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死你,美利堅》第二章 夢想成真

(2019-12-16 10:58:21) 下一個

時光彈指一揮間,袁約亮事業家庭雙豐收。第一年夫妻團聚;第二年有了娃,正宗的美利堅崽子;第三年買了二手福特車;第四年買了百年前建的舊房。

妻子程芳芳是北京人,語言大學畢業後在一所中學教英語。他們倆在新東方托福班相識,一起複習考試。程芳芳GRE考得不好,留學無望。為增加簽證勝算,袁約亮先辦他一個人來美,妻子隨後再簽。

為了多收租子,李宏明哥哥將一層的三居室改造成一個一居室和一個二居室。袁約亮兒子出生後他們搬到樓下的一居室,與二樓的幾個室友仍然朝夕相處,關係密切。

因為研究卓有成效,在知名雜誌上發表了文章,得到同行權威人士的推薦,袁約亮已經申請技術移民的第一優先。

美國移民的主要途徑是親屬移民和技術移民,另外還有投資、避難或大赦移民。親屬移民中配偶、未成年子女和父母無需名額排隊。技術移民中的第一優先也無需排隊,幾個月就可能得到綠卡。

這天袁約亮西裝筆挺,在家等待經紀人來簽署購房法律文件,妻子卻笑他大驚小怪,不過是例行手續。她現在是房貸助理,遠比丈夫內行。程芳芳已經完成要求的課程和學分,隻等綠卡到手就可以考試獲得房貸經紀人的資格。這種工作時間靈活,主要在家裏做,可以兼顧家務和孩子。為了多賺錢,有些人同時兼做房屋貸款和買賣經紀人,但買賣經紀人不能呆在家裏,多數時間在外麵跑。

他們買的二居室是一四家庭共享的二層樓房中的一戶,售價二十萬美元,實際是十九萬九千,因為買方經紀人給了一千美元回扣。美國售房時賣方出相當於售價5%左右的傭金,買賣雙方經紀人各得一半。經紀人為攬生意有時給可觀的回扣。

購房經紀人是個高高胖胖的中年人,臉潮紅、嗓門粗,不修邊幅。他把一大堆法律文件攤開在桌上,袁約亮不禁肅然站立。他一直認為美國是個認真守法的國度,現在親臨其境更加深信不疑,看來今天沒有幾個小時完不了。

程芳芳不耐煩,拽袁約亮坐下,拿起最上麵的一份文件簽上自己名字後讓丈夫簽,盡管袁約亮的名字在她前麵,文件中出現的名字基本都是袁約亮。隻兩分鍾簽完所有文件,程芳芳向經紀人說聲道歉後就帶著兒子出門了。

經紀人一邊收拾簽好的文件一邊問袁約亮:“支票準備了嗎?”

“等等,我再看看。”定金支票預先已開好,但袁約亮還完全不知這麽些文件幹嘛用,遂拿起手邊的一份文件閱讀。

“有問題嗎?”經紀人的聲音帶點對人無知的輕蔑和不耐煩,對他來說這不過每日千遍一律的常規。

“我……”袁約亮當然提不出問題,更怕被經紀人看出自己心虛,隻能裝模作樣地掃了幾眼手上和桌上的文件。

“你有個備份,可以慢慢琢磨。”

天助我也,居然發現了問題!這麽莊嚴的法律文件竟有很多打印錯誤,多處塗改,簽上名字縮寫表示改正,也不屑重新打印一遍。美國人講實用,不重視形式。2017年底參議院最後一刻竟手寫更改特朗普的稅改法案後匆匆表決。

袁約亮指著手裏的文件抱怨:“你看,我的名字拚寫錯了,還不止一處。”

“哈哈,”經紀人爽朗地笑了,拿起他們最後簽的一份文件給袁約亮,“你看,都解決了。”

