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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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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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活佛》 第35章 倚妹河

(2020-09-04 09:15:29)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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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倚妹河

 

  出了皇宮,一直也不見追兵。此時已過午夜,街道十分寂靜。五人便改跑為走,悄悄離開了皇城。這中間魅羽幾次想問陌岩他剛剛去哪裏了,為何渾身濕透,被丟下的歿天樞又怎麽辦,都被他的目光製止了。
  出城後,乾筠又從懷裏拿出一張地圖,打開火折子查看。魅羽湊過去,見是一張特別詳細的子午甸地圖。多半是他或者寒穀問女王要的,外人肯定弄不到。
  “我們不能走來時的通路回去,”他說,“那裏很可能有埋伏。”
  說完後他在地圖上找了半天,指著一處說:“這裏還有一個,我們隻要沿著倚妹河順流而下,明日午後便能到。”
  其他幾人都沒意見,就按他說的往河邊走去。自下山後陌岩就沒有再握著她和公主的手了,但魅羽可以感到他還是周身冰冷,臉色似乎越來越蒼白,額頭上的水滴不知道是湖水、河水、還是冷汗。紫午甸午夜的溫度就和初冬差不多。魅羽和其他人都披著棉袍,他隻有白天的藍色單衣,又剛剛不知從什麽水裏出來,會不會發燒呢?魅羽想,以他的修為還會生病嗎?
  “哎呦!”冰璿突然叫道,右腿跪到了地上。“我腳崴了。”
  其他幾人停步。乾筠左右看了看,走到她麵前。“我背你吧。”說完便將她扶起來背到身後。
  眾人又走了一會兒,公主也突然癱倒在地上。
  “我實在走不動了!”她央求地說。
  魅羽看了陌岩一眼,他已經有些不舒服的樣子了,便衝公主說:“我背你。”走過去拎起她的胳膊,將她甩到背上。
  “哎呀!你這個人好粗魯!”公主在她背上叫道。
  “我是很粗魯,”魅羽一邊走一邊惡狠狠地說,“經常會不小心把背上的東西摔下來。”
  公主聽了,方始閉口。
  ******
  好在河邊很快到了,這個時分自是沒有船家了,隻有一艘中型的小艇停泊在岸邊。五人上船後,陌岩和三女在船艙裏坐下。乾筠站在船尾,抽出寶劍,望著栓在岸邊的繩索,卻始終沒有下手。
  “還愣著幹什麽?”魅羽衝他不耐煩地喊道。
  “我們這樣……不大好吧?”
  真是個呆子!魅羽翻了個白眼。“你不想走就自己留下,我看女王剛好需要一個丈夫。”
  冰璿聽了這話,不悅地瞅了魅羽一眼。乾筠也轉身,像是要喝斥魅羽,又忍下了。從懷裏掏出兩錠銀子,扔到岸邊,才把繩索斬斷。船立刻就順著水流往下遊漂去。
  他走進船艙,點燃艙頂的一盞油燈,坐了下來。此時陌岩已經就地躺下了,閉起眼睛,顯然是生病了。魅羽於是衝乾筠說:“得有人去外麵撐蒿。不怕船撞了什麽嗎?”
  “為什麽非要我去?”他看樣子也累得不行。
  “因為我得照顧我表姐,”魅羽理直氣壯地說。隨後又不懷好意地加了一句:“我要是出去了,怕你對她動手動腳。”
  “胡說八道!”他吼了她一句,但還是站起身來出去了。
  “我和你一起,”冰璿說完,也站起來跟了出去。
  那二人出去後,魅羽伸手拍了拍陌岩,把他拍醒。“喂,你不是……那個自帶火爐嗎?能把自己衣服烘幹嗎?”
