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蘭暮光

活著的美妙之處,是對希望的不斷求索
正文

房殤--第二章【悲催】

(2019-12-31 13:19:01) 下一個

第二章 悲催

 

陳瀾媽帶著女兒走回她們的家,她的麵容消瘦、目光暗淡、一路上走得疲憊,前麵的肉店正在當街殺牛,堵死了小關大街,一副血水橫流的慘狀,她們不得不在路口等著。她感傷著命運對自己的捉弄,解放前生在個富貴之家,沒享過幾年福,出身問題卻給她帶來沒完沒了的困擾。大學招生人家不錄取,她就進中學當了英語老師。因為出身不好,升職、獎勵、分房等各種好事都輪不上自己,久而久之她學會了逆來順受、習慣了與世無爭。結婚時總算選了個根正苗紅的工人,如今丈夫還得了肺結核長期住院,需要她經常跑去照顧,回到家她要接著管智障癱瘓的兒子。她領著陳瀾往回走,苦惱地想著,如今姥爺管著的閨女也得自己管了...

 

  她們穿過堆滿了自行車和雜物的樓道,走進了筒子樓裏在一層那間八平米大的屋子,這是陳瀾她爸廠子給安排的公租房。一進門正麵是深棕色大衣櫃,底下墊著快頂到兩米二高的房頂了,櫃子下麵塞滿了鍋碗瓢盆。入門左手是牆,牆上有唯一的一扇半米見方朝北的窗戶,窗台上放著牙膏牙刷,洗漱要到樓道裏的公共水房,或者端臉盆裏的水去倒。進門右手是一張小寫字台,上麵擺著她的英語教案和書。屋子中間是一家人做飯和取暖的爐子,正做著開水。屋子的右半邊被一張架得高高的大床塞滿了,陳瀾從此就要和爸爸媽媽弟弟擠在這張床上,智障的弟弟正癱在床上,他咿咿呀呀地對她比劃著,抓起一把炕笤帚向爐子扔了過去。

 

  秋去冬來,媽媽領著陳瀾回她工作的學校,她給女兒在校圖書館借了幾本書,然後去財務領工資。

  “秦老師,這月你請了好多天假,扣完事假工資,工資還剩兩塊,你簽下字吧。”財務小劉說完遞過兩塊錢,接著又問“你愛人住院這麽久,肺結核有好轉嗎?”

  “噢!”她麻木地簽了字,腦子裏一片空白,最近家裏的事亂,丈夫吐血好幾次,醫院給的病危通知書,就在衣兜裏裝著呢。雪上加霜的是因為總照顧丈夫,她自己剛被診斷傳染上了胸結核。

  她一手拿著兩塊錢,一手領著陳瀾走向校門口,遇到英語教研室的同事黃燕,就打個招呼:

      “黃老師,我走了,有啥事你就告訴我...”突然她怔住了,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她看到黃燕眼裏滿含著淚水。

  “黃燕,出什麽事了嗎?你怎麽了?你為什麽哭呀?”她上前一步關切地問。

  “我..我是在哭你呢,我是為你難過”黃燕哽咽著說著,她輕輕地拉起了陳瀾的小手“孩子也好可憐。”

 

  否極泰來!爸爸雖一夜白頭,但總算從鬼門關上回來了,去工廠上班了。媽媽也終於康複,回去教課了,這樣就不得不讓智障的弟弟癱在床上,白天一個人留在家。陳瀾每天放學後要趕緊照顧弟弟,給他喂飯,幫他倒尿,她能懂弟弟的咿咿呀呀和比劃的意思。

 

  可讓陳瀾苦惱的是,家裏轉不開身,沒有做作業的地方,更沒法安靜地讀書,離床太近,弟弟就會揪她的頭發,撕掉她的作業本。一次弟弟撕了她語文和數學兩科的作業本,她氣急了,打了弟弟。媽媽回家後讓她認錯,她死寧著不認,媽媽就狠狠地收拾了她,她委屈地大哭,想要出門去找姥爺,卻發現已無路可去。而在門外看書和做作業也沒可能,因為門外亂得無立錐之地,媽媽又總說樓外邊遊手好閑的壞人多,讓她少出去。

  爸爸從死亡線上回來之後,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他迷信地請著氣功大師、算命先生,走馬燈似的來給弟弟看病,花了不少冤枉錢。看著那些神神叨叨的人再來,陳瀾就覺得他們是來騙錢的,她給他們冷臉和白眼,她恨這些來雪上加霜的騙子,讓家裏變得更拮據了。

  爸爸管著家裏少得可憐的錢,陳瀾很少有機會買新衣服,她是愛美的女孩,小時候是老爺的掌上明珠,打扮得漂漂亮亮,可回到這個家後,逐漸就土得掉渣,穿的捉襟見肘,在學校挺丟臉的。

