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帝臨窗坐在貴妃榻上,窗紗外銀杏樹葉影影綽綽的重疊在他魁偉的身影裏,病了許久的他臉色蒼白,白色的胡茬若隱若現的在下巴處。
他看著義萱單薄身子穿著婁近垣的寬大的紫袍,身動時候楚楚動人如同仙女落人間的樣子,心頭突然飄過一縷縷思緒。這個女子近一年沒見,出落的就像是茁壯的苞穀,一下子竄的老高,有些今日不同往日的感覺。
“怎麽樣,講講吧,你這半年多神遊太墟的故事?”雍正帝直入主題。
義萱給雍正帝一拜,整理了一下過於寬大的紫色道袍,她用了一根腰帶將道袍在腰部收短,雖然她已經成人高,但是婁近垣身材要高出他很多。
雍正帝看到後說 :“等你回真人府,我讓人給你送去合身的紫色道袍。”
“謝謝陛下。”
義萱再次一福抬頭看見雍正的背後的秋光裏,似乎是一片祥和,由於半年閉息多打坐,身體呼吸循環才剛剛複蘇,喉嚨積聚六脈經絡的阻塞,她不由的輕輕的咳嗽一聲,才呼吸順暢的說話。
“我這半年打坐修煉,本來丹鼎的金丹練成了,但是卻在一場大戰中消耗掉了。”
“一場大戰?什麽樣的大戰?”
“我半年的入定修煉,金鼎煉出金丹,我喜悅的飛升在天空遨遊時。忽然,我看到腳下的初秋林苑中,一個籠罩著淡薄水霧湖,湖上有一個掛著許多旗幡的大船。大船的甲板上麵有一個真龍病怏怏的躺在上麵。”
“真龍?大船?”
“對,我正疑惑間,忽然有個玉麵真人,手拿拂塵和桃木劍,從南邊的方向禦劍飛臨。他到了大船的上空,指訣一揮,化出金光咒,林苑的樹木,都被劍氣秒殺成鮮血的紅色。”
“然後呢?”
“玉麵真人拿出桃木劍,從空中朝著龍頭一揮,真龍口吐鮮血。玉麵真人快速飛落,桃木劍將要刺到真龍時候,那個真龍的龍爪朝著玉麵真人一揮,傷到了玉麵真人的左臂。龍爪的力道餘炁,讓林苑中的百花紛紛凋落。”
“那個真龍死了?”
“沒有,真龍伏在大船上喘息。我一著急救龍,腳下忽然生出紅蓮業火,我內鼎的金丹化出了一把青萍劍,我和玉麵真人鬥的天翻地覆。”
“誰贏了?”
“我用五雷咒把玉麵真人打落在地,正要用青萍劍一劍了結了他,忽然,他被一個葫蘆給收走了,於是我就醒了。”
“你說湖麵是什麽樣的?”
“我飛在天上,看到停泊著大船的湖麵後有一座園林,園林裏麵有一座三層高的樓閣,有很多穿著各種戲服的妖精在樓閣裏鑽進鑽出,顯得熱鬧非凡。嗷,對了,在樓閣後還有一個月牙型的湖麵。”
“你身上的香味怎麽消失了?”雍正若有所思的點頭後,接著問。
“我煉內丹時候都用盡了這些香味,金丹成就後,香味就會消散。”義萱落落大方的回答。
“你注意你眼睛嗎?”
“沒有,”
“來人,給義萱一個銅鏡。”
義萱接過銅鏡一照,現在自己的雙眸是黑黝黝的桂圓核,以前的異瞳竟然消失了。
義萱想了想給雍正一拜說,“也許也是金丹的緣故。”
“哦,那你金丹化出的青萍劍呢?”
“追著天上的葫蘆飛走了,哎,那是我好不容易煉出的金丹化出來的。”義萱微微噘嘴的吐槽。
“那你失去金丹遺憾嗎?”雍正好奇又想探他不了解的仙界究竟。
“不遺憾,我在空中看到一道金光符咒,說是我在人間的任務已完成,功德圓滿。”義萱如釋負重的說。
“什麽任務?”雍正的眼睛不由的一閃一絲疑慮。
“張天師杭州羽化前,他在我耳邊說的,我此生主要的任務是化龍劫煞。”
“這些別的人知道嗎?”
“不知道,是我抱著張天師哭的時候,耳邊有個聲音專門對我說的。”
“你義父知情嗎?”
“不知道,我那時候很小,哭的時候以為是幻聽,這次夢遊大戰玉麵真人,果然是有真龍渡劫,才又聯係在一起了。”
“好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和你夢遊的事,對任何人都不許講。”
“貧道遵旨!”