  他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又閉上眼睛。他的衣服還是又濕又冷,此刻在船艙裏又不能生火。夜裏溫度這麽低,就是到了明早也不會自己幹。
  看來自帶火爐的生病了也不成啊。魅羽想了想,把包袱打開,從裏麵拿了一套自己的紅裙子出來。這款是寬鬆式,估計他能穿上。
  “我現在到外麵去,你把衣服換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把棉袍也脫下來。“然後再把這個蓋上。”
  起身,走到船艙門口,回頭看看,見公主還疲憊地坐在一邊。又大步走回去,一把拉起公主,將她拽到了艙外。
  “你幹什麽呀?”公主掙脫了她,氣憤地叫道。
  “別吵!”魅羽嗬斥道,“不聽話我扔你去河裏喂魚。”
  公主看樣子像要發作。可是回頭看看船艙,又看看船頭那倆人,像是不確定如果魅羽真的要把她扔進河裏時會否有人來幫忙。隻得忍下了,衝她使了個鬼臉,快速跑到船頭和冰璿一起坐在船沿上。
  船艙裏還是沒有動靜。魅羽回頭說了句:“快點啊,我在外麵很冷的。”
  隻穿著一件紅裙子,抱著胳膊,魅羽哆哆嗦嗦來到船頭。乾筠坐在那裏望著前方,竹蒿放在一邊。河很直,水流快速又平穩,基本不用他幹什麽。公主和冰璿望著河水,幾個人都沒說話。一輪又大又黃的月亮始終在他們前方的天空和水麵上,怎麽追也追不上。
  “喂,你和我表姐究竟在搞些什麽?”魅羽走過去問乾筠,說話時上牙不斷磕著下牙。
  他半天沒吭聲,以至於她不認為會聽到回話了,才說:“那個禁製本來就是我師父自己設的。上次他來的時候,在這個山洞裏看到一顆黑夜靈芝,估摸著再長十二年,便能徹底治好女王的宿疾。因此才在門口設了個禁製。”
  魅羽長大了嘴巴。“也就是說歿天樞根本不在那個山洞裏。那……”
  那肯定就是在山下的小湖裏了,這個陌岩和乾筠看來早已知道。隻不過他倆無論誰隻要一行動,就肯定會被盯上。先前之所以在宜梅莊大張旗鼓地把她要來,又大張旗鼓把她送到紫午甸,不過是讓她和乾筠合演一出戲,把敵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看目前的情形,陌岩應該已經成功把湖底的歿天樞封住了。
  “可是,難道就不需要枯玉禪嗎?”枯玉禪此刻在她的包袱裏。
  “枯玉禪是封天用的,”乾筠不耐煩地說,“封歿天樞哪裏用得著。”
  明白了,讓她把寶貝帶在身上,不過是為了更像模像樣些而已。
  魅羽鬆了口氣。“太好了,我還以為失敗了呢,沒想到已經大功告成。”臉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伸了下胳膊。“這下我可以安心回去睡覺了。”
  乾筠終於轉過身來,很不解地望向她:“你被我們利用了,就一點兒也不生氣嗎?”
  她衝他笑了笑,什麽也沒說便走回了船艙。利用?生氣?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為他死都可以,還會計較這些?可是這些話也沒有必要和別人說。
  回到船艙,她欣慰地看到陌岩已經把濕衣服換下來了,蓋著她的棉袍正在睡覺。棉袍下露出紅色的裙邊,濕濕的長發散亂在腦後。棉袍不算厚,可以清晰地現出他身上成熟女性的輪廓。這還是昔日那個一身僧袍、叱吒佛壇、敢當麵挑戰珈寶上師的高僧嗎?
  又或者,他原本便是女的,這才是他的真身?想到這種可能性,她咧嘴笑了笑,在他旁邊坐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句話便不經過大腦地從嘴裏溜了出來。
  “你的胸是真的嗎?”
  他倏地睜開雙眼,狠狠瞅了她一下。不料這一舉動更加激起了魅羽惡作劇的興趣。
  “反正都是女人,給我看一下吧。”
  她伸手到他領口處,作勢要扯他的衣服,他慌忙用兩手握住棉袍。這一刹那,好像又回到了藍菁寺的那一夜。當時她還是個大胖男僧,而他要看看她傷到哪裏了。
  你那麽肥,我還沒嫌你礙眼呢!
