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靈犀一點通
從北京到美國
媽媽2017年10月離開我們至今已經5年了。我很早就想寫一篇關於媽媽的文章，可是每次提起筆來，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滾，一直無法寫下去。現在我的發小們征稿寫老一輩出版人紀念冊，設定了一個投稿的期限。由此感謝紀念集籌備組，敦促我重新動筆回憶媽媽。
媽媽生前除了專業於美術設計和畫畫，還非常喜歡寫作，寫信，寫詩。她寫文章不費吹灰之力，一兩個小時就完成一篇長文。媽媽寫過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弟弟，寫過她的好友及同事，寫過我們三姐弟，寫過她的旅行遊記，也寫過她在美國生活的見聞。媽媽曾經自費出版了兩個回憶小叢書，是媽媽的同事一手幫助校對，印刷及出版的。我們從中了解到許多以前不知道的關於媽媽的一生, 也了解到媽媽為了撫養我們經曆了多少千辛萬苦。媽媽的這些文章和叢書是她留給我們的最好的遺產。2005年發小們編印的聚會紀念冊《童年腳步》，也是媽媽替我們投的稿。現在又要編印紀念集了，可是媽媽卻不能投稿了。媽媽生前從來都是寫別人，現在輪到我們來寫寫媽媽了，也希望這篇短文可以寄慰媽媽在天之靈。
媽媽生來性格開朗，善於交往，樂於助人，卻是一生坎坷，曆盡滄桑。20年代媽媽出生於殷實家庭，是家中的獨女，倍受父母兄長們的寵愛及嗬護。但是媽媽從小就很獨立，不依賴父母，很早就拋棄了舒適的家庭環境，跟著哥哥們追求理想加入了中國農工黨，並且積極參加諸多進步學運活動。媽媽從小喜歡理科，好學向上，靠自己的努力考入了重慶西南工商學院。1950年校方將媽媽送入北京華北人民革命大學， 之後被分配到華北人民雜誌社工作，從此開始了媽媽的美術，出版生涯，也繼而結識了許多忘年之友。隨後而來的一係列合並重組更名，從華北人民雜誌社到華北人民出版社，到通俗出版社，最後到人民出版社，伴隨媽媽長達38年之久的職業生涯。年輕的媽媽雖然不是學美術的，也不是個人愛好，但是仍然服從分配和工作需要，一切從零開始，刻苦學習鑽研。從對美術設計一竅不通，到成為全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幾十年來在事業上獲得的成功，都有媽媽一步一個腳印努力奮鬥，辛勤耕耘的結果。媽媽活到老，學到老，並不滿足一生從事美術設計工作的業績。退休後又參加了老人繪畫學校，認真推敲國畫和工筆畫技巧，畫出了一幅幅優美精湛的國畫水墨畫，並且出版了一本精美的畫冊。如今媽媽的筆墨和畫幅都成了我們最寶貴的留念。
我們姐弟三人都出生在物質緊缺的困難時代。從媽媽的書裏得知媽媽為了哺養我們，受盡了艱辛和磨難。媽媽在生我之後受了風寒，得了重病，卻無法得到相應的護理。爸爸則被派去外地賑災數月不能在家照顧妻女，全靠媽媽一人抱病掙紮。由於北京天氣寒冷，又缺乏取暖設施，外公寄來路費，媽媽才得以回到遠在湖北的父母家養好了病。妹妹出生時爸爸又在出差時遇到車禍，住院5個月，媽媽一人帶著兩個年幼的女兒，又要上班，又要顧家，艱難度日。弟弟出生時趕上三年大饑荒，所有食品都是供給製。由於缺乏食物而營養不良的媽媽爸爸全身浮腫，還要節衣縮食，留下一點細糧給新生兒。我們長大以後，媽媽仍然為我們操盡了心。1969年，媽媽爸爸分別去了幹校以後，8歲的弟弟被迫送進鹹寧共產主義學校住校，從小過上了集體生活。但是弟弟太小，生活無法自理，經常感冒發燒。媽媽頂住壓力，把他接回她所在的汀泗橋幹校石灰廠，讓他在當地上了幾年小學。雖然生活仍然艱苦，但媽媽和小弟相依為命，也得到了母親的溫暖和照應。1971年妹妹在東北農墾兵團得了病，卻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媽媽親自跑到東北，東奔西跑20多天為小蘭辦理了病退回京。我山西大學畢業後，分配回北京時出了重大差錯，也是媽媽親自跑到山西省分配辦公室，坐陣十幾天，終於拿到了改派通知單，使我得以留在北京工作。我們三人的一生都是媽媽爸爸同舟共濟，含辛茹苦地把我們撫養成人。如果說母愛似海，父愛如山，真是隻有過而無不及。
像我們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樣，媽媽自己也經曆了一係列政治運動，受到多次衝擊及迫害，但是堅強的媽媽都挺過來了。媽媽曾經去四清，下放，到幹校抗石頭，燒石灰。這些巨量體力勞動和惡劣的生活環境毀壞了媽媽脆弱的身體， 導致媽媽晚年行動不便，病魔纏身。但是媽媽從不叫苦叫痛，總是自己強忍著，盡量往好處說，大病化小，小病化了。我們很少聽到媽媽抱怨身體不適，晚年時她經常說我都安排好了，可以放心走了。我們總是認為這是不吉利的話，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可是雖然人間有愛，無奈歲月無情，爸爸媽媽剛剛搬進泰康養老院不久，媽媽卻在2017年10月17日突然撒手人間，永遠離開了我們。
媽媽一生與世無爭，沒有顯赫炫目的名氣，也沒有轟轟烈烈的豐功偉績。但是媽媽卻是我們的一棵大樹，讓我們乘了一輩子涼。媽媽給我們的毫無保留的愛仍然時時刻刻溫暖著我們的心。媽媽平凡又無私無畏的一生， 我們會永遠引以為豪。媽媽， 來世我們還做你的兒女，好好愛你，好好疼你，好好伺候你，好好回報你的養育之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