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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緣

(2020-04-05 10:45:00) 下一個

二次緣   

 

 

在米爾皮塔斯的吉爾公園的草坪上,坐著一對年輕的情侶。他們一邊觀賞著跑來跑去踢著足球的一群孩子,一邊歡欣的談婚論嫁,暢想美好的未來。

 

男的叫曲思良,在S大學的電子工程係攻讀博士學位,研究CT在醫學中的應用。女的叫梁念芝。她剛從B大學獲得碩士學位,並且在V公司找到工作,參與核磁成像的軟件開發。

 

思良和念芝在一年前的好來溫(萬聖節)聚會上相識。他倆麵對麵碰到一起時,漢雲透過鬼魅的麵罩看到了鋪灑在對方後背的一片秀美的黑發。忍不住用漢語問了一句“是中國來的嗎?”念芝爽快地回答“你怎麽知道的?”“我看見了一頭秀發。真美!”

 

於是兩人會意地摘下麵具,朝大廳邊上走去,親切地說起話來。在各自介紹之後,留下了電話和住址。念芝有時候需要乘坐校車到S大學聽課,課後便到思良的實驗室來看他。相互熟悉後,兩個人經常在周末聚在一起。有時候他們在弗茲希爾公園,有時去米爾皮塔斯,有時又會經過艾姆巴卡德羅大街,到水邊去散心。他們交談各自的經曆,專業的的發展,當然也免不了青春的時光。

 

這次念芝找到了工作,主動提出婚事。“我有了這個工作,生活有了保障,咱們結婚吧。”

 

思良想了想,遲疑地說“你瞧,我還得兩年才能獲得博士學位,結婚有點太早吧。”

 

念芝說“眼看你就26歲了,婚後我們還可以互相幫助,用雙手建立美好的家庭呀。”

 

思良琢磨著,她說的也是。身邊的美國同學有好幾個都結婚了,有的還有了孩子。我還真沒理由拒絕她呀。於是回答說:“讓我再考慮幾天吧.”

 

快言快語的念芝用手捂住他的嘴說:“咱兩都認識一年多了,相互有了感情,你還有什麽要考慮的。幹脆我們兩個月後訂婚,你把你媽媽叫來,我讓我爸爸飛到西岸。那天找個有檔次的飯館,當著他們的麵,你這白馬王子把戒指給我戴上。”

 

“那你媽媽怎麽不來?”

 

“哎,你怎麽那麽沒記性呀,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媽生下我就死在病床上。我媽的名字叫蘭芝。她比我爸爸大幾歲,又有血壓高。遇上難產。醫生問:‘保大人還是要孩子。’父親猶豫不決,大人孩子他都舍不得。母親見他下不了決心,用微弱的聲音說:‘要孩子,給你們梁家留個後,我也完成任務了。但我有個要求,在孩子15歲前,你不能續弦。’”

 

一個剛到人世的嬰兒哇哇地哭了,她不知道,她永遠也不會見到自己的母親。孩子的爸爸抱著女嬰,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為了紀念母親,父親給我取了給名字叫念芝。”

 

思良說:“多麽感人淚下的故事啊。那你15歲以後呢?”

 

“我爸爸不忘母親對他的恩德,發誓終身不娶。從小他一個人把我帶大。又是爹又是媽。真不容易。別光說我,你爸爸又怎麽啦?”

 

“我們家的事可沒你家那麽親切感人。我那個闊爹泡了幾年二奶,我媽終於受不了了,辦了離婚手續。”

 

念芝說:“現在的有錢人無拘無束,踐踏道德。像你爸爸這樣的大款應該受到道義譴責。”

 

念芝的父親叫梁漢雲。尼克鬆1972年訪華之後,中美逐漸解凍。75年夏天,漢雲踮著腳,抱著女兒回家。忽然發現倆個警察堵在他的門口。他一下子腿就軟了,癱在地上,尿液從褲管滲出。他還是緊緊地抱著孩子。他想這幾年老老實實,從未亂說亂動,還是讓公安找上門來。不要說跑,他嚇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警察不知道他受過運動的衝擊,受了刺激,留下了怕官兒的後遺症。一個警官伸手把他扶了起來,另一個拿著一封寫著英文字的信封,說:“你就是梁漢雲先生嗎?”

