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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沉情》冰海(24):行刑

(2022-09-24 02:47:15) 下一個

過了半晌,王逸杭放下手裏的刀叉,掖了掖嘴角,抬起眼皮來死死地盯住陳寰:“真的?什麽需要你都滿足?”

陳寰大老爺似的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悠哉遊哉地在身子一側有節奏地晃悠,笑而不語。

王逸杭眼裏閃過一絲興奮,目光拂過潤澤的嘴角鑽進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又在露出來的一截雪白的脖頸上流連了好一會兒,終於拿定了主意俯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想了想又加了一條:“還有,你得讓我一回。”

陳寰戴著變色鏡片的臉上讀不出眼神來,鏡片以下的麵部表情卻逐漸變得耐人尋味。

王逸杭一看急了:“你老變著花樣的溜我,昨晚差點沒......”

話音未落,一隻手急急地捂住了他的嘴。陳寰低聲道:“餐廳裏說吃飯的事兒,其他的咱回去慢慢兒聊。”

賀臨西從象棋盤上向兩人身影望去,隻見特別物種安全局的王隊長嬉皮笑臉的說了點兒不知什麽,陳代表起先表情十分抗拒,接下來索性捂住了他的嘴。沒過多久王逸杭撒嬌似的拿起對方的手來在鼻子底下蹭來蹭去,結果三秒鍾不到陳代表就繃不住了,搖了搖頭後又笑著點了點頭。

賀臨西歎了口氣對著舒克非感慨道:“這就叫一物降一物。你看陳代表那麽個狠角色,對你家王隊長簡直是言聽計從啊。”

舒克非大不以為然地瞄了一眼活骷髏似的賀臨西:“猞猁兄,凡事不能隻看表麵。我們王隊,平時幹起活兒來就是隻沒白天沒黑夜的牲口。但隻要是陳代表在,這人五點鍾一到溜得比誰都快。據說陳代表不喜鋪張浪費,我們王隊那麽愛慕虛榮的一個人我就再沒見他穿過什麽有牌子的東西。要我說啊,王隊這回栽了,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一物降一物的還有霧港駱家掌管水上私貨生意的駱聞昔,和母親鄔小環。

駱聞昔執掌駱家家族這檔見不得光的生意已經將近十個春秋了。和大多數被外界視為“接班人”或者“繼承人”的角色一樣,駱聞昔和自己堂兄駱家鶴的關係處在一種小心翼翼的微妙平衡中。

駱家鶴近年來健康堪憂,經常神隱。他不止一次的對自己正當盛年的堂弟提起過歸隱的念頭。然而駱聞昔作為一個有頭腦的武夫,心裏對於駱家鶴的禦人之術不是沒有忌憚的。象駱家鶴這樣的大家族首領,當家當到七八十歲上的尚且大有人在,更不用說他今年剛剛虛歲五十有四。

駱家祖上是水族裏的鱷龜。與一般淡水龜不同,鱷龜性情凶狠狡詐,善於“誘捕”。老鱷龜首領有時會故意示弱,引誘競爭者主動出擊,而當年輕的挑戰者躊躇滿誌忘乎所以時,往往會遭到“病弱”的老頭領致命的一擊。

且不說堂兄的神隱是不是一種“誘捕”,最近發生的兩樁事情很是叫駱聞昔糟心。

一是在南洋的铩羽而歸。本來南洋風氣開化,對違禁藥物的管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擠走了本地的鮫族,便是真金白銀源源不斷的一塊肥肉。為此,駱聞昔沒少上心,甚至不惜在黑市上炒熱“鮫人油”,試圖不戰而屈人之兵。誰知,南洋鮫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知通過何種渠道,竟然找到他母親鄔小環去哭訴,說他駱聞昔為了生意要滅鮫人全族,氣得鄔小環差點要和他斷絕母子關係。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弄得駱聞昔灰頭土臉,雖然堂兄駱家鶴並沒有說什麽,但是失望之意是不言而喻的。

其二,是駱家鶴獨女駱一冰和冰海楚盛集團大公子楚禹瓊的聯姻。楚駱兩家的聯姻,在有利益關聯的大家族之間並不少見。可是楚禹瓊大婚之後堂而皇之地“入贅”駱家,住進了駱家鶴為小兩口在霧港黃金地帶買下的婚房,這就值得深思了。