這份律師起草的文件大意如下:以下所列都屬於我的名字,在法律上具有同等效力。

Yuan Yue Liang;Liang Yue Yuan;
Yue liang Yuan;Liang Yuan Yue;
Yuan Yueliang; Yueliang Yuan

袁約亮的腦袋轟的一下,感覺要崩裂了。天哪!咋就整出這般許多名字來?稍後又略感欣慰,還好沒有取英文名字,不然湊在一塊,再排列組合一下,更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了。

出國前袁約亮覺得美國名字與中國不同之處很簡單,不過把姓和名的位置顛倒一下。其實美國填寫重要文件往往把姓放在名前,中間加一個逗號,雜誌論文署名也通常姓在前緊跟名的縮寫(第一個字母大寫)。

為表示親切,美國通常隻稱呼名,不帶姓,不管單音還是多音,也不管是否認識。當麵稱呼全名顯得有隔閡,如隻稱呼姓簡直就是粗魯。美女博士生讓袁約亮稱單名“靖”時,他差點出洋相。初到實驗室大家稱呼袁約亮的名“約亮”,他有些不自在,過於親切。沒多久美國人嫌記不住,改稱他為“亮”。大老爺們間這樣稱呼,好長一段時間他的皮膚還起雞皮疙瘩。

簽了購房協議後還有三件事:房屋檢查,申請貸款,房產交割。房屋檢查是最後一次討價還價的機會,如專業檢查員發現重大結構問題可以要求降價或退回定金。
 
他們選擇最常見的貸款,首付20%,分三十年付清,當然如果有錢任何時候可以多付本金,提前還清房貸。利息是鎖定不變的,但如果將來市場利息下降,可以重新融資,借新貸還舊貸。
 
房屋交割稱“close”,由律師主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又有一堆文件要簽字。結果是:賣方得錢,買方得鑰匙,銀行得產權。
 
交割結束後,袁約亮帶著老婆孩子驅車回家,一路不停地哼唱自己改編的歌曲“我愛你中國”。隻用了四年就實現美國中產夢,前途無限好。
 
“走調了。”程芳芳奚落他。
 
“我愛你美利堅。”袁約亮精神爽,幹脆放開喉嚨。
 
回家不一會兒,沈建發來找袁約亮。
 
“進屋坐。”程芳芳招呼。
 
“不了,我就問問約亮。”
 
“什麽事?”袁約亮走到門口。
 
“邱萍可能有點感冒,能喝感冒衝劑嗎?”
 
“有七個了月吧?”
 
“八個月了。”
 
“這麽大孩子已經成型,不會有太大影響,不過還是盡量少吃藥。我去看看。”
 
“那太好了。”
 
程芳芳在屋裏笑著說:“你一天正規醫生都沒做過,別給人家瞎看。”
 
袁約亮說:“我好歹讀了五年醫學院,還在醫院實習了一年。再說了,現在不懂可以查互聯網,至少能給點有用的建議。”
 
袁約亮晚上和周末常在實驗室,認識了這個時間段工作的清潔工邱萍。她原籍廣東,隨父母親屬移民來美國十多年,後成家、離異,孤身一人。
 
袁約亮試探李宏明身份有沒有進展,他支支吾吾不肯明說,但對邱萍沒有興趣。隨後袁約亮問沈建發,他說現在還沒有足夠的錢支付假結婚,如果真結婚不用見麵他就同意,盡管袁約亮告訴他邱萍比他大兩歲,長相也一般。邱萍看中這個老實巴交、身體健壯的漢子,兩人結婚後很快懷孕。
 
美國非法移民分兩類:1)合法進入,非法滯留。2)非法進入。第一種情況與公民結婚後比較容易獲得綠卡。但第二種情況按法律非法移民需離開美國後申請綠卡,可長達十年不讓入境。但是特殊情況可以例外,這就需要強有力的法律支持。室友韓崐幫他們找了一個特別有經驗的律師為沈建發申請綠卡,律師建議盡早懷孕生小孩,有助申請特案處理。
 
