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文革開始的一段趣事

【科大瞬間】特刊
《我們心中的科大》--建校60周年慶

文革開始的一段趣事
阮耀鍾（5802）

我這個人運氣很好，一輩子沒挨過整，也沒整過人。但在文革初期曾有一段趣事，今天就談談這段趣事。

1966 年8 月，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我應邀參加大連光明化工研究所的鉑電阻溫度計鑒定會。大連光明化工研究所是二機部所屬的一個研究所。該鉑電阻溫度計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毛玉柱主持研製的，我們班分到大連光明化工研究所的除了毛玉柱外，還有武振久同學。我們到大連光明化工研究所時，毛玉柱同學已作為“牛鬼蛇神”、“反動學術權威”被關進牛棚，武振久同學和鉑電阻溫度計課題組的同誌向我們反映了毛玉柱同學被整的情況。

1963 年，毛玉柱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大連光明化工研究所，工作一直很努力，也很出色。1965 年，他還被評為大連市勞動模範（或者是積極分子，我記不了），
紅得發紫，但是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毛玉柱怎麽就成了“牛鬼蛇神”了呢？原來是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群眾貼了所領導不少大字報，為了轉移方向，所領導親自出馬，寫了張揭
發、批判毛玉柱的大字報，揭發毛玉柱的“反動言論”。比如有一次，實驗室的玻璃汞擴散泵正開著，毛玉柱擔心出危險，急著要去做實驗，可是管政治學習的課題副組長非要把
實驗停下來，讀老三篇。毛玉柱說：“毛主席的三篇著作（老三篇）是寫給工農兵大眾的，通俗易懂，不必天天讀，我都背下來了，要貫徹在科研行動上。”有人就把這類話斷章取義的收集匯報，成了毛玉柱的反革命言論。

當時參加這個鑒定會的代表中好幾個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如來自物理研究所的錢永嘉、上海工業儀表所的姚全發、五機部11 所的常兆禎等等。另外還有北京玻璃研究所的龍光、國家計量院的宋德華和航天部計量所的陸月雲等，都是鉑電阻溫度計鑒定會的代表。我國低溫鼻祖，我的導師洪朝生先生（科學院學部委員，現在稱“科學院院士”）也來
大連，參加光明化工研究所的另一個鑒定會。所有代表的意見都一致，認為光明所領導把毛玉柱打成“牛鬼蛇神”、“反動學術權威”完全是為了轉移鬥爭方向。

那時的鑒定會除了提供一份有關業務的技術資料外，還有一份“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從事科研工作”的政治報告。為了給該課題組的同誌提供一個發言的機會，也是事先與鉑電阻溫度計課題組的成員串通好的，我們鑒定會的代表要求鉑電阻溫度計課題組的同誌來談談是怎樣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研究鉑電阻溫度計的。對此要求，所領導當然無法拒絕。座談會一開，這下可熱鬧了，有的說：“毛玉柱是牛鬼蛇神，牛鬼蛇神怎麽可能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這個說，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研究鉑電阻溫度計的政治報告中什麽什麽地方是假的，那個說，那裏那裏是瞎編的，完全沒這回事，幾乎把光明化工研究所提供的那份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研究鉑電阻溫度計的政治報告全盤推翻。於是，我們這些鑒定代表說：“對於鉑電阻溫度計的技術指標，大家毫無異議，但是根據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政治標準第一，所以這份鑒定報告我們無法簽字。”

這一下，可把所領導急壞了。所領導對一些幹部說：“這次鑒定會的代表中有毛玉柱的老師和同學，他們要為毛玉柱翻案，不肯簽字。”想讓群眾對我們這些鑒定代表施加點壓
力。可是群眾一聽說，有人要給“牛鬼蛇神”翻案，那還了得！於是把洪朝生先生和毛玉柱都戴上高帽，上街遊行，敲鑼打鼓，一路向我們鑒定代表住的招待所走來。我記得，當時毛玉柱戴著高帽敲著鑼，敲一聲鑼，喊一聲“我是牛鬼蛇神”。洪先生當時還是全國人大代表，他在大連根本沒說什麽，就是因為是毛玉柱的老師，戴了頂“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的高帽，陪毛玉柱上街遊行，真有點冤枉。

看遊行隊伍敲鑼打鼓朝招待所走來，我們這些代表都走到招待所門口去看，姚全發平常就是嘻嘻哈哈的，站在招待所門口笑，有人問他：

“你笑什麽？你是什麽人？”
“我是鑒定代表。”
“什麽鑒定代表！是資產階級代表！”

拍搭一下，給姚全發也戴了頂高帽，這樣就有三個人戴高帽了。

我想，群眾肯定是誤會了，站上凳子，想給大家解釋幾句，可是在那種場合，哪容你解釋！何況我既無政治家的謀略和風度，又無演說家的才能，講了幾句，還沒等我講完，就被轟下來了。

從此之後，我們所有鑒定代表都被“軟禁”，24 小時有人監視，無法與外界聯絡。可在此之前，所領導對我們這些代表招待得非常周到，一下幾乎從天堂掉到了地獄。因為大
家都是從北京來的，心裏倒並不害怕，隻是一時無法與原單位聯係，有點著急。幸好毛玉柱課題組中有個年青人叫周封人，我真佩服他的勇氣和膽量，他還出身地主家庭，在文化
大革命一切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正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情況下，他居然一個人趕忙逃離大連，跑到北京物理所，把情況告訴物理所同誌，物理所同誌又把情況告訴我們學校。物理所派了幾個人來大連，以王聽元（我大學時的黨支部書記，我的入黨介紹人）為組長，組成了一個“調查組”，名為調查我們這些代表在大連的所作所為。我們學校也來了一批人，其中還有我的女朋友蔣巧雲，由石萬全（石萬全也是我的大學同學，5802 半導專業的，時任黨支部書記）帶隊，名曰“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實際上是宣傳當時陳伯達等中央領導對文化大革命的一些講話。“調查組”和“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實際上是一碼事，說穿了就是來解救我們這些鑒定代表的，順便也是來發動文化大革命的。大概是過了個把星期，形勢變得對我們有利，我還在全所大會上發了一次言，講了次話，當然，這次講話與前次站在凳子上講話的氣氛完全不同了。不久我們這些代表就乘船離開大連回京，當然誰也沒有在鑒定書上簽字。

過了一、二個月，大連光明研究所又請我們這些代表回去，不過這次不是所領導請我們，而是造反派請我們，為我們“平反”，好像也給毛玉柱平反了。其實，我們這些鑒定代表沒什麽“反”可平，不過是光明所的造反派想利用我們一下而已。

我這個人記性不好，若有不全的地方，希望其他同學補充和指正。

我在文化大革命中沒有幹過一件壞事，也沒幹過一件好事，隻有這件事也許還值得回憶。

（2008-02-15）

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5f987f01008d5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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