已經有好事者開始嚼耳根子,說楚家男丁眾多,分一個給煙火單薄的駱家鶴,女婿當兒子培養。耐人尋味的是,駱家當家的並沒有出來辟謠。非但沒有辟謠,還讓楚禹瓊進了家族企業,從船運的基層經理做起,大有要把謠言坐實的架勢。

這兩件事情並發,讓駱聞昔有點如坐針氈。

鄔小環六十五歲的壽辰,按照駱聞昔的本意,是要大操大辦一下,借以修複和堂兄一家的關係。可是拗不過鄔小環吃了秤砣鐵了心的堅持,還是定在了她帶發修行的白雀庵。

白雀庵位於霧港城郊黃泥山的山腳,是一座白牆黑瓦,曆史悠久的院落。自從收了鄔小環這個俗家弟子,這些年來駱聞昔真金白銀的香火錢供奉著,居然古廟也煥發出了些春意來。主持的是個明白人,拿出一部分香火錢在庵外修了一個明媚可人,見之忘俗的別院。別院周圍漫山遍野的野生金桂,夏末秋初,桂香沁人心脾,直教人醉倒其中不識歸路,所以取名叫做“醉香居”。這個尼姑庵外的奢華院子既方便了鄔小環和俗家老姐妹們每月一次的相聚,又滿足了駱家某些掩人耳目的社交需求。

鄔小環六十五歲的生日,就在“醉香居”舉辦。

負責一手籌辦晚宴的沈慕秋,據說是鄔小環年輕時就結交的手帕交。沈慕秋遠嫁自南洋,燒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南洋料理,並且懂得釀製一種以椰漿為原料的名為“念奴嬌”的低度數燒酒。這“念奴嬌”入口清冽,回甘持久,即使貪杯喝多了也無傷大雅,近年來在霧港的有錢太太圈裏口碑頗好,沈慕秋的手工作坊竟然出現了一壇難求的局麵。

這晚壽宴,沈慕秋不但竭盡心思地設計了十幾道雅致惹味、寓意高潔的素齋,還帶來了一批特別加入了桂花蜜釀製的限量版“念奴嬌”。這限量版甜酒,椰香中又有桂花的清甜,令一眾小姐太太們愛不釋手。

飲到酣處的駱太頂著一張紅潤潤的臉,一手拉著鄔小環,一手拉著沈慕秋:“小環,誰說咱女人沒有真情誼的。你看看暮秋,給你張羅的這一桌好菜,隻那一道‘福如東海’,我看就用了不下十幾樣食材,鮮的我眉毛都要掉了。回頭暮秋要是肯賞臉來我家教教他們就好了,”說著又向沈慕秋道,“暮秋啊,你這加了桂花的新款念奴嬌當真是了不起,你那裏有多少,我包了。”

沈慕秋微微一笑,捏住駱太保養得宜的肉手:“夫人抬愛了,我先讓人送五壇去府上。需要時隨時叫人來取。”

駱聞昔在一旁見母親和駱太談笑甚歡,心裏十分舒暢,一不留神多飲了幾杯。

宴席過半,駱聞昔的腸胃竟然稀裏嘩啦的走動起來。

“他娘的,五髒廟見慣了葷腥的,如今吃些齋菜竟鬧起別扭來了,”駱聞昔稍有些尷尬地和同桌客人們解釋,邊直奔洗手間而去。誰知不少人都喝多了,幾個衛生間門口竟都排起了長龍。他肚子裏十分不得勁,又不便去尼姑庵裏麵如廁,一時臉都憋綠了。

這時,旁邊一個下人模樣,濃眉大眼的少年拽了拽他的袖子:“你是不是等不及了?外麵有一個露天的茅廁,我帶你去。”

駱聞昔見少年臉生,遲疑了一下,並沒有移步。

那少年馬上明白過來了,低眉順眼地解釋道:“我是主持找來的在後廚幫手的,這會兒前廳忙就過來搭個手。我家就在黃泥山下,對這兒熟得很。”

駱聞昔也是實在憋不住了,跟著少年來到院子外麵。果然,走了五六分鍾的光景,在花叢掩映之下出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茅屋。叫它“茅屋”,其實是抬舉它了,隻是一圈木頭籬笆圍起了堵矮牆,正麵一扇小門虛掩著,門裏一個土坑罷了。

少年駐足,微微頷首道:“味道不大好,但用也是一樣用的。”