到地下室看過邱萍後袁約亮覺得病得不重,多喝點水,好好休息就行,不用服藥。告別時他說:“過兩個星期我們就搬家,好多家具都不要,你們什麽時候去挑一挑,不然就得扔掉。
 
“要,要,你不要的家具我們都要。”躺在床上的邱萍趕緊說。不久後他們一家就會搬到二樓單間,生活上了一個台階。
 
學校正常的上班時間是早上九點至下午五點半,一點左右中飯,沒有午休。方靖的論文答辯定在周二上午十點,麥克專程前來參加。袁約亮和他們倆九點一刻就來到小會議室,準備幻燈投影儀。麥克離開實驗室後袁約亮還是第一次見他,兩人不時聊上幾句。方靖做了精心的打扮,端莊秀麗,但顯得緊張。後來宋博輝和實驗室其他一些人也來了,與麥克寒暄。
 
九點四十分,秘書西娜突然闖進衝方靖說:“肖恩讓我通知你,今天答辯取消,另外安排時間。”說完匆匆離去。
 
在場的人全愣住了,這麽重要的事情說變就變以前還從來沒有過。方靖臉色煞白,淚水湧出:“肖恩想卡我,不讓我畢業。”
 
身邊的麥克摟住方靖,安慰道:“不會的,可能有突發情況。”
 
袁約亮說:“靖,別急,我去問問西娜。”
 
袁約亮跑向秘書辦公區,西娜辦公室裏還有兩個其它組的秘書,嘰嘰喳喳在議論。計算機屏幕上是新聞錄像而非工作表格。
 
“西娜,出什麽事了?”袁約亮已經感覺到發生了大事。
 
“我們受到恐怖襲擊。”
 
“這是哪兒?”袁約亮手指屏幕上熊熊燃燒的塔樓,一架飛機衝進相鄰的另一棟塔樓的上半部,塔樓爆炸起火,錄像畫麵重複……
 
西娜說:“紐約,世貿中心,”
 
據布什和他的安全顧問回憶,當時總統參觀一小學,進教室前得到報告,一架小飛機撞擊世貿中心塔樓。布什心想駕駛員水平太低,還不如我。十幾分鍾後安全顧問進入教室,對布什耳語:“第二架飛機撞擊另一棟塔樓,美國受到攻擊。”說完立刻撤離,以免總統當著記者和孩子們的麵詢問他。
 
為了安全,在情況不完全明朗前,副總統切尼堅守白宮,讓布什的飛機在各地轉悠直至晚上才回到華盛頓。當晚布什發表講話,向全世界吹響了反恐的號角,“不站在我們一邊就是站在恐怖主義一邊。”總統和國會的支持率急劇攀升,美國人民空前團結。但誰也沒有料到十八年後,美國居然還沒搞定小小的阿富汗,恐怖主義的威脅依然此起彼伏。
 
知道取消答辯的原因後方靖情緒平靜了些,但很快又顯得焦慮,抱怨這麽倒黴。袁約亮勸麥克帶方靖出去散散心,他會幫忙收拾好會議室和投影儀。實驗室的人再也沒有心思幹活,不停地從收音機和互聯網跟蹤新聞,聚在一起討論。午飯後,其他幾個組的老板讓手下的人早點回家,肖恩直到下午三點多才放話可以提前下班。
 
兩架撞擊紐約世貿中心雙子塔的飛機都是從波士頓起飛,已經聽說大學裏和其他單位有人在這兩架飛機上。波士頓全城籠罩在悲憤的氣氛中,晚上袁約亮見窗外許多燭光閃動,便點燃三根蠟燭,抱起兒子碩碩,和妻子一起走出家門,每人手裏舉著一根蠟燭。夜靜無聲,到處是靜止或移動的燭光。
 
