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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風塵》演義 (2)

(2013-11-13 20:28:34) 下一個

《救風塵》演義 (2)

送走了朱簾秀,關漢卿心裏隻稍微覺得有些穩妥,卻也是按下葫蘆起來瓢,著實牽掛不下。他知道,隨朱簾秀和盧摯去了杭州的,更有一班曲作家們。這些人附庸風雅倒也罷了,對朱簾秀真心愛慕者大有人在,況且盧摯本人就深愛著她,不過覺得他是穩妥之人,不至於讓朱簾秀吃虧。但是,他本人當真離不開大都,因為窩闊台離不開他。這皇帝閑下來便無精打彩,吃了他的丹藥便興致大發,常提劍站龍椅上一會喊到了波斯,一會又喊攻下了揚州。他並非不問起朱簾秀,不過關漢卿的藥丸這當兒要甚過那佳人而已。關漢卿應對窩闊台時也在揣摩脫身之計,一則昭慈皇後那眼神如刀子刺在他項背,二則他不能沒有朱簾秀。


關漢卿對朱簾秀思念著,每每夜不能寐時眼前便浮現她那倩影。舉手投足恰似風吹柳枝,一顰一笑宛若雛燕鸞鳳的朱簾秀,她如今可好? 盧摯時常有書信捎來報上平安,也說杭州的梨園讓朱簾秀如魚得水,眾人攜手寫出曲來,讓朱簾秀唱不迭得忙碌,都隻盼有他這大家的寫出好折子,尚配得朱簾秀的技藝,也慰籍她的掛念。那杭州人更是盼望著他給朱簾秀量身寫出好戲呢。


什麽劇能表述他心裏的朱簾秀呢? 關漢卿朝不能食,夜不能寐,想到癡呆處連走路也似朱簾秀般的娥娜輾轉,直把楊顯才一夥看得竊笑,問: "已齋叟,你這可是尋了人家要嫁麽? 何不去西湖邊上尋那個朱相公?"

關漢卿嘿嘿訕笑著解嘲道: "你等豈不知我乃普天下的郎君領袖,論婚配焉能拘泥一女?"

可是,關漢卿心裏當真隻有個朱簾秀,更遠未解脫當初她困於宮中的痛苦。怎樣用劇情來說話呢? 他必須要按以往的習慣,不露聲色地把這個故事道出來,卻又不得罪官家。不然他項上人頭自是不保,百姓們更無從知道這樣的故事。他想起朱簾秀的機智,也想起蒙騙窩闊台下旨釋放朱簾秀時自己的得意,雖是不能竹筒豆子般倒出來,稍加改動還是抖得出若幹包袱的。於是他想出若是朱簾秀喬裝盜出皇宮金牌,當然便可嚇住惡霸,得以脫身。他又給朱簾秀安上譚記兒這個名字,於是有了《望江亭中秋切膾旦》的雛型。

"且說那才貌雙全的譚記兒新寡暫居女道觀,觀主侄兒白士中往潭州上任途中探訪,告知自己失偶之事。觀主於是從中作合,使得白士中與譚記兒結成夫妻。權貴楊衙內早已看中譚記兒,本想娶她為妾,此時對白士中懷恨在心,暗奏聖上請得勢劍金牌,前往潭州取白士中首級。白士中得到消息,愁眉不展。譚記兒不願讓他受自己連累,想出妙計。時逢中秋,譚記兒扮作漁婦賣魚,在望江亭灌醉楊衙內及其隨從,將勢劍金牌竊走。楊衙內欲綁縛白士中卻沒有憑據,白士中出示勢劍金牌,說有漁婦告楊衙內中秋欲對她無禮。等到再見譚記兒,楊衙內方知中計。恰好湖南都禦史李秉忠暗中訪得此事,奏於朝廷,楊衙內受到懲辦,白士中依舊治理潭州,夫妻和美。"

