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傷害叫“解救”

163個中國兄弟被巴西解救的事件還在發酵，有消息說他們被巴西方麵安置到酒店裏居住，如果跟比亞迪協調不好，有可能被吊銷簽證，遣送回國。這就理解了他們全體出鏡反擊巴西勞工部門多管閑事“侮辱人格”是真心話，簽字畫押讚美甲方比亞迪並聲明一切行為皆自願，對勞保待遇很滿意雲雲不是被脅迫。如果巴西方麵以人道主義的名義把他們遣返回國，恰好侵犯了他們的根本權益：出國受累就是為了賺錢回家，老婆的社保、孩子的學費、老人醫療費都指望他們呢，這一解救都雞飛蛋打了。他們被遣返後，找不到如此豐厚報酬的工作了，特別是現在國內就業艱難，他們甚至找不到工作，一家人馬上陷入困頓。所以，有一種傷害叫“解救”。

有個蘇聯笑話，說裏根總統與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較勁，比誰的保鏢更忠誠。裏根命令保鏢比爾從六樓跳下去，比爾不幹“我還有老婆孩子呢”；戈爾巴喬夫的保鏢伊萬衝到窗前就要跳，被比爾攔腰抱住解救，伊萬怒罵“混蛋，快放手，我還有老婆孩子呢！”163個中國兄弟也懇求巴西勞保部門“放手吧，俺還有老婆孩子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篇小學課文《為了六十一個階級兄弟》，說1960年山西某工地六十一個農民工食物中毒，各級政府不放棄不拋棄，搞來了特效藥空投到工地，救了民工的命。現在，為了“營救”落到巴西手裏的163個階級兄弟，比亞迪公關經理李雲飛忙得口幹舌燥，舌戰各方“敵對勢力”，如口舌版的李雲龍，就差喊二營長“把他娘的意大利炮拉出來”了。外交部發言人也向巴西喊話，表示關注，商務部立馬宣布對進口牛肉進行反壟斷調查（巴西是對華出口牛肉大戶）。網民直呼過癮：你敢動我的牛馬，我就動你的牛肉，一筆寫不出兩個牛字，牛筆啊！巴西以為解救了163個階級兄弟免受奴役，咱這嘎達在“搶救”這些兄弟的飯碗。畢竟，砸人飯碗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不知不覺間，巴西通過“解救”行為跟這些兄弟結下了“殺父之仇”，看這事弄得。

有網友覺著這163個兄弟有奴性，不配被解救，並用網上流傳了很久的段子諷刺他們：晚清時，法國使節羅傑斯很同情太監，對皇帝說“你們的太監製度把健康人弄成殘疾，很不人道”，有解救太監的意思。皇上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太監姚勳急了“這是陛下的恩賜，奴才們心甘情願，怎麽可詆毀大清國律，幹涉大清內政！”這段子有人考證是杜撰的，但依情依理，若真有洋人敢如此冒昧“解救”，姚公公的搶答就說出了廣大太監們的心裏話——把健康人弄殘疾了是不人道，但已經淨了身的太監能給縫回去？廢除了太監製度能讓後來的男人避免被閹割，可已經去勢了的在編太監怎麽辦？遣散了去哪找飯碗？否定了太監製度不但不能解救存量太監反而侵犯了他們的利益：球沒了飯碗也砸了。饑寒交迫之下，性器官是身外之物。這其實與巴西解救中國勞工異曲同工：工作和生活環境是髒亂差，勞動強度高，工資報酬低，可你解救了是打算補上他們的工資差額還是遣返回國砸他們飯碗？這跟遣散太監差不多，球也沒了，工作也丟了，自由也是身外之物。163個階級兄弟聲明“甘心情願”來對抗巴西勞工部門的“解救”是理性選擇，沒毛病。

這次解救事件還把一個哲學難題凸顯出來：人能否自願為奴？教科書說，奴隸沒有自由意誌，是會說的工具，隻是比牲口好溝通而已。但沒有自由意誌就無所謂自願不自願，而且奴隸是被賣的，有買方和賣方，自己買自己不讓中間商賺差價體現了自由意誌，就違背了奴隸交易的基本原則。自買自，好像仙人跳哦。

“人自願為奴”，但誰敢當買家做奴隸主？在現代法治框架下，“自願為奴”是釣魚，誰買誰犯罪，不管價格貴賤。163個階級兄弟堅持自稱是自願被奴役，這就陷比亞迪為“奴隸主”，雙輸了。法庭上有同夥作案的汙點證人，沒聽說有“汙點受害人”，受害人聲稱是“自願的”，不妨礙施害者被判有罪。

自由，對某些人是不可剝奪的權利，但對另一些的人來說，是養不起的奢侈品，生存尚且艱難，自由可以放棄。出賣自由能賺仨瓜倆棗，隻要價格合適就沒有什麽是不可賣的。“自願為奴”是某些中國勞工自主選擇，隻是價格磕磣了點，若月薪能有幾萬元，“奴隸”當得揚眉吐氣。“自願被強奸”就沒有違背其自由意誌，構不成刑事案，頂多算“淫亂”。巴西勞工部門展示的工棚場景，隻不過是中國勞工與比亞迪資方的“苟合”現場，雖沒有情深意濃但也沒有“奸情”。

2024.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