正在景家池塘邊喂魚消食,突然景雎神神秘秘的招手道:“童童,我兄長差人送信回來,說讓你我收拾收拾去見一位貴人。”

原來壽春的當紅戲班子排了新戲在太子府首演,太子嵐請了幾個向來和自己交好的公子前來賞鑒,其中就有景家大公子景陽。閑談間,景陽對於弟弟新近結識的屈家兄弟讚不絕口,太子一時興起,就讓景陽把小公子們叫來,給他瞧瞧。

屈童景雎同乘一輛馬車前往城東南的太子府。路上景雎見屈童不住的搓手,打趣道:“怎麽,怕見太子?他若考你,你隻需將那《香衾臥兮,和我》給他背上一遍,保準一炮而紅。” 屈童臉上微微一紅,他倒不是擔心如何出人頭地博取太子的歡心,而是因為母親林玉琴曾經叮囑過,郢都猶如一隻染缸,深不見底,在此行事比不得花田,須得處處小心,步步留意。如今騎虎難下,一會兒拜見太子時,倘若太子有意親近,他是結交呢,還是結交呢?

不一會兒馬車停在了太子府前。屈童抬眼一瞧,隻見青色的門牆既高且厚,宅門上鋪陳著暗紅色的方瓦,宅門前一對一人多高的玄鳥石雕,體態靈動優美之中又不乏威儀,讓人心生敬畏。

出了前院後,又走了約莫小半盞茶的功夫,方才來到朱紅色的內院門前,裏麵隱隱傳來絲竹之聲。帶路的管事駐足道:“太子殿下就在這裏麵了,兩位公子慢走,” 說完便自行退下了。

屈童明白:大戶人家人多手雜,管事之流的男丁不得擅入內室,也是不用明說的規矩。

他和景雎穿過一條曲折迤邐的雕花遊廊,追隨著樂聲來到後院一個花園之中。隻見園中花繁葉茂之處修建了一個八角涼亭,亭子對麵的草地上臨時搭起了一個不大的台子,台上一人作武生裝扮,手裏一杆銀槍耍得密不透風,遍地生花。

涼亭裏有人叫了聲“好!”,屈童正愣著,景雎拉拉他衣袖往亭子那裏使了個眼色。就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公子在亭子裏向他們招手,這正是景雎的大哥,剛剛晉升為王卒卒長的景陽了。

景陽身邊的一個男子也同時回轉過頭來,他一身流光溢彩的豔色深衣,腰帶處收得極細。臉上的五官好像和楚王熊瑜一個模子裏倒出來似的,硬朗而突出,然而目光卻不像他父王那樣專注有神,有些飄忽難測,臉色也隱隱地泛著一絲青黃,和身邊亮如朝陽的景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屈童明白,這便是太子熊嵐了。和景雎一齊上前一步,行禮道:“景雎(屈童),見過太子殿下。”

熊嵐揮揮手讓人給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看座。指著屈童向景陽道:“世明,這位就是屈家的公子?我原以為你家景雎便是小輩裏麵的翹楚了,如今看來,人外有人呐。” 說罷,問侯了屈童今年多大,正讀些什麽書,師從何人。聽到鍾子期的名字時,熊嵐頓了頓,若有所思,又追問道:“聽聞驍勇大將軍武藝超群,你可曾自幼習武麽?用的哪種兵器?”

屈童垂首,一五一十地回答說:“我年幼時體弱多病,父親一時心軟,便不曾強求我習武。倒是小殿下住在花田時,曾經教過我站樁。”

太子見他提起熊鯉,樂了:“這聽起來倒像是他!我前年祭祀時去他那所離宮小住,就被纏著陪他練功……,可惜他今天府上有事,不然,你們倒能見上一麵。”

眾人談話間,武生戲已經告一段落,耍銀槍的小生領了賞錢千恩萬謝地下去了。稍息了片刻,就見一行容姿絕豔的舞姬登上台來。這些女子身著嫩綠色的曲裾,身纏粉色絲帶,隨著鼓樂聲響,開始載歌載舞,行動間有如一隻隻隨風而動的小荷,“麗而不奇,長發曼鬋”。屈童仔細聆聽,原來歌裏唱的是江南採菱,泛舟荷間的軼事。

屈童眼望著這些長發細腰的妙齡美人,不由得聯想到了花田每年夏天下泥塘採菱角的辛勤農婦們,心說:採菱要踏在及膝深的淤泥裏,又髒又累不說,還要當心血吸蟲鑽進腿肚子裏去,編這歌舞的人可真是不知人間疾苦啊。同時又想起在江北水師大營奔波備戰的父親屈有菊,和一觸即發的戰事,心情不由自主的灰暗起來。

 

注:

屈童的閨怨辭,是依照楚辭格式,由宋詞人柳永的《定風波》改寫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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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nthropologi' 的評論 :

明白了,是跟更北的比,謝安安:))
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悉采心' 的評論 : 讚心心,讀得超認真!江北是泛指的江蘇在長江以北的部分。雖然不比得蘇州話軟糯,但是比起中原也還是軟了不少,嗬嗬。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屈童一口軟糯糯的江北話——以前我一直以為江南人吳儂軟語,那麽安安的江北是指哪兒呢?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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