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裏
唐靜安
澈的心願
端午節的時候饞嘴的澈對我說他想吃肉粽子了，我躊躇了半日才下定決心回答他，阿寶，媽媽給你做。我躊躇的緣故是我活到這麽大卻隻有一次包粽子的經曆，並且還是失敗的。那是澄還未出生之前我和泓的一時心血來潮，跟了前輩同學思鄉之情的風。我們興衝衝辛苦了一天，半夜揭開鍋隻見到一鍋帶葉子的粥。棗，紅豆和糯米一團溫柔和氣結伴泡在溫泉裏，隻有葉子桀驁不馴，橫亙在中間，破壞了和諧景象。
那時不像現在，還沒有各式各樣五花八門方便的網絡私房貼，更不見油管視頻，我隻有傳統的食譜菜譜的書，粽子這類不在我所擁有的書裏。沒有從小的實踐經驗，我和泓包粽子憑的不過是道聽途說來的以訛傳訛的信息和自己的想象與熱情，失敗自然完全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我向來對甜食不熱愛，不唯西式糕點，中式亦然。我既懶又不饞，因之那次喝過糯米紅豆棗粽粥之後就斷了包粽子的心。自此那一包用剩的粽葉幸存到如今，放在我存米的櫃子裏，每日淘米時我都能撇到。
如果我的婆母對我說她想吃粽子了，不孝忤逆的我一定裝做沒聽見或者給她講道理，告訴她糯米不利於消化，老年人少吃為妙不吃最好；如果泓對我說他想吃粽子了，假如我正生著他的氣，我一定長篇大論斥責他，粽子有什麽好吃的，不是糖就是油，對你身體一點好處沒有。你如今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妻子，縱然不為我想，也得多為父母孩子想想，怎麽能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呢？但是是我的小豬一樣的饞嘴的小孩子，他對著我一臉神往地回憶著去年在國內吃過的粽子，還險些留下口水來，我望著他可愛的模樣，不能不慨然允諾。而且他要吃的是鹹肉粽子，我也是愛吃的。
我是長到20多歲時才第一次吃到肉粽子，是在朋友康大郎的家裏，他特特打了電話來邀請我們去吃南方的粽子。端上桌的粽子嚇了我一跳，足有一斤重的比大錘還大三分的廣西來的粽子，剝開層層粽葉，紅通通油亮亮香噴噴的，切一刀下來，嚐一口竟是前所未有的新鮮滋味，我一邊驚異一邊讚歎，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世界上居然還有此種吃食。我自小吃的北方的粽子，最大的也不過拳頭大小，包的內容也簡單，隻有紅豆與棗，是蘸了白糖當點心吃的，南方人竟是包了肉與蛋當飯吃的。
既然答應了澈就去買回來圓糯米，棉線。在車庫放了幾日，又等了幾天去了去懶病，選定了良辰吉日。前日放心拿進屋來，醃好肉泡好米洗好粽葉，昨日開始偉大的實驗。泓一邊自己手忙腳亂包一邊鼓勵我，“試試，試試”。我一邊試一邊看視頻一邊沮喪，無論如何都裹不住鬆散的米，用了三片葉子都不行。好容易雙手握緊了，卻又無法騰出手纏線，氣急敗壞對著泓嚷，’快來幫我綁“。看看人家誰誰誰，一人操作輕輕鬆鬆，我們兩個人四隻手合力最後也隻包成了個四不像，不是人家漂亮的錐形。包了十幾個用完了米算大功告成。放進了鍋裏煮上，我對在一旁全程觀望的澈說，媽媽不能保證成功，但是媽媽盡力了，希望結果是好的。
二個小時後泓打開鍋，我看了長長喘口氣，好歹沒有重蹈十幾年前的覆轍，粽子們都一個個還有個粽子樣。撿出來放到盤中給它們寬衣解帶，身板雖然不夠英挺，有些癡肥，有些羸弱，幸而味道是極好的。米也軟爛但又顆顆晶瑩，肉也軟爛入口即化，澈吃得過了癮。看著他滿足的笑臉，我總算了結了一樁心事。接下來隻要再勤奮向學學學如何包漂亮就是了。
澈也愛吃蔥油餅，我如今能烙得和麵點師不相上下，鹹味適中外皮金黃酥脆，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剩下還有蟹粉小籠，我答應他的一直還未兌現。普通的包子他吃到不稀罕了，但是小籠包要額外的皮凍，而熬煮皮凍太麻煩。眼看著滿眼的綠，又一個夏了，澄已經16歲，澈也12歲了，隻要幾年他們都要離開我的巢，端午時我將再不能聽到澈用他柔軟的童音對我訴說他想吃粽子了。也許趁著現在，我該勤勞一些，竭盡我所能滿足他們所有我能滿足的小小心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