 

他知道這次再怎麽狡猾也蒙混不過去了。哆哆嗦嗦地想說話又說不出來,隻好點頭認可。他不擔心自己,擔心的是孩子。一旦自己被關押,孩子可就是孤兒了。

 

拿信的警官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爸爸從美國來信找你了。”

 

漢雲說:“我爸爸是國民黨匪幫、美國特務,我早就跟他劃清界線了。您就看在這孩子的麵子,饒我這回吧。”

 

警察說:“現在形勢不同了,毛主席用乒乓外交打開中美間的鐵幕。你父親找你要親人團聚是好事,你要坐飛機,吃西餐,飛黃騰達了。”

 

漢雲把孩子放到地上,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信封,見到了父親的親筆。他用繁體字密密麻麻地寫了三張信紙。首先他要道歉。“1948年,軍情緊急,來不及回家就去南苑機場飛到南京,繼而去了台灣。對不起你和你的母親。沒想到這一別竟成了永別。萬萬沒想到尼克鬆總統訪華,打開了中國的大門,也為我們這樣的家庭團聚製造了條件。”

 

他要求漢雲和母親一起到美國團聚,用餘生給他們母子補償這些年的辛酸苦辣。

 

漢雲終於明白了,這是一件喜事,大喜事。他要帶著女兒去美國的弗吉尼亞,跟做生意的父親團聚了。這時,為漢雲捏一把汗的大叔大嬸們也出了一口長氣。這孩子吃了那麽多苦,終於到頭了。好日子就要到來。

 

晚上,漢雲哭著給遠在北美的父親寫了長信。“49年後,母子無親無靠,把家底兒花光後,母親就去幹臨時工,吃盡了苦。好不容易培養我上了大學,可畢業不久又趕上運動。我實在熬不過去,就從四樓跳了下去。誰知道下邊是暄土,保了一條命,但左腿摔斷。母親聽到消息後,心髒病複發,一句話沒留下就走了。我現在身邊隻有您的孫女,她才兩歲。我會帶著她去美國看您。”

 

梁光磊先生接到兒子的信,一陣悲涼酸楚。同事勸他說:“老伴沒了,你還有兒子和孫女呀!”他托了幾個人照看生意,從法國中轉飛到北京。跟兒子一塊住了幾個星期。把護照、簽證辦好後,就帶著兒子孫女回美國了。

 

梁光磊雖然生意不大,但養活兒子和孫女綽綽有餘。可是漢雲不同意。他非要找個工作,自食其力。他學過幾年英語,在菲爾費克斯市的圖書館找了個管理員的工作。工資雖然不高,但每天看著來來往往的市民,心裏還感到挺充實。

 

這次聽說女兒要在西部訂婚,這可是個大事。他事先請了幾周的長假,在訂婚的前幾天,趕到舊金山。入住機場附近的希爾頓旅館,並且從鮑勃-立赤公司租了一輛經濟型小車。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大早,他就開車經101號公路去帕羅-阿托去看女兒。父女多日不見,在西部重逢,喜出望外。念芝說:“我今天帶您遊覽舊金山,晚上回來吃完飯,由我來當Chef。”

 

父女二人沿著280公路朝北,向舊金山馳去。他們觀賞了金門橋,遊覽了金門公園。中午到中國城的湖南又一村吃飯。那個飯館做的菜味道好,有風味。下午在回去的路上。念芝在SAVEWAY買了魚蝦、肉類和蔬菜,準備晚餐。

 

漢雲說:“你的準婆婆哪天到呀?”