日子還要繼續,方靖一周後通過了答辯,袁約亮搬家的日子也到了。他下班回家,望著這住了四年,明天就要離別的地方有些依依不舍。幾個室友朝夕相處,相互關照,今後見麵的機會很少了。他從信箱中拽出一摞信,進屋放下手提包後立刻分信。有用的放桌子右邊,垃圾信放左邊,垃圾信大多來自信用卡公司。他初來美國時申請信用卡屢遭拒絕,幾乎想放棄轉而申請需交年費的信用卡。後來室友韓崐給他辦了張副卡,積累了信用分後才申請到自己獨立的信用卡,不久來自各個信用卡公司信函像雪片一樣越來越多,求你申請。
 
突然一封信在袁約亮手裏抖動了兩下,跌落在桌子上兩堆信的中間。Hong Cui!多麽熟悉的圓體字,多麽熟悉的名字,那個女生,他在大學追求了四年多的姑娘。她怎麽知道我在這兒,難道她也在美國?從桌上拾起那封信,仔細一看原來是給李宏明的,郵遞員放錯了信箱。
 
袁約亮上樓找李宏明:“你的信,錯放到我的信箱。”
 
“謝謝。”李宏明接過信。
 
“我大學同班的一個女生也叫崔虹,不知會不會趕巧……”
 
“說……說不準。”李宏明閃爍其詞,“我……我其實和她不太熟。前不久她請我裝修過,可能寄支票給我。”
 
“我想記下地址,寫封信問問,你不介意吧?”
 
“沒問題。”李宏明把信遞給袁約亮。

袁約亮走後,李宏明拆開信,快速掃了一下就放回信封。他打開抽屜,把信放進裏麵的一個文件夾。上周假結婚的法律妻子崔虹電郵告訴他已經獲得公民身份,李宏明立刻著手申請綠卡。
 
裝修工作是李宏明與社會接觸的主要途徑,他時刻不忘捕捉機會,哪怕多一個朋友,多一個熟人,對他改變身份的努力也是有利無害。三年前他為崔虹新買的一居室裝修,不僅特別賣力,還不失時機展現讀書人的氣質,熱情善談,努力獲得崔虹的好感。
 
裝修完畢的那個周日晚上李宏明突然接到崔虹的電話,她開車去遠處的一個購物中心,晚上回家時發現車發動不了。李宏明在大學讀機械工程,喜歡搗鼓汽車,他自己開的那輛舊豐田是用800美元買的,主要的修理維護都自己動手。在崔虹家裝修的第一天就向她吹噓自己如何懂車,讓她有問題找他。李宏明一猜就中,白天停車時車燈沒關,電瓶跑電。他立刻開車前往,用隨車帶的搭接電線接在兩個車的電瓶上將崔虹的車啟動。
 
幾天後崔虹請李宏明吃飯致謝,後來又介紹他給兩個朋友家裝修。李宏明為表謝意也請崔虹吃飯,彼此有了進一步的交往和了解。
 
聽崔虹說她是獨身主義,李宏明感到機遇來了,試探問崔虹是否願意通過假結婚幫他得到永久居民身份,願意付三萬美元。崔虹爽朗答應,但不要一分一文,理由是她也需要這段婚姻。她讓李宏明在母親來美探親時扮演丈夫,將來獲得綠卡後陪她回一趟天津再辦離婚,兩人約定絕對保密。
 
去年初新婚不久的邱萍請李宏明為她清潔工好友茶妹家裝修。茶妹父母整天在外打工,白天不著家,清潔工則主要晚上和周末幹活,她在家照看裝修。
 
李宏明在茶妹家幹活時覺得女孩怪怪的,老在打量他,幾次好像要問他什麽,欲言又止。
 
“李師傅,你老家在哪兒?”茶妹終於開口。
 
“福建長樂。”
 
“哪個村?”
 
“傍海村。”
 
“明哥哥!”女孩的眼眶滿含淚水,“你不認識我了?”
 