  一次春節前,總算說好了買衣服,陳瀾高高興興地跟爸媽去了勸業場,媽媽幫她一起興奮地挑著試著,她興奮地叫著“這個紫色的裙子好,這個襯衣有花邊!”一直在商店門口站著的爸爸,最後執拗地不掏錢,他堅持讓買她不喜歡的,說那個便宜的灰褲子好,那個藍色的襯衣樸素,她幹脆賭氣不買拉倒,回家路上一直咬著嘴唇生悶氣,好久不再理爸爸,家裏的氣氛更加陰冷了。

 

  後來,爸爸又開始在大衣櫃裏私藏錢,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麽魔怔,似乎是藏著救命錢,掖著安全感,有一次媽媽找衣服翻亂了,爸爸找不到一些分散藏著的錢了,又不好說自己藏錢,就丟了魂似的翻箱倒櫃地折騰,然後就再不許媽媽和她動大衣櫃裏他擺好的東西了。為藏錢這事媽媽和爸爸吵了好多次,爸爸依然故我,時間長了他自己都不清楚藏了多少?藏在哪裏?後來人民幣改版後,家裏清衣櫃翻出不少十元的老錢,都早作廢了!陳瀾和媽媽扼腕歎息著,這些錢在一家人拮據度日的七八十年代,會是多麽強大的購買力呀!

  爸爸開始藏錢後不久,他又迷上了看電視,從工廠下班回家就開機,一直看到深夜,不管什麽內容,不管什麽時間,媽媽勸和央求都停不了。

  “我要是有個獨立小空間,能安靜備課就好了!三平米就夠,閣樓也行,廚房也行!”媽媽常苦惱著念叨”,

  “那我要和你輪流用!”陳瀾總會欣喜地響應,憧憬著那空中閣樓。

  一晃就是幾個寒暑,媽媽是要強的人,愣是在這種環境下完成了函授大專,但她已不再念叨三平米的小空間,陳瀾也不再想那空中閣樓了...

  “秦老師,聽說區教委分給咱學校兩套三居室、四套兩居室、三套一居室。你家住房最困難,全校都知道,應該能行!”黃燕專門來報信說。

  “要是有了兩居室,大房裏放電視!我備課在小房裏就行。”媽媽興奮了好幾天。

  “我也可以躲在小房裏,安靜地做作業了!”最開心的還是上四年級的陳瀾,她覺得有盼頭了。

  “沒分上!”傍晚時分,媽媽回來很沮喪“這次主要給校領導了,領導說以後還有機會。”

  “這太不公平了!校長家有兩居了,又分一個三居!咱家最困難了,一居都不給?”她小臉上緊皺著眉,委屈地抬高了聲音。

 

  兩年之後,深秋的一天,電視裏播著女排戰勝古巴,雀躍歡呼的畫麵。

  “秦老師,教委今年又分給咱學校一套三居室、四套兩居室。你家住房最困難,全校都知道,這次肯定能行!”黃燕又來通報。

  “要是有了兩居室,大房裏放電視!我備課在小房裏就行。”媽媽又興奮了好幾天。

  “我也可以躲在小房裏,安靜地做作業了!”上初一的陳瀾,學習壓力大了,她覺得又有盼頭了。

  “沒分上,這次是幾個領導要改善,副校長的兒子要結婚,他說下次考慮我。”媽媽回來很沮喪。

  “媽,你為什麽不去爭?為什麽不去跟他們鬧!”陳瀾生氣的撅著嘴。

  “是幾個校領導商量著定的,我央求過了,但校長說這次改不了了。”媽媽無奈地說。

  “爭有嘛用!人家嘴大,你嘴小,說不過人家!”爸爸衝著陳瀾大聲嚷嚷。

  “爸,求您能不看電視了嗎?太吵了,我沒法做作業!”她央求著。

  “我看我的,你做你的,大人的事你別管!”爸爸冷冷地回應“今晚有球賽,中國對伊朗!”

  “老陳,你就讓電視小點聲音吧!行嗎?”媽媽勸著爸爸“要是陳瀾學習不行,以後上不了大學,她就沒出息了,就隻有進工廠上班,或者進商店賣貨了,你甘心讓孩子這樣嗎?”

  “養閨女有嘛用!”爸爸撇了撇嘴冷漠地說。

       他的話像針紮在陳瀾的心頭!父母受欺壓的逆來順受,本已讓她感到憤怒,家裏的嘈雜淩亂,更讓讓她感到煩躁,而爸爸這冷漠紮心的話,讓她悲傷到不能自已,她要逃離這個窒息無望的地方,一刻也不能再忍了!天擦黑了,她一個人衝出了家,摔門而去!

