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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花田篇(5):荒野將台

(2022-11-13 05:51:23) 下一個

【本文以戰國為依托,架空曆史,虛構朝代。一切皆為杜撰,請勿較真兒。】

不知何處而起的風拂過原野,就見過膝高的長草如波浪般此起彼伏,層層翻滾。天空裏的烏雲密集起來,一轉眼,細碎的雨線便隨風斜斜地飄落下來。

屈童撚起貼在手臂上逐漸被打濕的衣袖,輕出了口氣道:“原來這幻境竟然是真的。”

他想了想,抽出腰間的一把短匕首。

這匕首是父親屈有菊在他虛歲滿十歲那年作為生日禮物贈與他的。長不過兩寸,匕身用上好的青銅打造而成,烏亮有如鏡麵。這短小精悍的匕首如同長劍般雙麵開刃,鋒利無比。當時屈童一見便如珠如寶,愛不釋手,恨不能吃飯睡覺都要帶著這寶貝同吃同睡才甘心。

利刃在食指上輕輕劃過,片刻之後,一滴珊瑚珠般鮮紅的血滴便在屈童雪白的手指上湧了出來。他放進嘴裏吮了吮,一股鹹腥熱乎乎的沾上了喉頭。

屈童蹙了蹙眉:“是了,這裏下雨會濕袖,破指會流血,這哪裏是什麽幻境,分明是玩兒真的。”可無論是真是假,眼下雨點越來越密,找個避雨的落腳點是正經。再者,自己抽到的是“辰”字,按照鍾先生的提示,自己的“敵國”是龍,那麽抽到十二地支的其他人呢?他們都去哪兒了,會在這個幻境裏和自己並肩作戰嗎?

屈童解下腰帶,將厚厚的深衣頂在頭頂上,在長草中深一步淺一步艱難地邁著步子。

獨自跋涉了小半個時辰後,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草叢之間的一小片凹地裏積起了個渾濁的小水窪,水窪裏坐著個披頭散發的小胖子。這胖子渾身泥濘,光著兩隻腳丫子,腮幫子上兩坨粉嫩的肉團隨著抽泣不可控製地抖動著,當真是梨花帶雨。

“李燃!” 屈童失聲叫道。

那胖子聽見動靜,怔怔地朝來人望了幾秒,忽地撲將了上來,寬大綿軟的身軀將屈童狠狠抱住,放聲大哭起來。屈童無奈地半跪在地上,任他眼淚鼻涕糊了一身,心道:“啊,這就對了,李小胖抽到的是‘亥’字,對家是抽到‘豬’字的屈平。看來,鍾先生很有可能是讓十二地支組隊,共同對抗十二生肖。”

屈童一邊輕撫著李燃的後背,一邊慢慢問清楚了原委。原來這片草叢背後有一個隱蔽的小坡,坡上有間不大但尚能避雨的石屋。石屋被幾個先到的人霸占了,為首的看上了李燃的皮履,李燃自是不從。結果可想而知,不僅被人扒了鞋子,還被一腳踢了出去,從坡上一路滾了下來。

屈童聽得心頭火起,心說:好啊,和敵國還沒交戰呢,自己倒忙得不亦樂乎,真是“相煎何太急”啊。他三兩下脫下自己的皮履給李燃穿上,一把拽起胖子,檢查了一下並沒有哪裏傷著筋動著骨了,揪著抽抽噎噎的李小胖大步朝坡上走去。

李燃在石屋外十幾步遠便停住,無論如何再不肯近前了。

屈童其實也心裏沒底,他自幼不曾習武,突然被拋到這麽個荒郊野嶺裏來,原本就是強作鎮定。現在身邊帶著個比自己還麵的李小胖,完全是趕鴨子上架了。他推開虛掩的屋門,隻見石屋正中“嗶嗶噗噗”的生著一對篝火,三四個少年圍著篝火正分食著什麽。為首的那個生得高大精壯,麵孔在火光裏泛著油光。

鄭榮!屈童這會兒想起來了,鄭榮抽到的是十二地支裏麵的“寅”字,對家是抽到“虎”字的小旋風溪春。“我這是走的什麽運啊,” 屈童不無沮喪地想,“組隊的要麽是李小胖這樣忠心耿耿卻膽小如鼠的,要麽是鄭榮這樣武力超群可是完全不對付的。”