雍正帝站起身,來到大殿外,看著秋色將圓明園內外染的一重重的蕭色紅和黃。隻有菊花披著金色的豔麗,屠盡了春光美麗。
雍正帝對太監說,“把圓明園四十景圖拿來。”
蘇得正拿著圖冊,雍正一頁頁細得翻看,在園中後湖與福海之間的景區是同樂園,同樂園內建有一座三層大戲樓清音閣。此閣每兩層之間都設有滑車,每次節日有戲班演戲的時候,會根據戲的內容討後宮女人和孩子的歡心。戲班的人扮作神仙大佛從上層降下,鬼怪妖精從下層鑽出,高潮時刻,刹那間神鬼齊集,好不熱鬧。
雍正帝背著手在園中踱步,眉頭緊鎖的思考義萱說的夢境,自己病重在地震時候果然是在福海的大船上,那個時候義萱被關在宗人府。而且義萱從沒有遊過圓明園全景,沒有登上過清音閣,更沒有在那裏看過戲。而婁近垣一直在京城值守,半年多沒有見到義萱,自己抓義萱是突然行動,他們根本沒有對劇本的可能。
會不會是在杭州時候就編好劇本了?這個賈似芳會不會是正一道埋下的棋子,草蛇灰線的留到現在才用?可是那個時候圓明園還沒有完全建好好啊。義萱那麽小,張天師也是沒有來過京城,怎麽就知道天音閣和後湖與福海呢?
雍正帝給李衛下旨,調查賈似芳的背景,深挖三代旁係,以及婁近垣的背景和旁係。他想看看婁近垣到底是不是一個龍虎山的暗裝,更主要是龍虎山的道法真的是有效嗎?
義萱說的神遊在天看到湖中船上的一條真龍,那不是說自己嗎?雍正帝微微一笑,義萱的說法暗合帝心,比什麽大補丹藥都有效。想到自己果然是真龍天子,不是什麽篡位的皇子,雍正伸出手掐了一朵菊花,放到鼻下聞了聞,此生暗暗鬱結不安的心情抑鬱症好了大半。
華夏自古以來,就有三家之說。山東的孔家,龍虎山的張家,再有就是皇家。可是朝代更迭,皇家換了一個又一個,孔家和張家卻永遠的穩固長存。
世間真的有極名貴,極豔麗的家族,萬世流芳嗎?自己和祖上的大清,對於道教的疏離,會不會讓龍虎山的人,為了維護道教的地位,而布下一個天大的局呢?
此時,宮中太監報道,“賈似道真人求見,為陛下繼續治療。”
“他倒是來的真勤快,告訴他,我今日龍體安康,以後需要時候再找他。”
雍正帝在園中,看著紅牆金瓦下滿目的秋色菊花鬥豔,而四周草木蕭疏冷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陣馥鬱的花香入鼻。
太監再次過來回複,“賈道士不走,說是如果今日不給陛下治療,陛下的病情會反複。”
雍正帝心中不快,忽然想起義萱說,她用青萍劍傷了玉麵真人的左臂。想起這個賈似芳樣貌俊俏,真是有玉麵真人的樣貌,於是雍正帝對蘇得正說,“你帶幾個人,去剝了賈道人的衣衫,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傷痕。”
“喳!”
不一會兒,蘇得正來報,“賈道人身上沒有刀疤。”
“果真什麽都沒有?”
“刀疤沒有,隻是在左臂有很長的一道淡青色的淤紫痕。”
“當真?”
“是,”
“那你帶他來見我,但先讓婁近垣法師也來這裏。”
“喳!”
婁近垣穿著青色的道袍來到正大光明殿,雍正帝沒有說什麽,隻是讓他守在外間,才讓賈似芳從另一個門進入了寢殿內。婁近垣坐在太師椅上,聞著一股焚香的氣味飄過來,聚睛看到幔帳裏有五雷咒的金光一閃,作為五雷最高執法的他馬上站起身,警覺的來到寢殿外問。
“五雷光咒誰人在施?”
“賈似芳道長。”太監回應。
婁近垣趕忙拿著手中的拂塵一彈,隻聽見“嗖”的一聲,一個桃木劍飛出了大殿,婁近垣追了出去,看到桃木劍沒入一層鬆木雲間。
婁近垣朝著劍落的方向而去,在一堆樹葉殘枝裏撿起了桃木劍,聞聞劍箭有股異香,這個香味從未見過。
等婁近垣回到大殿,賈似芳已經離去,雍正帝已經坐在禦案前,他看到婁近垣進來問安後,直接問,“剛才你用了法力?”
“嗯,是為臣。”
“有什麽蹊蹺?”
“就是這個桃木劍,上麵有異香,可以醒腦開竅。”
“今日喊你來,就是圓明園的道教建築,已經全部完工,你去幫我看看,這些道觀還需要做些什麽工作。”雍正帝故意說別的話,掩飾自己的深意。
“臣領旨,敢問陛下這些道觀在圓明園,是用於修行、煉丹、養生的需要嗎?”
