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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狐(小說) 49:換一種活法

(2022-02-07 05:43:31) 下一個

古詩雲: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撥開一人來高的芭蕉葉,幾隻通體藍紫的天堂鳥扇動著明晃晃紅澄澄的豔麗翅膀撲閃到了麵前。白疏定了定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竟被幾朵碩大的“花鳥”嚇著了。待到熱烈的天堂鳥們退避開去,眼前豁然一亮,隻見如雨絲般連綿不絕的藤曼從穹頂傾瀉而下,深深淺淺的綠色與銀色交織成一塊令人歎為觀止的巨大珠簾鋪天蓋地掩住了天幕。

驀地“呼啦啦”一陣疾風從腦後襲來,芭蕉巨葉上的露珠“劈啪劈啪”如玉珠紛紛墜下,仿佛雷神在頭頂上布了一場急雨淋得白疏措手不及。他用袖口擦了擦糊成一團的眼睫毛,發現原來是一隻孔雀飛過,此時它收起了生風的雙翅,正棲息在一顆兩層樓高的棕櫚樹上驕傲地梳理著羽毛,一丈來長的純白尾羽有如一塊華美蓬鬆的蕾絲無聲地炫耀著。

白疏正驚歎,卻驚喜地發現肩上多了一個“小夥伴”,一隻藍色黑斑的小蝴蝶乖巧的落座在他肩上,兩隻觸須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訪客。白疏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他伸出食指來,小蝶便心有靈犀地棲至他的指上。一人一蝶相伴而行,驀地一股異香悄然而至。小蝶聞香而起,翩然降落在一株及膝高的蘭樹上,那蘭樹的花朵約莫有手掌般大小,白色的花瓣簇擁著一個淡紫色的小小“口袋”,正是口袋中散發著汩汩幽香。小蝶在口袋上空盤桓片刻終於小心翼翼的向下探去,哪知那口袋卻突然活過來了似的收緊了袋口。小蝶徒然地掙紮了片刻後便再無聲息了。

“好玩嗎?”一個清脆的女聲從後麵傳來,“這是食人蘭。”

女聲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走到麵前。這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妙齡少女,烏黑的頭發簡單地梳成一個低馬尾垂在身後,身上一套藕色的練功服襯得她一張巴掌大的杏子臉生動異常。

白疏咽了口口水,故作鎮定道:“我冒失啦,露露姐。”

被喚作“露露姐”的女孩樂了,細長的眼裏閃過一絲亮晶晶的促狹:“小疏,你還是直接叫我白露吧。對,就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那個白露。”見白疏愣著接不上話來,她眼裏又是一笑,“算啦,你語文課都白上啦!”

談笑間她忽然神色一變:“小疏,在我們的宅子裏,隨便你怎麽走,反正是師父設的障眼法,總歸出不了大亂子。隻是,到了外麵,最好還是不要好奇心太盛,倘若一個不小心掉到了食人蘭的嘴裏......”

白露見白疏臉上變色,於是一連串嬌笑,“哎喲,師弟,我開玩笑的。”兩人快走幾步,終於走出了濕氣重重令人窒息的雨林,來到了幾間幹淨清爽的客舍前。白露從腰間的緞帶上解下一條古銅色的魚骨狀鑰匙遞給白疏:“給,這就是你的屋子。這鑰匙上已經下了你的符,隻有你才能打開。好好休息!”

她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淺笑:“如果需要什麽,上前廳來找我。記得要走青石磚鋪成的正路,不要又闖進什麽雨林,蛇陣的才好啊。”

白疏點頭如搗蒜,目送女郎的背影在青石小徑上消失不見,他終於鬆了口氣,魚骨匙在門上輕輕一按門便鬆動了。他和衣跳到床上,呼吸著幹爽潔淨的空氣,思緒回到了兩天前的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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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天宇突然召白疏回劍山的狐族老宅議事。白疏見師父隻叫了自己而並沒有叫陳默,心裏七上八下:莫不是十七又在外麵犯了什麽事了?

這會兒在師父的會客廳裏,隻見燈光下劉天宇微閉著雙目,神色疲憊。白疏心裏一動:師父外麵擔當著一中校長的重任,而天靈會和熊族卻暗潮湧動不能掉以輕心,十七和知非的血盟自然也須勞心費神......,時值多事之秋,也難怪師父心不能安。

過了半盞茶功夫,劉天宇終於睜開了眼睛,手指了指右手邊的梨花木椅,“小疏來啦,坐吧。”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畢恭畢敬的白疏,“小疏,最近阿默那裏有什麽動靜嗎?”