鄭榮是花田村鄭屠戶的大兒子,大屈童兩歲,因為生得骨骼奇異從小被一位高人收作了關門弟子。他小小年紀便練成了一身好硬功,可沒曾想,這高人傳藝卻不傳德。鄭榮武藝雖高,德行上卻十分的不怎麽樣,這兩年越發成了村裏的小霸王。為人憨厚的鄭屠戶逢人便歎息,說後悔送他去習武,如今兒大不由管了。鄭榮上學兩天打魚三天曬網,本來也沒什麽交集,可不知怎得開春元宵節上見了一麵之後,鄭榮竟然相中了屈童同父異母的妹妹,屈寶嬋。念念不忘地放出話來,說寶嬋是他媳婦兒,等寶嬋滿十四就上門提親去。屈童本來就和此人尿不到一個壺裏,聽了這話,更是火冒三丈,要不是屈平拉著,早就要不自量力地找鄭榮“單挑”去了。

此時鄭榮冷冷地斜睨著屈童,又瞄了眼屋外的李燃道:“喲,李小胖搬救兵來了。”

圍著篝火的幾個少年附和著鄭榮,哄笑起來。

屈童臉上一紅,卻橫下一條心來。他把一直在淋雨的李燃拉進屋來,大大方方地把被雨淋濕的深衣和中衣架在火上烤著。又眾目睽睽之下從腰間取出來一個小小的針線包,在衣袖上扯下來的幾片布條上飛針走線,很快便給自己納出了一雙簡易的布履來。給自己和李燃都收拾停頓後,望了望外麵開始發白的天空道:“這雨眼看就快停了,我們趁著天還沒黑,出去找找其他人,把大家聚集到一處,一起商量對策。”

鄭榮緘默了片刻,突然笑出聲來:“屈童,你的兵呢?你沒有兵,我憑什麽要聽你的?難道鍾先生給了你大將軍令麽?”

屈童一愣,不明白鄭榮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回頭看看李燃,兩人同樣一頭霧水。

鄭榮索性打開石屋後牆上的小窗向兩人一努嘴:“喏,我的寅家軍。”

屈童李燃探頭望去,隻見石屋後的草甸上黑壓壓的一票人馬,一眼望不到盡頭,少說也有千餘人。所有人馬都木然地站立在雨中,安靜有序得仿佛屈童下棋時用的木頭玩偶。“傀儡兵?” 一個念頭在屈童腦中閃過。屈童在家撞見過父親和鍾先生飲酒遊戲時以麥秸化作傀儡兵演算兵法,那些士兵看上去和真人無異,可是行動全靠人為操縱,且法術有一定的時效,失效之後便又化回一堆麥秸而已。

眼前鄭榮的這票“寅家軍” 目光呆滯,安靜有序,必定是傀儡兵無疑了。

屈童心裏鬱悶:鍾先生說我是“將”,可不要說兵了,走到現在連半乘車馬都沒摸著,鄭榮這裏倒是兵強馬壯的。這是什麽道理?

正想著,鄭榮手裏拿著一盤油乎乎的烤野雞脯子肉走上前來:“餓了一天還沒吃東西吧?要不要先墊吧墊吧。”

李小胖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早先是被嚇著了,這會兒野味就在眼前,饞得眼珠子就快掉出來了。也不管什麽尊不尊嚴,一把抓住塊滋滋往外冒油的大雞脯子直往嘴裏塞。

鄭榮見屈童踟躕,便將剩下的野雞肉往他懷裏一踹,笑著道:“我說這都什麽時候了,饑寒交迫的,就別端著了,大舅子。”

屈童本來有點猶豫,這會兒被這聲流裏流氣的“大舅子”三字一煽,心裏的小火苗頓時又竄上來了。他默默地收起在篝火架子上烘得差不多幹了的外衣穿在身上,一言難盡地瞟了鄭榮一眼,道:“你在明,敵人在暗,一會兒雨停了就把篝火滅了吧,晚上加強防守,讓人在外麵輪流守夜,以防不測。”

說罷便推開屋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見李燃沒有動靜,回頭喊了一嗓子:“小胖,你不走等著伺候人家鞍前馬後呢?”

李燃灰頭土臉地跟了出來。

雨水漸漸止住了,天空裏的烏雲被撕了個大口子出來,青裏透白的天邊染上了一片粉橘色,從橘色裏灑下一道道金光來,將灰蒙蒙的濕草甸子打扮得竟有了幾分明媚。

李燃走快兩步趕到屈童身邊埋怨道:“童童,你也是的,大丈夫能屈能伸,這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咱們去哪兒過夜啊?”