  “幹嘛去?回來!陳瀾!”媽媽覺出了不對,在屋裏喊著。

  她不想讓任何人跟著,轉眼間她消失在暮色中,她先跑到金鋼橋,然後沿著海河邊向南跑,跑過獅子林橋,金湯橋,...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她的心狂亂,淚流滿麵!苦熬著沒尊嚴的日子,就為了將來成為沒嘛用的人嗎?

  跑著跑著,跑不動了,她開始沿著河岸走,經過大沽橋時,凝望著遠處漁家的小船隨波遠行,冒著嫋嫋炊煙,她心中生出一種向往,一種遠方。在那裏,每個人都有個無人打擾的小空間,每個人都有學習的自由,每個人都有做人的尊嚴...

  入夜了,她駐足在解放橋,凝望著解放橋橋身上,彩色霓虹的倒影。奔湧而去的海河水呢喃著,依稀中似乎聽見姥爺在說話“小瀾,你和一般孩子不一樣,一定會有出息的,你不能就這麽下去!”

  “小姑娘,餓了嗎?我帶你吃狗不理包子去吧...”黑暗中,一個麵貌猥瑣的男人靠過來搭訕,他要扽她走,她激烈地揮著胳膊抗拒著,這時,已經焦急地找了好久的媽媽,終於看到陳瀾,跑過來拉著她往回走,母女倆一路默默無語。

  從此,陳瀾每天晚上在爸爸轟鳴的電視聲中,拿出小畫板畫畫。她畫的最多的是房子,寬大、明亮、美麗、有很多房間的房子。她也畫過腦子裏想象中的佛香閣,那裏雲外天香,那裏天光接引,那裏安靜從容。而每天淩晨五點,她準時起床,在爐子旁邊支起小桌子,在爸爸的鼾聲中,在台燈下做作業和預習,七點鍾出門去上學。

 

  幾個寒暑後,快中考了,大胡同中學正在開教師大會,齊校長激動地說著:

      “初三各班的班主任,抓緊動員各班排前十的同學,報考咱們本校高中!我們不能總為他人作嫁衣裳!這樣咱們大胡同中學高考才有希望!這是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陳瀾,你想好沒有?他們幾個都決定報本校了!”班主任胡愛玲上課時對她是關注加緊盯。

  “胡老師,我還沒想好呢。”她支應著,心裏想著南開。

  “到現在你還不說實話!”胡愛玲有點急了,教導處領導專門找過她,說陳瀾是重中之重!

  “你媽也是老師,她多不容易呀!”胡愛玲慌不擇言“她要是知道你這樣不說實話,該多難過呀!”

  陳瀾一陣心酸,隨即騰起一股怒火,是的!自己的媽媽很不容易,你胡愛玲憑什麽這麽說?

  “我媽不用難過!”她大聲回答,同學們吃驚地看著敢頂嘴的陳瀾。

  “想上耀華是吧?”胡愛玲氣得臉色鐵青,變了聲的嘲諷語氣,隨即話鋒一轉:

       “現在複習階段,主要是為升學困難的同學,針對性地補。你都會了,再繼續待在班裏,一來浪費時間,二來也影響別人。明天起你別來學校了,自己在家複習吧!”胡愛玲了解陳瀾家裏的情況,知道她家裏沒有學習的環境,考不上重點,陳瀾自然就得留校了。

  陳瀾每天在家照顧弟弟,麵對家裏堆滿的雜物,被弟弟不斷地打擾,真的是沒法複習了,每天像小保姆似的在家守著,她有點後悔和胡老師頂那次嘴。

 

  三個月後,陳瀾仍以年級第一的成績,考入了南開!考取南開,因為是老爺上過的學校,圓了她心裏的情節,她到海河邊望著流逝而去的河水,心裏默默念著,姥爺你會為我開心吧,我一定會成為這個家裏最強的人,等我有了好工作,有了錢,我一定不能讓爸爸、媽媽和弟弟,再繼續過這種屈辱和沒有尊嚴的日子,會有那麽一天的,我會給家裏買一個好房子,是三居室!她笑了,覺得自己想遠了。

 

  “媽,今天周日咱們帶弟弟出門透透風,去看看海河曬曬太陽吧,弟弟在家太悶了!”她看弟弟可憐地卷曲在床上,大膽地向媽媽提議。

  “咱們推自行車去,後座上綁個木板子,咱倆先把弟弟抬上去放好,我在前麵推車,你在後麵扶著他。”她想的很仔細,爸爸今天加班,但她覺得她和媽媽能行。媽媽已經開始為弟弟感到開心,在疲於奔命的生活裏,這種機會太少了,要不是閨女提議,她也提不起精神,兒子難得今天能去看海河。

  “陳康,咱們看海河去了!”媽媽叫著,和閨女趕緊準備起來。陳瀾把車在門口支好,弟弟雖然十二了,但隻有五十多斤並不重!母女倆把弟弟抬到綁在車後座的木板上,一家三口小心避過了樓道裏的雜物和路障,就歡快地上了小關大街,奔獅子林橋去了!

