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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19 11:12:27) 下一個

 

 

這許多年我與琴南的單獨見麵僅有屈指可數的幾次。我從沒有機會去真正了解他,見他的真麵目。我知道這一生也不會有。


 

家珍像許多年前一樣明媚,她到了哪裏哪裏就一片春光。她以前就是文學係的名人。

 

我們讀泰戈爾,家珍讀茨維塔耶娃,她甚至興衝衝拿來茨維塔耶娃的詩集,當著全班人的麵讀,


 

“ 我知道,我將死在霞光中!早霞或晚霞,

 與其中之一同時死,——無法預先決定!

 唉,多麽希望,讓生命的火炬能熄滅兩次!

 在晚霞中熄滅,很快呀,又在早霞中熄滅!

 

 踩著舞步走過大地!——天空的女兒!

 穿著綴滿玫瑰的裙子!毫發無損!

 我知道,我將死在霞光中!——上帝

 不會對我天鵝的靈魂派送凶險的夜晚!

 

 溫柔的手移開尚未親吻過的十字架,

 為著最後的問候奔向寬宏的天空。

 霞光的透孔——與回報笑容的切口……

 直到咽氣之前,我依然是一個詩人!”

 

“ 脈管裏注滿了陽光——而不是血液——

 在一隻深棕色的手臂中。

 我獨自一人,對自己的靈魂,

 滿懷著巨大的愛情

 

 我等待著螽斯,從一數到一百,

 折斷一根草莖,噬咬著……

 如此強烈、如此普通地感受生命的短暫,

 多麽地奇異,——我的生命。”

 

我們叫她愛神,霞光詩人。

 

我們念韓愈的榴花詩,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

可憐此地無車馬,顛倒青苔落絳英。

 

家珍念魯米的,

 

"在春天,來到果園。

在石榴花中,有光明,

美酒,心上人。

如果你不來,這些就無關緊要。

如果你能來,這些就無關緊要。

 

我們又叫她石榴花女郎。

 

“我迎麵走來一位女郎。女郎,豔麗的女郎,宛如盛綻的海棠,宛如乍放的霞光,從我的麵前經過,耀亮了我晦暗的心房。”

 

有人寫了情書讚美她。家珍大聲念完得意笑出聲。她拒絕了這位詩人。她不回應任何同學,不接受他們的鮮花和詩篇。

 

琴南是闔家最沒文化的一個,卻又是最像書生的。他風采卓然,難怪小姐們都愛他。家珍是最果敢勇決的一個。家明對爸爸說。琴南是有些奇異。家裏父母姐姐都是教員,按理說他也該去好好念書,卻泥手泥腳做了花工,這倒是奇怪得很。媽媽說。

 

他們背著我私下議論。

 

爸爸將家珍薦給高師做了助教。和爸爸家明不同的係。家明剛轉了正教授。家明以前念的哲學係,是爸爸的得意門生,現在他們還在一起做尼采研究,翻譯尼采的著作。

 

家珍租了房子搬去南城自立了門戶住。她對眾人介紹琴南,這是我家的長工。她愛說玩笑話,最愛取笑家明。我們坐在一起吃櫻桃,她笑著說家明,我哥哥愛吃櫻桃,他愛的不是櫻桃的味,而是櫻桃長的樣子,像兩顆穿在一起滴血的心。

 

我和家珍這麽要好。我們像雙生子一樣長大,靈魂是連體兒。

 

她去追求琴南。並且和他結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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