  反正都是男的……反正都是女的……這回他倆算扯平了。她突然覺得很滿意,也沒有再看他,退到一邊的角落,自顧自地趴下睡了。
  過去的已經不會回來,但過去的未必就永遠逝去了呢。
  ******
  魅羽睡了一個多時辰,睜眼時天色已蒙蒙亮。陌岩還在熟睡——或者隻是閉著眼,高僧的事誰知道?冰璿和公主躺在一旁睡得正香,看得出都累壞了。
  她坐起身來,昨天打鬥了一整天,除了早飯外就吃了兩個橘子和一盤菱角,肚子已經咕咕叫了。走出船艙,來到船頭,叫乾筠進去休息,自己在船頭坐下。
  乾筠眼睛紅紅的,沒有說話,站起身來便往船艙走去。到了艙口頓住了,將銀絲棉袍脫下來,頭也不回地朝魅羽扔去。
  “掉河裏了!”她大叫。
  他猛地回過頭,見她衝他笑著,棉袍好好地在她手裏攥著,瞪了她一眼便進船艙了。
  這個呆子真是好玩!魅羽猶自咯咯笑著,一邊披上棉袍,把竹蒿拿起來。
  估計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欺負過吧。作弄這種人,最是其樂無窮……
  “你這人真是不識好歹,”冰璿說著,從船艙裏走了出來。從昨天第一次見麵,這還是她第一次和魅羽說話。
  “你希望我識好歹嗎?”魅羽放下船蒿,坐下,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冰璿在對麵的船沿上坐下,還是一副嚴肅的神色。“你為什麽退了婚約?”
  魅羽依舊盯著她。“問這個幹嘛?你想要過來嗎?”
  “當然,”冰璿眼都不眨地說。
  魅羽扭頭望向前方的河水。“命運不就是這樣嗎?你想要的,一夢難求。你不想要的,任別人看來是多寶貴的東西給了你,也沒用。”
  “哪兒那麽多廢話,”冰璿說,“你既然不要,就別阻我的路。”
  魅羽笑出聲來。“我阻你的路?你和他如何,取決於你、不取決於我。”
  笑了一會兒,正色對冰璿說:“他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他若是對你有心,就算不敢背叛父母和師尊,至少也會為了你和他父母吵上一架,他有嗎?”
  冰璿沒有吭聲。
  “他若是對你無心,即使沒了我存在,你以為,他就一定是你的了?”
  冰璿板著臉沒有答話,像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說:“你說的不對。我聽說了,你自己的兮遠師父,原本和罔寧師太兩情相悅。後來是天界派了人來,把他倆攪和黃了。”
  魅羽心中一凜。“你說什麽?天界派的人來?”
  冰璿用手捂住嘴,像是意識到說漏了。“我也是聽蟄淵叔爺爺說的。當時那個叫嫵倩的女人,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後來又消失了。叔爺爺說,從她的蹤跡上可以測出是天界的人。”
  魅羽也用手捂住嘴,轉過身去。天界的人,會是誰呢?之前偷聽兮遠和罔寧的談話,罔寧曾罵王母娘娘,說她拆散過很多人。難道是王母幹的?