 

“因為辦護照、簽證麻煩,後天才能到。”

 

老爸說:“那你就把準女婿叫來吧,一起吃。讓我先觀察觀察,給你把關。”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反正他也一個人,就多一雙筷子。”

 

念芝別看是讀書人,做起飯菜也手腳麻利。不一會兒,盤盤碗碗就擺滿了飯桌。恰好,思梁準時趕到。

 

念芝假裝不高興,“你倒會踩點,有口福。飯剛做好,你就來了。”

 

“反正我也幫不上忙,最多剝根蔥。”

 

“這是我爸爸,剛從東部趕來,你就先叫叔叔吧。”

 

漢雲一看這小夥子身高1米75,鼻直口方,身體健壯。隻是戴了一副深度眼鏡。話又說回來,讀書人有幾個不戴眼鏡的。何況人家還是博士生。

 

思良和女朋友的父親初次相逢。老人50多歲,麵帶慈祥,慈祥背後又掩蓋著一股憂傷。好像受過什麽刺激。他走路還有點踮腳。於是說了幾句恭維的話,匯報了他們二人從認識到戀愛的過程。漢雲通過交談,覺得這孩子老實可靠,工作又刻苦努力。把女兒的終身托給他,沒什麽顧慮。

 

思良把定親的飯館選在埃爾-卡敏諾街路東的頤和園,他喜歡那裏的寬敞清幽,尤其是院中的水車,唰啦做響,有種動態的感覺。為了捕捉風景,他預訂了一個靠近窗口的餐桌。

 

漢雲在運動中養成了隨叫隨到的習慣,沒想到這個習慣也延申到約會場合。凡有約會,不管輕重親疏,總要提前到達。唯恐對方會指著他鼻子,對他吼叫。他坐下來研究水車的力學原理,不想因此分散了注意力。當一位中年婦女坐在他對麵的時候,他才想到這正是他要會見的客人,甚至親家。坐在念芝對麵的思良急忙把母親介紹給準仗人。

 

漢雲懷著歉咎站起身來剛要握手,從兩個生動的酒窩和下頦的一顆黑痣,他一下子認出了那張熟悉的麵孔。海誓山盟過的麵孔,也讓他獨闖過鬼門關的麵孔。他心裏馬上完成一道不等式的運算:恨大於愛,恨大於大於愛。他連忙把伸出的手縮了回來,直眉瞪眼戰戰兢兢地拉著女兒的手,慌忙地離開飯桌。在這裏哪怕多待一個毫秒,對他來說都是難忍的煎熬。訂婚宴不歡而散。

 

兒子莫名其妙地看著母親:“你們認識?”母親渾身麻木,如坐針氈。她出了一身冷汗,眼裏露出了自責和悔恨。20分鍾後,她才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地球那麽大,怎麽偏偏是他呢?”

 

兒子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怎麽也弄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驚愕。他知道在這裏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個究竟。隻好攙扶著顫抖的母親離開頤和園,回到他居住的公寓。

 

女兒把父親送到飯店,不放心。非要在飯店守他一夜。父親不吃不喝,雙目呆滯,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恐懼感。本能地撩開被子,連衣服也不脫,他就鑽了進去,開始昏睡。女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可又能去哪裏詢問呢。她也累了一天,歪斜在沙發上睡了起來。夜裏,父親可怕的夢囈多次把她驚醒。一會兒他喊:“我沒反對林彪!”一會兒他叫:“媽呀,我沒摔死,您怎麽就走了?”一會兒他吼:“盧華美,你把我賣了!”

 

第二天一早,念芝給思良打電話:“你知道盧華美嗎?”

 

“那是我媽呀!”念芝這時候覺得有點線索了,思良的母親大概做過對不起我父親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念芝買了橘汁、麵包、果醬,回到旅館。父親睡了一覺,神色好了一些,也有了饑餓的感覺。等父親吃完早餐,鎮靜下來,她問:“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呀?您別讓我蒙在鼓裏行不行?”