白疏不敢怠慢,半弓著身子道:“稟師父,十七一切如常。上次被蛇族所傷之後再無異樣,天靈會沒有再找麻煩。”說到這裏猶豫了片刻,又接著說,“和王港生,也已經沒有什麽瓜葛了。”

劉天宇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嗯,小疏費心了。”

這時客廳門“呀”的一聲響,一股華貴的暗香湧了進來。來人單薄的肩上披著一條黑底印花披肩,一頭烏亮的短發用一枚珍珠別針簡單的固定在耳後,臉上不施粉黛卻皎如明月,氣質雍容。

“柳師叔!”白疏連忙起身作揖。柳清揚很自然地靠在劉天宇左手邊站定似有若無地蹭著他的手臂,含笑望著身長玉立的少年道,“小疏,柳師叔叨擾了多時,這兩天就要啟程回蓬萊了,你願意送送我嗎?”

白疏暗暗吃驚:師父什麽時候和柳師叔“一日千裏”了?倘若柳師叔就要升級成了師娘,難道不是應該師父親自十八相送麽?他雖然心裏如野馬脫韁,卻不象從小被劉天宇寵大的陳默那樣什麽“大逆不道”的話都敢直說,隻不動聲色望向劉柳二人道:“師父師叔,蓬萊路途艱難,白疏義不容辭。”

 

路途,是真的艱難。

白疏跟著柳清揚,先是做了一天的大巴,接下來在黑鴉鴉看不見邊際的崇山峻嶺腳下換了輛人貨兩用的小麵包。麵包車師傅路子奇野,在盤山公路上就像有人追著索命似的一路狂飆。山路象巨蟒般盤踞山間,忽而左忽而右忽而上忽而下,顛得人五髒六腑都打了幾個結。

白疏且行且吐,就在把膽汁都吐出來了的時候,麵包車終於翻過了大山,停在了山的那一邊。

他麵有菜色地站在布滿尖利砂石和腥氣熏天的海藻的沙灘上,麵對著與長天相接的一望無垠的青冥之色,和浩瀚無邊的蒼茫霧氣,失聲說:“這,就是海嗎?”

稀稀拉拉的幾個乘客在不遠處的碼頭一齊登上了一輛充其量滿員二十人的漁船。船家和乘客們似乎都相互熟識,雖然言語不多,但對柳清揚和與她同行的白疏有一種無聲的客氣和敬重。

白疏注意到柳清揚仆一落腳便裝作提鞋在腳邊的船艙內飛速地貼了一張不起眼的小符。

最初的半個小時,船行得既平又穩。雖然海上偶有風浪,但是與盤山公路上的顛簸相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白疏稍稍把心放進肚子裏去,有了幾分閑情觀賞起海景來。他埋身小小的船艙之中,與飛魚一般的小船隨著海浪蕩漾起伏,海風不時把鹹鹹的浪花打碎了澆灌在他的發絲嘴角,放眼望去,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青黑色,讓人心生敬畏。

漸漸的前方海麵上升起了白霧,一開始霧氣還算稀疏,勉強能夠看清前方百米的海麵,但是不一會兒霧氣就濃重得好像打潑了的牛奶,濃稠得伸手不見五指。船家把引擎熄了火,船上吸煙的兩個客人不約而同地掐死了煙頭,小船在一片濃得邪門兒的白霧中寂靜得象一艘鬼船似的隨著海浪漫無目的地飄蕩。

白疏剛剛放進肚子裏的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隱約覺得,船家,柳清揚,和乘客們都在靜靜地等待。

突然他耳根一動,狐族敏感的聽覺捕捉到一種“咯咯咯”近似於上下牙飛快碰撞發出的高頻聲響正在以一種聞所未聞的速度向他們的小船靠近。他還沒來得及向柳清揚發出警示,身體就猛地向前一竄,如果不是坐在身邊的矮個子壯漢將他死死拽住,隻怕是已經下海喂了王八。

白疏驚魂未定,兩手死死扣住船幫。他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而且不止是一隻,緊緊吸附在船底,正在以一種驚人的力量扭轉著小船向一個極其危險的角度靠攏。任何船隻,一旦處於“死亡臨界點”隻須一個小小的海浪就能輕易將其掀翻,哪怕再有經驗的海員也回天乏術。

白疏的胸腔一瞬間被恐懼填滿了,正要大叫,忽然耳邊一聲長嘯,幾道金色的符貼仿佛一根長了翅膀的金矛倏地原地飛起,又長了眼似的一個猛子紮入冰冷的海水。隻聽“嗷”的一聲哀鳴,吸附在船底的力道一下子鬆動了,妖異的白霧隨之散去,船身周圍的海麵上漸漸浮現出一圈血水來。