這還是自己和朱簾秀逃出元宮的故事嗎? 四折完成後關漢卿讀著越發鬱悶。他打小本是長在大金的漢人,對國的概念自是淡得如一灘淺水。隻要回家裏,依在父母身邊,便隻知有家,此國彼國又關他何事。隻是大金亡了,大宋也隨後亡了,委身在蒙古人刀子下苟安,才知道這國是亡不得的,一旦亡了哪還有百姓的身家性命!他長噓一聲卷起折子,穿上布履去找楊顯才,不見人便去找萬一顎。

這是關漢卿初登萬府。萬一顎雖是布衣,言談舉止卻還是大方得體,見識自是超過平常閑人。關漢卿上下自我打量一下,衣著雖然破舊卻還幹淨,也是漢人們日常出門的裝束了,隻是布履的前臉已經綻開,讓他頓時搓搓手覺得些窘迫。

萬府丫頭喜兒出來開門的時候,關漢卿察覺到萬家曾有的高貴。雖然同樣是座破敗的院落,但那甬道卻修得平滑幹淨,走入天井不見其它雜物,儼然生出一種肅然恭敬之感。而且這樣的感覺並非是喜兒刻意營造的,隻是隨她進得來,心裏便覺得油然出現頗多的崇敬。

隨喜兒進屋後隻見一女子款款從內屋走出,讓關漢卿眼睛頓時一亮。這分明是出水芙蓉般的人兒, 素淨大方又柔美婉約,細細的彎眉下是一雙明晰的鳳眼,白皙的皮膚讓他相形見絀,那純淨端地是他平生不曾看見的。“老爺病了,這是我家小姐。"

喜兒的話似乎是從很遠處傳來,讓關漢卿覺得她說得是這話,卻又不確定她究竟說了什麽。他隻是呆呆地順著那女孩的手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去覺得不妥,留又覺得心跳。她能與朱簾秀比嗎?他思忖著,朱簾秀若是風中玫瑰巾幗豪傑,那麽這位小姐當是凡間仙子純淨蓮花了。他漸漸從心裏產生一種神聖的使命感,覺得要用自己的生命來護衛這些純潔的漢家女子。

"先生是來找家父說戲吧。"小姐端過杯茶放關漢卿麵前,慢聲說,"他病了,你吃了茶可否進去看看? 隻要不用你的救命靈丹當可無事。以後叫我貞兒好了"

這一句把關漢卿逗樂了,內心的緊張頓時蕩去,把折子放桌上說:"好吧,我先去看看萬先生,劇本就放這了。"

關漢卿進去問萬一顎病的光景,萬貞兒已經讀完劇本了。見他出來便問:"先生可是心有不甘,覺得這樣委曲掩飾對我們漢人不公平?"

關漢卿即刻歎聲道:"可不是,如今我們漢人生是做奴隸也就罷了,可是做啞巴奴隸又奈何咽得下。"

"命有此劫,想來大宋落得今天也是怨不得天,怨不得地的。那前朝的官吏們哪有幾個是男兒。"萬貞兒把劇本遞過來給他,接著說,"先生可曾想過,倘若元朝有些許史記傳給後世,當是什麽?"

"是呀,我們還有史記傳世麽?" 關漢卿心裏一怔,歎道,"當是什麽?若是惟有本家的折子戲才不被燒,我慚愧一生呀。"

"折子戲也是曆史。倘若隻有先生的折子戲傳給後人,也是一件功德。"

關漢卿頓時覺得心頭豁亮。是呀,他和楊顯才們整天酌磨這些雜劇,眼睜睜地看看漢人士子被殺的殺,發配的發配,卻從未想過將來這些戲劇會是元朝留給後人的記錄。

問天下,可有知音。問滄桑,誰能撥霧。關漢卿心裏突然感受到一種力量,他感覺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肝膽相照,頂天立地的英雄。萬一顎和楊顯才等一撥眾人是,朱簾秀和萬貞兒也是。漢人沒有垮,漢人的精氣還在呀,就在他身邊的眾人身上。

關漢卿不再沮喪了,托人把劇本捎給盧摯的時候,他也給朱簾秀捎去封信,告訴他認識了萬貞兒這個純潔美麗,而又洞察世事的奇女子。他告訴朱簾秀好好等著,一旦脫身便來杭州與她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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