一聲明哥哥像春天的驚雷,喚醒李宏明記憶深處最溫馨的一幕:那個小網兜和裏麵的紅雞蛋。
 
農村窮,十歲生日最隆重的慶祝就是在脖子上掛一個裝在小網兜裏染紅的雞蛋。那天早上,李宏明一打開房門就聽到一聲甜蜜的“明哥哥”,小她三歲的鄰居茶妹,捧著她自己做的網兜和紅雞蛋。妹妹親手把紅蛋兜掛在他的脖子上,整整一天男孩胸前掛著紅蛋兜不舍摘下。
 
“茶妹”李宏明失聲呼道。
 
“明哥哥”茶妹撲進李宏明懷裏,淚水像決堤的河。
 
四歲那年,茶妹父親偷渡離家,她與母親相依為命。因為不是男孩,祖父母對他們娘倆不待見。隻有鄰居明哥哥對她最好,陪她玩,保護她。十歲那年母親病故,外祖父母接她過去,像心肝寶貝一樣疼愛她。兩年前,獲得綠卡的父親突然回國,非要帶她去美國,茶妹哭鬧著不願離開外祖父母,無濟於事。到美國後她才知道父親又成了家,而且還有了弟弟。她小學厭學,初中輟學,現在語言不通,沒有親人關愛,整天除了幹活就是思念遠方的外祖父母。
 
“明哥哥,帶我回去吧,我不想呆在這該死的地方。”茶妹伏在李宏明肩上啜泣。
 
李宏明摟緊茶妹,喃喃地說:“我也不想來美國,可是我們回不去了。”
 
“我們也偷渡,明哥哥,你帶我偷渡回中國,我一天也不想待。”
 
一對青梅竹馬,同病相憐的年輕人找到心靈的港灣,他們相愛了。幾個月後茶妹懷孕,但他們不能結婚,茶妹不是公民,李宏明也需要信守與崔虹的假婚約定。茶妹說她同事的姐姐為吃福利,生了好幾個孩子也不結婚。李宏明受到啟發,上網搜尋相關資料,結果大跌眼鏡,福利計劃之多、之慷慨簡直匪夷所思。七天之內就可能得到貧困現金補助,接著還有孕婦現金補助,醫療保險,住房補貼,嬰兒奶費,食品劵,通訊費、學校免費用餐…..應有盡有。除了聯邦政府的福利還有地方政府和機構的額外補助,比如大學免費,老了後還有極其昂貴的免費養老院。僅其中一項大的補助如住房、醫療、大學免費、養老院就可能超過茶妹幸幸苦苦工作的全部收入,享受過這種福利的人怎麽可能願意去工作。茶妹全家一直買不起醫療保險,有病自己扛著,扛不住就去蹭急診。
 
李宏明拿不準,悄悄找韓崐谘詢。不久茶妹與父母分開,與李宏明合租一層的二居室,不像茶妹同事那麽張揚。他們對外的關係是堂兄妹。雖然隻有韓崐一人知道他們的真實關係,室友們都猜到八九不離十。茶妹在銀行沒有一分錢,懷孕六個月後辭掉工作。
 
經過周密的計劃,李宏明陪同大肚子的茶妹一起去政府援助部申請福利,福利官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白人婦女。也許心虛,李宏明覺得她的眼神特別犀利,老是盯著他倆看。
 
李宏明說明來意,遞進申請表。福利官仔細審閱申請表,然後抬頭打量他們好一陣,突然問:“你不就是她的男人嗎?”
 
“不,不……我不是……”李宏明倒吸一口涼氣,怎麽就被他一眼看穿,“我幫她翻譯,他不會說英文。”
 
“為什麽她隨你的姓?”
 