柳清揚扶著船幫,好似天神般頂天立地地站著。

前方海麵五十米外海浪白條翻滾,一個渾身赤裸的古銅色生物被海浪托舉著浮出海麵。白疏定了定神,才發現這生物的上半身竟然是個標誌的男人模樣!那赤裸的長發“男人”象吟詩般發出一連串淒厲的歌聲,神色十分悲痛。白疏望向柳清揚,隻見她向船家點了點頭,那五十開外的船家便撒開粗獷的嗓子用同樣抑揚頓挫的“歌聲”向對方回敬了過去。白疏意識到:這應該是這海裏生物的特有語言,仔細聽下去,才發現這語言之所以聽上去像是在唱歌,是因為它的起承轉合豐富得竟有十幾種之多,令人歎為觀止。

沒過多久,船家和長發男人的對話似乎結束了。那人麵有不甘地沒入了海麵,一連串“咯咯咯咯”的高頻響聲隨之也棄小船而去。

船家咧嘴一笑:“行了,沒事兒了!”船上的乘客們立刻笑逐顏開,抽煙的抽煙,吹水的吹水,淡定自若得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又過了十來分鍾,海水逐漸由青轉黑,遠處浮現出一座島嶼的影子。

“蓬萊!”柳清揚象小姑娘一樣興奮得歡呼起來,眼裏閃著點點動人的星火。小船在墨黑的海水裏靠了岸。

 

白疏全須全尾地躺在柳清揚宅子裏有如雲朵柔軟的客床上,回想著這段匪夷所思的旅途經曆,感覺一切就好像是南柯一夢。可是嘴裏揮之不去的海腥味兒又提醒他這一切都真切地發生過。“太特麽刺激了,”白疏想著怎麽回去添油加醋地給陳默好好顯媚一番,漸漸的在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中眼皮子變重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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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疏破天荒地睡過了頭。

小師姐白露來叫他起床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小疏,師父說讓我帶你在島上轉轉,熟悉一下風土人情,順帶給劉師伯他們買點兒紀念品什麽的。”白露十分不見外地就站在門外等著白疏起床洗漱準備停當。

白疏終於推門而出的時候,幹淨美好得宛如冬陽裏一株青翠欲滴的小鬆。女孩眼睛一亮揶揄道:“行啊,原來睡一覺洗把臉還是挺人模狗樣的!”

白疏也不客氣:“唔,師姐脫了練功服果然青春靚麗。咱倆挺般配啊。”

兩人有說有笑地往集市走去。白露解釋說,島上地形複雜,西北角多是岩石小山無人居住,島上的漁民們大多聚集在西南角。島中心是集市,醫院,學校,和政府機構所在地。柳清揚和她們狐族子弟占據了東北角。而東南角則是島民和狐族公認的禁地。“那裏不但有瘴氣,還有一幫子沒有開智的蛇族在那兒盤踞。”白露特地把“沒開智的蛇族”幾個字說得很重。

白疏聽在耳朵裏,心想:東南角真的就隻有一個蛇族這麽簡單?那天在海裏看見的那位長發裸男呢?他又算是什麽品種?師父既然讓我來蓬萊,就是有意給我們一支找個退路,我可得把眼睛擦亮囖。可是白露既然不提,他也就嘻嘻哈哈地敷衍著。

突然人群裏一陣騷動,一個中年男人瘋瘋癲癲地當街衝了出來,差點撞上白疏。他手裏托著一個紙盒,裏麵是十來隻死去的雞仔,每隻都像是被野獸咬破了喉管,血肉模糊,死狀甚慘。男人身後跟著一幫子起哄看熱鬧的無事遊民,其中有人認出了白露和她打招呼:“露姑娘好!”

白疏拉住他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那人看了看兩人,故作神秘低聲道:“既然是露姑娘的朋友,那不妨實話同你講吧,這姓錢的不聽狐仙娘娘的忠告,遭了報應啦。狐仙娘娘說,他家的貓中了邪了,如不醫治必將鼠患成災。這不,好不容易從外麵弄來的小雞,都叫老鼠給咬死啦!”

白露聞言從鼻孔裏冷冷地哼了一聲:“呸,活該!現在知道要拜狐仙娘娘去了,隻怕是晚了!”

白疏愣住了,心想:這不都他媽睜著眼睛說瞎話呢嗎。把這些雞仔都咬死,那得是多大的老鼠啊!難道這蓬萊島上盛產碩鼠?想到這裏他又問:“那這位錢兄現在幹嘛去?”

那看熱鬧的不滿地瞪了白疏一眼仿佛怪他太沒有見識:“幹嘛去?自然是去狐仙廟請狐仙娘娘不計前嫌,替他消災啊!”

白疏毫不見怪地道了聲“多謝”,隨即拉起白露的手一路狂奔,“走,我們也去狐仙廟湊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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