“對,圓明園的道教觀多建在峰巒之中、都是在岩洞臨水之地,我下旨按照蓬島瑤台,和方壺勝境打造的。”
“謝謝陛下,對道教的看重。”
“我對佛道都一樣,圓明園有道家的仙居,別有洞天、鳳麟洲,還有供奉眾多神仙,這下你們龍虎山可滿意?雍正帝拷問。
“謝謝陛下的恩惠。”婁近垣深深一拜。
“你可以回去了,”
“那個賈似芳?”
“我自有安排,你好好照顧你的女兒義萱吧。”
“遵旨。”
賈似芳今日給雍正做法,剛剛念完五雷咒,拿著一張黃裱紙放到火盆中,這個黃裱紙是特殊處理過的,燒著後火苗也大得異常,發出了金色的光咒。沒有想到被空間的一種力突然的一撲,呼的一聲,黃表紙燒了一半就滅了,自己手中的桃木劍也淩空而飛。
知道有比自己道行深的高人在場,為了不當著雍正帝露怯,賈士芳故作鎮靜的喝斥一聲,“好啊,你這個鬼畜,讓你瞧瞧我的厲害!”
他朝空中畫出一頓符咒後,給寢殿大床上端坐的雍正鞠躬。
“皇上,今天的妖孽法力太大,我現在的法器不能壓製它,好在我已經將它的氣焰打下去。等我今夜參過北鬥後,得到新的桃木劍,明日再與它鬥。”
“妖孽會作妖嗎?”
“它會讓你的頭痛,但無論如何,它絕對傷不了你的。我的木劍飛走了,那是我師所授,說明附在您龍體上的妖孽非同小可。”
“好吧,你下去吧。”
“貧道不願意欺瞞皇上,這個妖孽非同一般,好在您修煉密宗,他突破不了你的法輪。等我請了新的北鬥令加持的桃木劍,定能為皇上您除去妖孽,以正天規!”
“好吧,你去準備。”
賈似道離開後,守護在寢殿另一端的弘晝,和弘曆都走進寢殿。弘曆走到床邊扶著雍正帝站起來,弘晝趕忙給雍正端奉茶水。
有兒子們前呼後擁的孝順,雍正帝心裏暖洋洋的。弘曆扶著雍正帝在貴妃榻上坐好後,臉色憂慮的望著父皇問,“這個道人施法果真有效,父皇看著你的氣色好多了。”
雍正帝喝了口茶,給蘇得正一個手勢,屋內的宮女和太監等其餘人一概退了出去。
“父皇,這個道長看著一身正氣,果真是個高人,替您除害!”弘晝安慰雍正帝。
“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麵不知心。”雍正帝話語藏鋒。
看著兩個兒子互相友愛又一起陪伴左右,雍正身上像是突然來了力氣,他從貴妃榻上站起來在房間內踱步,順從的披上弘晝遞過來的大氅。
雍正走到桌案後的櫃架子上,從上拿下一把尚方寶劍,他仔細的端量後問:“朕如何才能助道長一臂之力?”
“父皇,您也要斬妖除魔?”弘晝不解的問。
“父皇,道士的法術說白了,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的障眼法?”弘曆不以為然的勸解。
“障眼法,說的好。”
看到弘曆不為妖術迷惑,果然是一派正人君子作風,雍正誇獎的話才說完,忽然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他渾身發軟的出了好很多虛汗,知道義萱已經替他化了龍劫的雍正帝,想到義萱說的有個葫蘆收走了,被靈寶天尊打敗的玉麵郎君。
雍正回想剛才賈似芳做法時,就是從葫蘆裏麵拿出的符紙。他馬上知道被那個賈似芳整蠱了,那個金光符紙就是屠龍刀。好在婁近垣在,符紙被滅,桃木劍也飛走。雍正帝終於相信,義萱果然是靈寶天尊的化身,因為她的腳下生出了紅蓮業火,金丹化為了青萍劍。
雍正帝沒有告知兒子這一切,因為他在等對賈似芳和婁近垣的外調。雍正嘴角上掛著幸福的微笑,享受著兩個兒子一左一右的緊張的扶著他,慢慢的躺到床榻上休息。
“你們先去忙了,我需要靜養。”雍正帝發話。
“可是父皇我們擔心您。”
“我已經好多了,你們不必擔心。”
弘曆和弘晝一起退出了寢殿後,兩個人相視一笑,弘晝尊敬對弘曆一抱拳說,“四哥,我就先去真人府探望義萱,你有什麽禮物要我幫你給她?”
弘曆一正身的驕傲仰脖說,“不必,五弟去了多帶些好吃的給她,半年多沒有吃喝還活著,她果然成仙女了。”
弘晝開朗自信的說,“我就說過她法力高,你還偏不信,正常的人,幾天不吃不喝,早死了。”
弘曆大氣的拍拍弘晝的肩膀,看透天機說,“你要是練瑜伽,一年不吃不喝也行的。”
弘晝不理會弘曆的說辭,禮貌的一拜與弘曆道別,他要趕快去見見義萱,看看半年多的她,真的是仙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