因為表格不是本人填寫,代理人也需要簽名。李宏明弄清緣由,不再那麽慌張。美國人結婚後改為丈夫的姓,這個風俗有很多弊病。因為離婚率高,不少人數次結婚,女人的姓不得不改來改去,所有相關的法律文件,任何需要名字的地方如房產、銀行、就業、旅遊、信用卡等都要改,多麻煩。
 
“我們是親戚,是cousin。”李宏明解釋
 
“cousin同姓嗎……嗯……”福利官眯眼思考。
 
“她是我父親那一方,比我小的女cousin,所以我們同姓。不信你可以看她以前的證件,一出生她就是姓李,而且中國習慣女人姓氏終生不變。”李宏明翻包找茶妹以前的證件。
 
與英文cousin相比,中國的語言豐富多了。堂兄、堂弟、堂姐、堂妹、表兄、表弟、表姐、表妹在英文都叫做cousin,要準確地表達和翻譯十分別扭。
 
“那麽男友在哪裏?”福利官不知是明白了還是繞不過那三道彎,不再糾纏姓氏。
 
“在中國,他來美國短期訪問。”
 
“他的收入是多少?他有責任提供經濟支持。”
 
“他的月收入隻有十八美元,幫不上忙。”這些問題早有準備,李宏明從容答道,心裏還罵:對前麵那個申請福利的黑人一個屁也不敢放,就知道欺負中國人。
 
“怎麽有錢來美國旅遊呢?”
 
“政府派遣的,中國是社會主義,政府有錢。”
 
福利官似乎還想刁難,一時想不出問題,再次看看申請表後說:“好吧,幾天後會有通知,你們也可以電話詢問結果。”
 
比預想要順利,今後茶妹和孩子衣食無憂,她可以包攬家務,不僅經濟上大為寬裕,李宏明還有時間學習發展。絕大多數華人裝修工不懂英語,沒有執照,不易要價。如果能考上一個甚至幾個執照,比如電工、管工、油漆等,不僅工價高,而且很容易承包大一些的裝修工程,再轉包給其他裝修工。涉及房屋外觀改造的裝修須由執照持有人向鎮政府申請。
 
駕車回家的路上李宏明越想越美,不禁哼起了《我愛你中國》。他聽到過袁約亮在浴室裏洗澡時唱這首歌,還把歌詞改成“我愛你美利堅”。現在他也開始熱愛美利堅了。
 
早晨袁約亮照例第一個來到實驗室,先查看電子郵件,崔虹的名字躍然熒屏。袁約亮的心跳得厲害,鼠標箭頭幾次點向這個名字,顫動的手指卻沒敢按下。八年渺無音信,難道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聯絡上了?她現在怎樣,成家立業還是孑然一身?當年追你好辛苦,好幸福,要不是我操之過急……
 
郵件終於打開,那熟悉的身影,悅耳的話語仿佛就在身邊。
 
袁約亮:從小李師傅哪兒獲悉你的郵址,我高興壞了,恨不能立刻飛回波士頓。我現回國探親,還有三周我們就能見麵,以後經常見麵。請給我回複,越快越好,一個“Hello”足矣,讓我相信這不是虛幻。
 
聽說你事業有成,家庭美滿,還有個聰明可愛的兒子,祝賀你,衷心祝賀你。請原諒我當初與你斷了聯係,我多麽希望你有個幸福的家。
 
我畢業後在天津醫科大學電子顯微鏡室工作,第二年就來美國。科裏一位早年出國的博士獲得NIH的重大科研基金,需要大量電子顯微鏡技術,他直接給我申請了H1工作簽證,於是來美國不久我就申請移民,最近已經入籍。
 
我一直一個人,習慣了,你知道的,獨身是我最好的選擇。
 
……
 
看完崔虹的郵件,袁約亮立刻回複“Hello”,然後思考下一封郵件,太多的話要說,太多的問題要問,無論如何,三周後我們又要重逢。袁約亮不由自主地起身,去洗手間照鏡子,那麵友好的鏡子。
 
袁約亮搬家半月後舉行喬遷派對,英語稱作“housewarming”,美國的風俗。另一個常見的風俗是生孩子時開派對,稱作“baby shower”。派對是美國人交際的主要方式,通常場麵搞得比較大,但袁約亮隻是請幾個朋友聚一聚。
 