  “無論如何,也怪他倆那時感情還不深。”魅羽答道。
  正說著,陌岩從船艙裏走了出來。身上穿著她的紅裙子,裙子對他來說短了,露出一截小腿。臉上還有些高燒後不正常的紅暈。手裏攥著背後一頭秀發的發梢。
  “這、這堆東西怎麽整?”他用陌生的女聲問道。
  魅羽強忍住笑。是了,估計他六歲出家後,就再沒有碰過頭發這樣東西。她起身撐了一下船,對他說:“你去我包袱裏拿梳子出來。對了,枯玉禪你也可以順便拿走。”
  他回艙去,轉身拎了她的包袱出來,在船沿上坐下。冰璿見狀,識趣地走回了艙。魅羽又撐了幾下船,等了許久也不見背後有動靜。
  回頭看他,見他手裏捧著他送她的三本書,一動不動。《藏遺錄》、《九磚學》、《緲素知》,這大半年來她一直不離身地帶著。因為翻了很多次,書頁都開始打卷兒了。
  “表哥送你的?”他問。
  她背過身去,繼續撐船。他那麽聰明細心的人,應該已經從諸多跡象裏確定她就是肥果了。隻不過,目前二人之間好像隔了層什麽,誰都沒有勇氣先去捅破。尤其是在船上還有其他人的時候。
  船回到河中央,平穩地朝下遊行駛著。她放下竹蒿,走到他身後,接過他遞過來的梳子。“你是要梳婉媛髻呢,還是——”
  “道姑頭就行了,”他打斷她,靜靜地翻著那三本書。
  ******
  二人隨後沒有說話,隻聽見船劃過水麵的聲音,和兩岸越來越喧鬧的鳥啼。氣溫在快速升高。這時剛好公主和乾筠從艙裏走出來。公主剛睡醒的樣子,一見陌岩就指著魅羽說:“她老是欺負我!”
  魅羽瞪了她一眼,耳中聽陌岩帶著笑意說道:“她誰都欺負,不是隻針對你一個。不久前還連扇了我五個耳光。”
  公主驚恐地張大了嘴巴,退後幾步和乾筠在對麵的船沿上坐下。
  道姑的發髻最是簡單了,魅羽已經梳完,隻不過最後需要一個簪子。她便從自己頭上抽下來一個,給他插上。
  她滿意地打量了一下陌岩,笑嘻嘻地衝乾筠說:“這個道姑若是送給你們觀,你們這幫道士還能修行嗎?”
  “你怎麽不如問問你表姐,整天帶著你這麽個家夥在身邊還能修行嗎?”
  “習慣了就好了,”陌岩回答。
  過了一會兒,他把書重新放回她的包袱裏,又咕嚕了一句:“當初和她提親的也不知道是誰。”
  說完後站起來,走到船頭拿起竹蒿。紅裙迎著風倏倏地擺著,隻撐了一下,船便如箭一般地向前衝去。
  看來要提前到了呢,魅羽想,待會兒一回寺先要大吃一頓。又望了一眼對麵的乾筠,他的臉紅一陣青一陣的,好像還在糾結陌岩之前的那句話。終於站起身來,同公主又回到船艙去。
  “他這人挺不錯的,”陌岩說著,又撐了幾下船。然後放下竹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君子欺之以方,他拿你沒辦法不過是因為他正派。你要是對他沒有那個心,就不要老去挑逗他。”
  “誰挑逗他了?”魅羽覺得委屈。“隻許他對我黑口黑麵,就不許我耍他玩兒?”
  “喜歡的表現有很多方式,黑口黑麵也是一種。”
  魅羽詫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不是高僧嗎?這也知道。
  繼而又想起幾天前剛到紫午甸的時候,那個道姑給她算的命,說她會嫁入姓張的人家。
  “你算過命嗎?”她問他。
  “當然了,”他望著遠處,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在學堂讀書那陣,就有人給我算過,說我活不過三十歲。”
  魅羽心裏咯噔一下。“你現在多少歲了?”
  “二十八。離三十還有十四個月。”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她對自己說。又問他:“那你當時什麽反應?”
  “我把算命人的桌子踢翻了,”他說著笑了起來。
  她也強迫自己笑了。“為什麽?”
  “命是算不出來的呀,”他半玩笑半認真地說,“每個修道人都該相信,命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否則還修什麽道呢?”
  他的話讓她寬心了一些,但心裏的陰影還是不能完全除去。
  雲冉峰的第一條秘示裏說了七十七天之後涅道會重生,不就說中了嗎?如果他真的明年就死了,她是不是最終也會嫁入張家?倒頭來,一切又將回到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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