屈童腳下如同生了風般走得飛快:“小胖,鄭榮這人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咱們投奔了他必定沒有用武之地,” 頓了頓又道,“我記得過來的路上有一處背風的小丘,離石屋不算太遠,今晚先去那裏休整,明天一早再做打算。”

兩人走了約莫一柱香的功夫來到屈童所說的背風小丘,果然隱蔽幹爽,是個藏身的好去處。屈童讓李燃拿出貼身的短刀,自己摘下腰間的青銅匕首,兩人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砍下了幾大捆焦黃的枯草,鋪在地上做成了個看上去像模像樣的鋪蓋。

屈童解下身上的荷包來,撚了幾根新鮮的長草當作繩子,將幾叢還算柔軟的枯草薄薄的串在一起做了兩件“稻草衣”晚上用作禦寒之用。李燃將較大的那件披在身上,得意地左顧右盼,一拍巴掌道:“嘿,真是神了!童童,我咋沒看出來你這麽能幹呢,這草衣做的,比我爹專門請人弄的蓑衣都強。”

屈童白了他一眼:“這會兒知道得瑟了,剛才哪隻小狗抱著我哭來著?” 說罷叫李燃坐下,脫下他腳上的皮履來細細察看。還記得李燃從石屋滾下坡去的時候崴了腳,這會兒一看,左腳踝那裏果然又青又紅,好似一個小饅頭般高高的腫了起來。屈童一皺眉:“腫成這樣兒了,也沒哼哼一聲,算你有種。”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把尾巴上開著小白花的細草根子,揉進嘴裏嚼吧嚼吧,“噗”的一聲一口草漿子噴在了李燃的傷處。

“唉喲我的媽,” 李燃方才沒有什麽動靜,這會兒被冰涼的草藥漿子一激,倒是哭天抹淚起來。

屈童遞給他幾條草根:“這草根雖苦,但裏麵裏蓄著水,你先湊合著吃了,明天天一亮咱們就找水源去。”

李燃雖然哭哭啼啼的,但心裏明鏡似的,知道這荒郊野嶺不比自己家裏,有吃有喝便不能埋怨。接過草根來好似山珍海味般嚼得吧唧吧唧的。

屈童哄睡了李燃,心裏卻放心不下“寅家軍”鄭榮他們,遠遠地望去,隻見石屋裏火光依然,暗暗歎息了一聲:唉,他們果然不肯聽我的,隻盼今夜無事罷。

他穿上草衣,和衣在李燃身邊躺下。幹鬆的草甸紮在臉上癢癢的,也是累極了,在草甸子那股雨後特有的清新香味兒環繞裏很快便沉沉睡去。

 

一道陽光柔和地灑在草垛上兩隻小獸的身上,兩人溫熱的鼻息在深秋的清晨裏凝結成幾縷白霧,懸在空中久久也不散去。屈童一個激靈,猛地坐起,拍拍李燃的臉蛋兒道:“小胖,小胖!別睡了,天大亮了。” 李燃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隻見天色剛剛破曉,到處都是一片蒙蒙的鴨蛋青色,嘴裏嘀咕道:“這明明才剛大清早呢,哪兒來的大亮啊。”

屈童心裏掛記石屋,爬到丘頂眺望,隻見遠處石屋依舊,可是裏麵的篝火已經熄滅了。

“小胖,咱們回去看看,” 屈童不顧李燃的反對,脫下草衣便匆匆上路了。

再回到石屋時,裏麵空空如也,不但鄭榮他們幾人不見蹤跡,就連屋後的那些傀儡兵們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李燃見屈童發愣,寬慰他道:“沒事兒的,也許鄭榮他們呆的膩了,連夜挪窩了呢?” 屈童神色緊張地搖了搖頭:“不,小胖你看,這篝火堆亂糟糟的,明顯有打鬥的痕跡。還有那裏,” 說著指向地上散落的幾塊吃食,“要走沒有理由不把吃的帶上。”

屈童越來越覺得疑點重重,讓李燃繼續搜查屋裏,自己去屋外查看。

他正對著一大片被人壓得七倒八歪的草叢上的斑斑血跡想著心思,忽聞李燃大聲嚷嚷:“童童,童童,你快來,看我找到了什麽!”

隻見李燃懷揣著一堆一寸半長的木牌站在石屋門口,手裏舉著的一張木牌上赫然寫著個赤色的“亥”字。而屋外幾百個穿戴整齊的傀儡兵仿佛天兵天將一般從天而降,為首的舉著一把暗紅色的旗幟,上麵一個鮮紅的“亥”字。李燃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而屈童卻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急急地搶過李燃懷裏的木牌來攤在地上。

果然是十二地支的令牌!隻不過缺少了“寅”、“巳”、“申”、“戌” 這幾個字。屈童倒吸了一口冷氣:不見了的令牌正是昨晚所見的鄭榮他們幾人。再看其他令牌,都和李燃手中的一樣,原色木牌上一個赤色的大字,唯有“辰”字牌與眾不同,在清晨的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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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謝謝采心鼓勵!
對,昨兒文學城係統有問題。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咦?能進來了?我記得我有次留言後再來時,“門鎖著”的啊

家裏頂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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