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欣的虛榮事件（3）

這一天祖欣過得心平氣和，晚上還很有心情地做了頓豐盛的晚飯。兩個人，兩個葷菜兩個素菜，還有一碗蛋花湯。宋偉看著這桌晚飯，大呼：好久沒享受這待遇了！

“我也想明白了，什麽都是命。命不好，但還有錢吃飯，那就好好吃飯吧。以後每頓多做幾樣，量少些，盡量不剩。”

“這就對了！”宋偉心裏說不出的高興。

祖欣明白自己的“好”心情不過是感覺上的麻木，當認命這一念頭一出現，她出國的念想就斷了。

可口的飯菜，不錯的心情。這一晚家裏的氣氛平靜美好，久違了的溫情脈脈。可兒子的一個電話如同投入平靜湖心的一枚石子，激起小小波浪。於是，宋偉又表現出了一如既往的淡然——順其自然，不做過多設想；而祖欣，在絕望中又看到了一絲光亮，興奮了起來。

兒子要作為交換生到瑞士某校學習半年，電話裏征求父母意見：“你們覺得我該去嗎？”

宋偉說：“你自己權衡，自己決定。去與不去我都支持。你若決定去，需要多少費用我給你。”

祖欣搶過電話：“去，一定得去！瑞士多好的地方啊，半年的時間短了點。我跟你講啊，抓住這個機會，爭取留在那裏讀書，看看學分能不能轉換。如果這次不可以轉到那裏讀書，你要和老師建立好私人感情，等畢業了再過去，一定記住媽媽的話，長大了要懂得規劃自己的人生，需要什麽跟我們講，我們給你準備，不要考慮錢，我們有錢。”

宋偉聞聽不由苦笑，這是誰在規劃誰的人生啊。不過祖欣正專注於電話，沒注意他的表情。

放下電話祖欣意猶未盡，心中甜蜜地怨著兒子：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講呢他就急著掛電話。一抬眼，發現宋偉坐在一旁專注地看著她，祖欣微微一笑。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生活總是這麽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宋偉暗自歎息著，起身去了書房。他沒有開燈，就那麽佇立窗前。

夜空中點點星光冷冷地看著這喧鬧的人世間。

兒子將要在轉過年來的一月份去瑞士，得知確切日期之後，祖欣有那麽兩日夜不能寐，有高興，也有些許的遺憾，她感覺自己正在成為她曾經鄙視的人——把自己的理想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的人。

宋偉翻看著日曆，對兒子不能在家過春節感到失落。

“春節有什麽好過啊？早就過煩了。要不咱寒假去那邊旅遊吧，看兒子去？”

宋偉沒說什麽。

兒子臨行前有幾場餞行宴，祖欣宋偉夫婦那兩天裏全天候陪著兒子。其實所謂餞行宴也無非是在奶奶家和姥姥家裏聚聚，至於有同事發出的宴請之邀，祖欣一律以時間緊張為由婉拒。這件事雖令祖欣感到欣慰，感到由衷高興，但她更懂得凡事低調更安全。這時候祖欣又覺得自己真的不是虛榮之人，而侄女對她的另一項“指控”，祖欣也不認同。

吃飯的時候，祖欣對上初二的侄女說：“妞妞，要加油哦，高中畢業直接出去讀大學算了。”

“我不去。”

“為什麽不去？出去讀書多好啊。”

“我才不覺得。姑姑你就是崇洋媚外。”

“妞妞啊，”祖欣輕輕捏捏侄女的臉，“你不記得你是怎麽上初中的了？不記得爸爸媽媽當初著急的樣子了？”

與祖欣弟弟一家僅一條馬路之隔有一所中學，可也正是因為隔了這條馬路，學校有的年頭承認他們所住的小區是本學區，有的年頭就不承認。家長們怨聲載道，可也於事無補。不被承認的年頭孩子們就要去另一所遠一些的中學。祖欣的弟弟就希望女兒就近入學，可剛好妞妞小升初那一年，他們打聽到他們的小區不算是本學區。祖欣弟弟開始想辦法，找到了一家小學補習機構，聽說這家機構與學校有關係，祖欣弟弟花了不少錢，才給孩子買來一個麵試的機會。麵試過了，還有幾項考試，這一係列的動作都是用現金、用高檔護膚品、用名牌包開路。不是妞妞水平不夠，就是因為隔了這條馬路。幾番周折，最終總算如願上了這所中學，用的是住校生的名額，交住宿生的費用，但因為家和學校實在太近，妞妞沒住一天校，學校也沒給她宿舍。

“小妞妞啊，按教委說的就近入學，你上這所學校順理成章吧？可你爸媽費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錢呢？就是這樣，很多看似正常的事情卻一定要用非正常的手段去做成，這樣的事情經曆多了是讓人寒心的。而當有一天生活讓你真正明白了什麽是草菅人命、明白了個人是多麽渺小無助的時候，你就理解姑姑了。其實姑姑並不崇洋媚外，你應該笑姑姑是個懦夫，因為姑姑隻想逃避，隻想讓你哥哥和你有個不一樣的環境。”

一桌人的目光都盯著祖欣。

祖欣說出了這番話後忽有雲開霧散的感覺，心頭豁然開朗。——“你們，都吃菜吃菜，看著我幹嘛？”

她把一塊紅燒魚夾到兒子碗裏，“多吃點，出去這半年恐怕吃不到紅燒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