       陳瀾在前麵奮力控製著二八男車的車把,嘴裏念念有詞地提醒著弟弟看左邊的是菜市場、右邊的是銀行。弟弟難得出了門,眼睛左右上下地新鮮著那個大千世界。媽媽在後麵左右奔著,扶著弟弟保持著平衡,尖聲叫著提醒著閨女偏左偏右,就像教閨女學自行車時那種感覺。一家人像表演雜耍似的前進,臉上都帶著歡快的笑容。

  “不行了,閨女,快支柱撐子,歇會兒,我累得喘不上氣了。”媽媽在後麵叫著。陳瀾隱約感覺車後不遠處,跟上了一群孩子,還有幾個大人,在指指點點的。終於到了獅子林橋頭的海河邊上,陳瀾把車支撐好,剛準備招呼弟弟看看海河,密集的人群呼啦就圍了上來。

  “劉明,來看傻子呀!你看他眼球有點斜...”人群裏傳來刺耳的聲音。

  “嘴也是歪的,還留口水呢,真是丟人現眼!”...周圍已被人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得水泄不通,陳瀾始料不及,憤怒中有些不知所措,她受不了那些看客,受不了他們像看耍猴般的殘酷眼光。被圍著的弟弟,看不到一絲海河,隻看到一張張可怕的麵孔,聽到他們誇張的笑聲,他害怕的咿咿呀呀地叫起來,雙手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看戲的觀眾更興奮了!

  “今天帶孩子來看看海河,孩子有病,拜托大家別看熱鬧了,給點同情心,都散了吧!”媽媽對著四周一邊作揖一邊央求著,但似乎人們都沒理解同情心是什麽,沒有散去的意思。

  “這附近文化街還經常有外賓呢,別拉出來丟臉了,也別讓孩子來遭罪了。”人群裏有人大聲說著。陳瀾聽了,怒不可遏!她氣得簡直要哭出來,她擋在弟弟身前,強忍眼淚,大聲罵起來。

  “你們才丟人顯眼呢,你們都不是人!想看戲回家看你爸你媽去吧,都給我滾開,別擋住我們的路!媽,咱們別理他們了,推弟弟往回走吧。”隻有那些有殘疾人的家庭,才能理解她的那份苦和屈辱,那份對社會平等和尊重的渴望,那種對歧視和冷漠的高度敏感。圍觀的人隻是覺得小姑娘精神受刺激了吧?反應過度了吧?她和母親衝出了重圍,推著弟弟落荒而逃回了家裏。

  回到家,看著一臉悲傷難過的媽媽,她忽然很動情地說“媽,我已經考上南開了,將來我一定會有出息的,您等著吧!將來我給家裏買有個有陽光的三居室,弟弟在家裏就可以充分活動了,您也會有地方備課了。”媽媽望著這個善良的、癡人說夢的傻姑娘,止不住地笑,笑得流出了眼淚,又用手幸福地抹去。

  她一定要考南開還因為那裏可以住校,這樣她平日可以專注學習了。度過了開心而豐富的一周,周末回家,她鼻子裏哼哼唧唧地走進家門,兩手扮著大豬耳朵,嘴裏念念有詞“我是天蓬元帥,回高老莊吃飯來也!”一點不在乎姑娘樣,她每次回家都刻意變著花樣地,準備個笑話或者扮個鬼臉,希望這兩天周末能給愁苦的媽媽、殘疾的弟弟、壓抑的家帶回些歡樂。

  弟弟看到姐姐回來開始很高興,但過了一會就開始耍脾氣,看到媽媽給姐姐夾菜,就咿咿呀呀地比劃,指指姐姐,然後指指門,陳瀾明白他的意思是“這不是你家,你來幹什麽呀?”

  可每次回來,看著雜物越來越多,插不下腳一團亂的家,聽著父母為家庭瑣事激烈地爭吵,她就會感到煩躁,常常呆不了一天,就忍不住想離開這個屋子,提前逃回學校。她有時會想要是沒考上南開,自己會不會在家裏瘋掉。

  “閨女,我們單位今年分房,應該能輪到我。那時你回來住啊!”媽媽依舊興奮地說。

  “閨女,他們說女孩高中不行,你不用有壓力,考不上沒關係,咱家可以供你考三年。”媽媽忙於自己的初中教學,對閨女心裏卻沒譜。同樣的話,媽媽說了三年,直到陳瀾高三以傑出學生的身份,被保送進了北京郵電大學!

 

  火車的車輪,終於把陳瀾帶向遠方,帶她奔向頤和園的十七孔橋、大銅牛、到西堤去遙望佛香閣。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