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兩岸的王朝

這幾年，伊比利亞半島成為越來越熱門的旅遊目的地。今天在這裏隨便聊聊葡萄牙和巴西那點事。聊的內容也許不準確，不必當真就是了。

 

1972年，為紀念巴西獨立150周年，葡萄牙政府將巴西前國王佩德羅（Pedro）的遺體移靈巴西下葬，但他的心髒，遵其遺囑，將保留在葡萄牙。此舉正如他作為前國王的一種悲哀——巴西人始終覺得他“身在曹營心在漢”。

1798年10月12日，佩德羅出生在裏斯本城外的奎魯茲宮(Queluz)， 是王儲Joao（英文John） 的第四個孩子，也是活到成年的唯二兒子中的長子。他的母親是來自西班牙的王妃卡羅塔。王妃心係祖國，不愛丈夫，也不愛葡萄牙，夫妻相對總是橫眉立目。

其時，跨大西洋的葡萄牙王朝的名義國王是佩德羅的祖母瑪麗亞女王（一世）。她的精神狀況不佳，實際的理政大權在佩德羅的父親，王儲Joao 手中。

1807年11月拿破侖的法軍入侵葡萄牙, 無力抵抗的Joao率王室逃往巴西。他們於次年3月登陸裏約熱內盧。

巴西山青海闊，美麗豐嬈，冬暖夏涼，誰來了都不想走。即使法軍後來敗退回朝，Joao 一家仍滯留巴西。1815年Joao宣告建立巴西王國, 它隸屬於葡萄牙王國。

來年3月，瑪利亞女王亡故，王儲Joao(六世)正式登基。他人在巴西，遙控治國，大西洋兩岸風平浪靜的好日子過了五年，直至1821年4月。

葡萄牙社會動蕩，人們厭倦了王國、國王，要推翻它。Joao啟程返葡，佩德羅奉命留守巴西。9月，葡國議會投票通過決議廢止巴西王國，僅允許它成為葡萄牙的一個省。消息傳回巴西，群情激憤。民眾（主要為來自葡國的殖民者，種植園主）群起要求巴西獨立，讓兩岸互不隸屬。1822年1月，裏約市長呈上簽有8000個人名的請願書，請佩德羅留任巴西國王。5月，佩德羅作為“巴西保衛著”開始組建政府。葡萄牙拒絕接受巴西獨立，不承認這個非法政府。佩德羅在裏約舉行的集會上，當眾撕下軍服上的葡萄牙徽標，大聲宣告：時候到了! 不獨立毋寧死！脫離葡萄牙！他拔劍宣誓：用鮮血，用忠誠，托上帝保佑巴西的自由！當天，他親自譜寫了巴西國歌，並於當晚在聖保羅的劇院演奏。10月12日是他的24歲生日，他被正式宣告為巴西的國王，加冕儀式於12月1日舉行。

來自母國的反對聲浪最終平息，1825年，西葡簽訂了裏約條約，葡萄牙承認巴西獨立。然而，巴西憲法的製定卻困難重重。奴隸製，皇權，人權，自由，如何共存？最終，通過參考歐洲諸國特別是挪威的自由憲章，一個具有“雙倍自由”的巴西憲法出爐。不過，國王在其中給自己保留了“有限的” 一票否決權。令他遺憾的是，因勢利強大的奴隸主階層的反對，廢奴條款終是沒能寫入憲法。但他還是盡力通過了禁止在非洲和巴西之間販賣奴隸的法律文書。“奴隸製度就像癌症，總有一天會將巴西啃光蝕盡，所以必須鏟除” 。他在報上刊文指出，署名“仁者”。

1826年4月，佩德羅信悉國王父親已於六周前離世，而他已經成為了葡萄牙國王。5月，他召集幕僚，起草基於巴西的、葡萄牙的自由憲章。新憲章遭遇到強烈反對。同時，巴西憲法亦明令禁止巴葡合一。他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能夠繼承巴西王位，所以退掉了葡萄牙的王位，將這個王位傳讓給女兒瑪利亞二世。

為平息王室內外的不滿情緒，他將尚未成年的女兒嫁給弟弟米格爾，讓他作攝政王（侄女嫁叔叔，外甥女嫁舅舅在這個家族屢見不鮮）。此時的米格爾因合謀母親企圖篡奪王位正流亡於維也納。

誰說打虎親兄弟？米格爾不甘心隻當攝政王，沒過多久就將未及執政年齡的侄女妻子趕下寶座自己稱王，並且解散了內閣。

佩德羅在巴西也正麵臨政治與私人生活的雙重壓力。

在政治方麵，他一心想給國家帶來民主、解放和社會開明，而且要破除舊傳統。然而很多人對開明的社會不感興趣。這些人拿他出生在葡萄牙作借口，不遺餘力地搜尋他為葡萄牙謀利益的蛛絲馬跡，這令他沮喪。他說: “我的兒子具有我比不了的優勢，因為他生在巴西……依照憲法，我將光榮地結束（國王生涯），一如我光榮地開始。”

他的私生活確實經不起檢視。貴族出身的子爵夫人多米提拉與他明來暗往，還生了三個孩子。她被“提拔”成王後的管家，晉級侯爵夫人。王後身心受虐，讓他作個選擇……她因此流產早逝。此事傳遍巴西，也傳到到歐洲的眾王室。他有了虐妻的名聲，整整三年續不上媳婦兒。（情婦後來被送走了）

1831年4 月，佩德羅簽署了退位詔書，隨後登上一艘英國船，駛向歐洲。與他同行的是再婚的妻子阿米莉亞——她是法國王後約瑟芬的孫女（她的祖父是約瑟芬的前夫）—— 及女兒瑪利亞二世。他們在倫敦和巴黎受到接待，但沒人承諾會幫瑪利亞奪回皇冠。這事確實難度太大。

大西洋上的葡屬阿庫利群島距離葡萄牙本土1500多公裏，佩德羅一行在Terceira 島上站住腳，然後招兵買馬。群島居民是葡萄牙僅存的、擁戴瑪利亞二世的國民。佩德羅招募到7700人。

國王米格爾手下有8萬人。

佩德羅此時是布拉甘紮公爵，他堅信這場討伐是正義之戰：為自由，推翻專製的暴政。

1832年7月8日，他率領不到8千人的軍隊在Oporto 登陸。他們步步為營，一年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地，拿下了裏斯本…...    又過了十個月，米格爾投降了，再次流亡國外。

佩德羅的喜悅沒有持續很久。因為他簽署了對政治犯的赦免令，許多人非常不滿。他的座駕行進在街上受到了石塊和泥團的問候。進入劇院，迎接他的是抗議的聲浪。他麵色轉白，身體顫抖，呼吸急促， 開始咳嗽。當眾人見到他手帕上的鮮血，劇場變得悄無聲息 —— 他患了當時的不治之症肺結核，來日無長了。

台上的樂隊不知如何是好。他用粗啞的嗓音勉強開口說：開始吧。

四個月後的1834年9月24日，他死於庫魯茲宮的頓奎索蒂室。這間臥室，是36年前他第一眼見到亮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