房子雖然是一個世紀前建造的,但各樣設置齊全,也很結實。袁約亮在門上釘個釘子還很費力,可見木質不錯。唯一不滿的是煤氣灶太老舊,他們決定買個新的。
 
袁約亮去HomeDepot(中國連鎖店的名字是“家得寶”) 買煤氣灶,付了安裝費,另外還有附件(連接管)二十五美元。廠家送貨後第二天安裝公司來人,解開包裝沒有找到附件,於是用他們隨車帶的,讓袁約亮又付了三十美元,但可以去HomeDepot報銷。
 
周六上午袁約亮外出為晚上的派對采購,順便去HomeDepot報銷。接待他的是個年輕姑娘,自信,說話很快。她說一共退回五十五美元,袁約亮說不對,是三十美元,兩人爭論起來。店員用輕蔑的眼神瞪他,那意思是真愚鈍,這點彎都拐不過來。
 
“因為不是你的責任,這三十美元應該退給你,對嗎?”後麵還有顧客排隊,店員已經不耐煩。
 
“不錯。” 袁約亮回答。
 
“收了你二十五美元,廠家卻沒有給你東西,應該退錢吧?”
 
“可是...... ”一時間袁約亮也搞糊塗了,覺得她的話蠻有道理。

接下來去超市購物,袁約亮被烤雞的香味吸引。烤架上旋轉的幾隻烤雞黃燦燦、油亮亮,口腔內的分泌液驟然增多。一滴油從烤雞身上滴落,袁約亮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了看標價,四美元一隻,他要了一隻剛出爐的。付款時烤雞掃描出的價格竟是零美元。收銀員找來經理,不料經理爽快地說:“掃出什麽價就是什麽價。”
 
開車回家的路上,袁約亮走了神,今天真是邪了門,不知超市搞錯了還是促銷活動,如果買一台手提電腦也掃出......
 
陡然間他感覺後麵一輛警車閃著警燈,但沒有鳴警笛。袁約亮減速靠邊,想讓過警車,然而警車卻像牛皮糖一樣粘在他車後。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違反交通規則,趕緊停車走出,一邊伸手掏褲兜裏的錢包,裏麵有他的駕照。
 
說時遲,那時快,警察突然掏出手槍對準袁約亮的腦門:“不準動, 把手放在腦後!”
 
袁約亮魂都嚇飛了,哆哆嗦嗦把手舉起抱住後腦勺。
 
“你掏什麽?”
 
“錢......錢包,” 袁約亮明白過來,可能誤會他掏槍,“我的駕照在錢包裏。”
 
警察的槍放低了,聲音也變得溫和:“好吧,你可以取出你的錢包和駕照。”警察接過駕照後命令道:“坐回車裏,把車輛登記表給我。以後這種情況不要下車。”
 
袁約亮回到駕駛座,找到車輛登記表交給警察。剛才的一幕著實害怕,他不敢亂動,雙手放在方向盤上,便於警察觀察,避免誤會。好半天警察再次走到他的車窗邊,還給他登記表和駕照,還有罰單。第一次違反交通規則竟然得到兩張罰單,一百八十美元。袁約亮像身上割掉一塊肉,疼啊,今天的好心情全毀了。
 
美國法律允許個人合法持槍,這是警察最擔心的威脅,必須緊繃神經,時刻警惕。與警察遭遇時,任何引起警察誤會的舉動很可能引來殺身之禍。近年來集會遊行抗議警察槍殺手無寸鐵的黑人此起彼伏,但警察極少被判有罪,隻要有足夠的證明當時感受生命受到威脅。
 
袁約亮請的客人中有韓崐和李宏明,還有單位上的兩個同事方靖和宋博輝。方靖已經畢業,下周離開波士頓,去麥克的公司工作,年底結婚,不過肚子已微微挺起。去年韓崐法學院畢業後,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不久就搬出與他們合租的房子。韓崐戴眼鏡,看上去像個文弱書生,說話卻中氣十足,振振有詞。
 
程芳芳責怪李宏明:“你怎麽把茶妹丟在家,一個人來?”
 