 

漢雲跺了跺腳,歎了口氣說:“快30年了,別提他了!我本來想永遠不想告訴你,幹嘛讓你為我過去的遭遇兒憂傷哪。我隻想給你一個快樂幸福的老爸。現在想瞞也瞞不住了。”

 

“那您就一五一十地倒出來,把心裏的疙瘩甩掉。”

 

“說來話長。我在J省串聯的時候認識了思良的媽。那時,她隻是20歲出頭的年輕姑娘,梳著兩條辮子,有一張漂亮的麵龐,一邊一個酒窩。她是二輕學院的學生,我在QH大學。回到北京,我們經常來往,積累了深厚的感情,到了海誓山盟的程度。準備畢業後有了積蓄再成婚。”

 

1970年,我畢業留校,她分到伊利食品廠。倆人都在北京,在那個時候,這是難得的幸運。1971年春,北京各單位都掀起清查516反革命集團的運動。我因為在文革初期沒做過出格的事情,自然置身運動之外。但是鑒於QH大學政治敏感,我把一本日記寄存到盧華美的宿舍。本來這次運動碰不到我。我隻是走馬觀花的觀眾。”

 

誰想到,五天以後,工宣隊的賈師傅把我叫進一個小黑屋,勒令我交代反革命罪行。我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對他說:‘我有什麽罪行?您大概搞錯了。’

賈師傅一看榨不出油水,就進一步問:‘你懷疑過國家領導人嗎?’我說:‘沒有呀!’賈幹脆開門見山,‘你懷疑過林副主席嗎?’這下子我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癟了。我想起在我的日記裏有懷疑林彪的字句。出於謹慎,我什麽也沒說。隻重複著:‘讓我好好想想。’”

 

我要給盧打電話問個究竟,可是我已經被監督並失去打電話的權利。盧和我海誓山盟,應該不至於交出我的日記呀。難道她有了新的男友,借此把我踢掉。思考一多,我開始懷疑她和我的情感,認定是她出賣了我。”

 

那時候反對或懷疑林彪,可是死罪。不管白天黑夜,我隨時被叫起來受審。一大群人指著我喊‘打倒反革命!’,讓我恐慌,精神崩潰,感到前途的毀滅,我甚至聽到聽到母親的哀傷的哭泣。10天後,我實在受不了了,趁看守不在,從四樓的窗口縱身跳了下去,一死了之。誰想到地上有一層暄土,留下了我這條命,但左腿骨折。也留下踮腳的毛病。”

 

等專案組放我回家時,我才知道,母親一聽說我跳樓自殺,心髒病就犯了。一下子挺了過去,再也沒緩過來。鄰居們同情我們這對孤兒寡母的不幸,幫助把母親火化。從此我決定忘記盧華美,她不光出賣了我,還有殺母之仇。我對她恨得咬牙切齒。”

 

念芝問:“那我媽是怎麽死的?”

 

漢雲說:“你媽名叫李蘭芝,是位工人。她比我大幾歲,看我可憐,經常關照我。於是有了感情。但她有血壓高的毛病,屬於高危產婦。生你之前,她決心放棄自己的生命,留下你這個寶貝。所以你出生以後沒見過她,隻有照片。念芝就是讓你永遠不忘記她。”

 

父親說完,也感覺痛快一些了。喝了杯咖啡,提提神。

 

女兒說:“我相信您的話,但那邊我也得了解一下,興許這裏邊有什麽誤會。”

 

父親說:“我本來不該幹預你的婚事,但昨晚實在太衝動了。你還可以繼續找思良談談。如果弄清楚了,再告訴我。”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再說曲家母女回到住處後,母親捶胸頓足大哭一場。時不時地抽打自己幾下,好像在責備自己犯過的一個重大錯誤。哭累了,停下來後,思良惴惴不安看著母親,好像剛剛經曆了一場龍卷風的災難。

 

他問母親:“您就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

 

母親說:“我跟念芝的父親在文革串聯時相識,後來來往親密,到了畢業後開始談結婚論嫁。可是,這時候遇到一場運動。全國處於恐怖之中。這就是清查516。本來我們兩個都會平安無事。都怪我這張美人臉,追我的人挺多。其中有一個工人,曲風,在鬥批改辦公室工作。他經常以階級覺悟為名,找我談話。有時甚至來到我的宿舍。我跟他說過多次,我有男朋友,他在QH大學工作。可他就是不聽。”