駱聞昔一張臉漲的跟茄子一樣,哪裏還顧得上味不味道,三步並作兩步,解下腰帶來好一通酣暢淋漓。

不知過了多久,他仿佛把五髒六腑都抄了個底朝天,口裏麵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因為蹲的太久,兩條腿都麻了,稍稍一動便好像有千百條小鋼針在紮他似的。一不留神,小腿肚子抽筋了。

“喂,那個誰,你進來扶我一把,” 駱聞昔啞著嗓子喊道,腦門子上爬滿了汗珠。

外麵並沒有動靜。一隻老鴉被驚動,“哇,哇”的抗議了兩聲便飛走了。

“媽的,那小子竟然先跑了?” 駱聞昔正暗暗叫苦,驀地,茅屋的小門被人“咿呀”一聲推開,兩個成年男人長長的身影在月色下灑在小土坑前。

其中一人眉尖微蹙,以手掩鼻,一臉嫌棄的模樣。另一人則雙臂環抱,靠在小木門上幸災樂禍:“駱二當家的,蹲太久站不起來了吧?請問你需要廁紙嗎?一張廁紙五百塊,幫你擦屁股係褲子五千塊,扶你出去的封口費五萬塊。”

話音未落,另外那人皺著眉頭不耐煩地道:“和他廢那麽多話幹嘛?”指尖藍光一現,駱聞昔便失去了知覺。

再度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全身赤裸地躺在一張桌子上,和肌膚接觸處一股透骨的寒意直往身體裏鑽,應該是張不鏽鋼材質的桌子。全身動彈不得,自脖子以下身體的絕大部分被長途運輸專用的那種一掌來寬的膠帶紙層層裹住,仿佛一隻臃腫的透明蟬蛹。

這是一個什麽地方?倉庫嗎?

他轉動著全身上下唯一還能活動的部位——頭部。頭頂上的日光燈隻剩下了一根燈管,嘶啦嘶啦的發出暗啞的低吼。據他目測,整間屋子大約隻有十來個平米。屋子的地板和牆壁蒙著一層厚厚的的塑料紙,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出不真實的光暈。那種感覺,既好像醫院裏纖塵不染的手術台,又好像鋪滿了舊報紙即將要重新粉刷的新居。

駱聞昔的心髒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占據了他的腦海,讓他毛骨悚然:“他們這是要結果了我......,不光是結果,還要把我分了屍,大卸八塊而後快!”

一股熱流不可控製地自他腿間汩汩而出,淡黃色的液體順著桌子邊一滴一滴地在地上聚成了一個小窪。

一絲涼風忽地從身後湧入,門從身後迅速打開,又迅速關閉了。

兩個人的腳步聲高效而有條不紊地交替進行著。

沒過多久,一個全身穿著手術服,臉上帶著變色鏡片的年輕男人出現在視野裏。這人鏡片外的麵孔白的幾乎沒有血色,嘴角緊緊地咬住,顯得冷酷無情。

年輕男人嫻熟地將駱聞昔翻了個身,手指在他背部愛不釋手地摩梭著。

駱聞昔這才驚恐地發現:自己真身的一部分,背部的龜殼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曝露了出來。此時他背上有三條凸起的縱走稜脊,每條稜脊有十三塊盾片,盾片呈金黃色,十三塊盾片就像十三座金光閃閃的小山般連綿起伏。

“真美啊,” 麵無血色的男人一邊嘖嘖稱讚一邊轉向視野以外的第二個人:“一共三十九塊,你想要多少?”

“全要了,”另外那人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對了,你一塊一塊地來,這樣才有觀賞性。”

藍光一閃,駱聞昔背上正中央最大的一塊盾片從根部齊齊地切了下來,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駱聞昔的身體因為疼痛而劇烈地抽搐著。

視野之外的那個男人冷冷地說:“駱聞昔,你聽好了,你不是有從別人身上取走“紀念品”的嗜好嗎,今天就我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身上這三十九塊盾片,我全收了。”

 

當晚,一輛不起眼的軍綠色國產皮卡連夜開上了北上冰海的高速。後座上兩人,一個十八九歲的寸頭和一個瘦如骷髏的高個子睡得不省人事。副駕上的人神色疲憊,眯起紫瞳來盯著毛發微卷的駕駛:“逸杭,你剛才夠狠的......,這麽著把姓駱的弄得半死不活,你出氣了麽?”

手扶方向盤的王逸杭半天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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