“孩子太小,以後有的是機會。”茶妹去年生了個閨女。
 
袁約亮說:“很遺憾,邱萍快生了,他們也來不了。”
 
韓崐說:“就是不生孩子,建發也不舍得來。他們夫妻倆都打著兩份工。”
 
飯桌上程芳芳給身邊的兒子夾菜:“碩碩好乖乖,吃肉肉,長高高。”
 
兒子便隻挑肉吃,把蔬菜送回到母親的碗裏。
 
袁約亮見狀說;“你不能盡吃肉,也要吃點青菜。”
 
“不好不好,青菜不好。”兒子連連搖頭。
 
“怎麽不好?”
 
“吃青菜長矮矮。”
 
眾人大笑,韓崐說:“謔,你們家的美國崽子真了不起,兩歲多就會邏輯推理,將來應該當律師。”
 
程芳芳笑著把青菜夾回到兒子碗裏:“吃青菜不會長矮矮,青菜和肉肉一起吃又長高高又聰明。”
 
飯桌上袁約亮把與警察的遭遇說了:“韓大律師,明年的保險費是不是會漲,要漲幾年啊?”
 
“是啊,最長記錄保持六年,不過你這種小犯規隻管三年。”
 
“這警察太狠,一次給兩張罰單。”
 
“初犯有時隻給警告,如果一張罰單不會漲點,第二張開始才影響保險。你應該上訴。”
 
“怎麽上訴?我確實違反了交通規則,能勝訴嗎?”
 
韓崐問:“你說一張是超速,另一張是什麽?”
 
“換錯道,我換到中間,誰知那鬼地方兩條道都左拐。”
 
“沒問題,你準贏。”
 
“你這麽肯定?” 袁約亮喜出望外。
 
韓崐說:“如果你上訴,第一步是聽證,法院書記員根據你的陳述和證據決定你是否承擔違規責任。據說不久後第一步可以改成上網申述。絕大多數人隻是口頭爭辯,比如超速,你可以強詞奪理說警察搞錯了,但書記員不容易信你。不過如果是高峰時刻或者比較繁忙的道路,你說是隨大溜,大家都開那麽快,則很可能勝訴。一旦有客觀證據,書記員幾乎毫不猶豫判你勝訴,從而節省他們的時間。”
 
“我哪兒去找客觀證據?”
 
“你到美國是不是感覺馬路破破爛爛?”
 
“是啊,比中國差遠了。”
 
“美國在世界到處慷慨做闊佬,政府卻沒錢修路。車道線要不是新噴的白漆,很可能不清楚,你帶照相機去多拍幾張,證明路上的標誌線和字不清楚,這是很硬的證據。沒準同時兩張罰單都免了,畢竟極少有警察同時開兩張罰單,書記員會覺得警察太過分轉而同情你。”
 
袁約亮問:“萬一這步敗訴呢?”
 
“還可以上訴至法官,不過這一步你要交二十美元,如果勝訴會退給你。”
 
“法官那兒勝訴的機會大嗎?”
 
“至少一半,因為開罰單的警察應該到場,否則法官叛你勝訴。警察忙或者懶,多半不願露麵,除非開庭那天有幾張罰單都是他一人開的。”
 
李宏明說:“是啊,警察有上法院的時間還不如在街上多罰幾張單子。”
 
第二天袁約亮就去拍了好幾張照片,選了一張車道線最模糊不清的,兩周後帶到法院。
 
“你贏了。” 書記員接過袁約亮的罰單和照片,還沒等他陳述就說,頭衝外麵排隊的人群,“下一個。”

《愛死你,美利堅》第三章 家庭危機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