 

有一天,他一個人來到屋裏,坐在床邊,發現褥子下邊鼓鼓囔囔的。伸手一摸,發現了念芝爹的日記。他隨意翻了幾頁,忽然發現有懷疑林彪的字句。在日記的封麵發現梁漢雲的名字。於是如獲至寶。”

 

等我進屋以後,他舉著日記說:‘你倆幹的好事。 一個反林副主席,一個包庇反革命。我現在一石二鳥,把你們抓個正著。’我一個勁兒地央求他,千萬別這樣。‘你把我抓起來可以,別碰小梁。他是個有前途的青年。’”

 

他開始要挾我:‘放你們一馬可以,但你必須得跟我結婚。’我一時驚慌失措,一口答應了他的要求。想把日記要回來,他堅決不給。誰想到,兩天後他把日記交給漢雲所在係的政工組。於是他被打成發革命。十天後,他又告訴我漢雲自殺身亡。我大哭一場,一對情侶竟成陰陽兩隔。”

 

這時候曲風又軟硬兼施,逼我嫁給他。此刻的我走投無路,入地無門。糊裏糊塗地嫁給了他。後來聽說漢雲沒死,可是已經晚了。我腸子都悔青了。第二年生了你,隻好跟他湊湊合合過日子。”

 

“那您幹嘛又離婚呀?”

 

“這事你應該知道呀。1978撥亂反正,你姥爺被解放,擔任建材局副局長。80年代初,改革開放,你爸爸下海經商。假借你姥爺的名義招搖撞騙,買空賣空。幾年的工夫,也成了千萬富翁。住別墅,開豪車。”

 

“這我知道。後來呢?”

 

”最近幾年,他染上搞女人的壞毛病,幾個月換一個二奶。他雖然按月給我錢,但我對他搞女人不滿。堅持離婚。他也沒攔著我,還給我一筆財產。”

 

“那漢雲叔叔在您心裏是什麽地位?”

 

母親說:“我一直在心裏愛他。你的名字叫思良就是想著梁叔的意思。文革過後,我一直在打聽他的下落。他要是單身,我寧可結束跟曲風的婚姻關係,跟梁叔重歸舊好,續二次緣。後來聽說他去了美國,隻好死心。沒想到在這裏卻不期而遇,弄得大家都很痛苦。”

 

第二天晚上,兩個小年輕聚到一起,把各自的故事交換了一遍。原來這裏邊有那麽大的誤會。漢雲知道了以後,有些不安,覺得自己過於魯莽,讓人家難堪。

 

三天後,思良發現母親消瘦了許多,而且體重驟降,腹中疼痛,惡心。他帶母親去醫院檢查。診斷結果是胰腺癌晚期,大概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念芝,念芝又轉告了父親。父親心亂如麻,不知道這突然的消息如何去應對。但還是不好意思去醫院看她。

 

幾周後,思良打電話給念芝:“我媽快不行了,嘴裏一個勁兒地念叨梁漢雲。你求求你爸,放棄恩怨,來一趟吧。”

 

念芝帶父親來到S大學醫療中心的病房,看到盧姨已經病入膏肓,臉麵走形,枯瘦如柴。盧姨看到老梁,強勉露出一絲痛苦的微笑。吃力地說:“謝謝你來看我。歸根結底,是我對不起你。本來想找機會跟你續二次緣,彌補過錯。現在我不行了。我們雖然沒了緣分,讓兩個孩子去續吧。你要同意,就握著我的手。”然後露出懇求的目光。

 

漢雲再也忍不住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他想著1966年在J省相遇的那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忍不住握住她冰冷的雙手。這時候,思良和念芝也把手伸了過來。四雙手合在一處。盧姨看到二次緣沒有割斷,滿意地閉上雙眼。她含笑地飛往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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